故事:青衣捕盗聂书儿

故事:青衣捕盗聂书儿

窗外的月,白如冰。秋风正劲,孤鸟凄号。聂书儿坐在床上,彻夜无眠。因为疼痛,因为委屈。

聂书儿瞅了瞅胳膊上密密的针眼,止不住地泪水横流。白日里,她做活只要稍微慢一点,就会招来主人婆的一顿责骂,甚至针扎。她不敢反抗。也不能反抗。她原本就是来报恩的。爹爹遭人陷害,幸得按察使臬宪大人明察秋毫,为之昭雪。爹爹为报答臬大人,竟献女儿到臬府为婢。臬大人倒是胸怀磊落之人,只是他的夫人尖酸刻薄,对下人极为苛酷。奴婢们稍一得咎,便棍棒雨下。针扎水烫更是家常便饭。臬大人平日忙于公务,长期在外巡察,家中大小事务,俱由夫人一手把持。聂书儿纵使挨打,也只能隐忍。

最让聂书儿糟心的是,臬夫人见她颇有几分姿色,一来怕她“勾引”老爷,二来她有一小儿,天性驽钝, 便有意要把聂书儿许给小儿作妾。聂书儿虽来报恩,却不打算以身相许。她有自己的意中人,两人青梅竹马,早就私定终身。若非爹爹强令她入臬家为婢,她早就和意中人琴瑟成双了。如今“侯门一入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 她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与他相见。尽管他曾对她起誓,一定会等她出来。可她终究还是放不下心。她怕,怕时间。时间就像一把锉刀,她怕自己朱颜消逝,她怕心上人情思烟灭。

漫漫长夜,聂书儿的心底唯有无尽的孤独,无尽的忧伤,无尽的疼痛。

这一天,府中上下突然一片惊惶。聂书儿从管家那里获悉,臬大人在朝廷因事受到牵连,已遭圣上撤职处分。她见臬夫人愁眉紧锁,满脸哭相,平昔凌人气势,已荡然无存。倒是她的傻儿子还蹲在天井里逗着蛐蛐儿,嘿嘿傻笑,聂书儿很想上去踹他一脚。心下却又为臬府的变故忐忑不安。

臬大人现身时,神色倒是没那么狼狈,不过眼神里仍有几分黯然失落。臬大人当天便作出决定:回河南老家,即刻启程。

聂书儿身为臬家奴婢,只能跟随左右。臬大人坐轿,她和臬夫人母子同坐一辆马车。一同上路的还有十几个家丁亲随。臬夫人一路上哭哭啼啼,跟母猪呛食一般。她那傻儿子则始终逗着篾盒里的几只蛐蛐儿。聂书儿心里很乱。此行迢迢千里,也许,她再也见不着心爱的人了。想着想着,不由得潸然泪下。

一路星夜兼程,次日凌晨时分,众人来到一个叫枣树林的地方。放眼望去,果真是一片名副其实的枣树林。林子很大。时值深秋,树叶早已凋零,光秃秃的枝桠,七歪八斜,像鬼魅的爪牙,张舞在凄冷的寒空里。秋风里笼着一层薄雾,时而传来几声老鸦悲啼。臬大人从轿中探出头来,命随行人员提高警惕。他说此处有一群恶匪,为首者名叫刘标,功夫了得,江湖人称“赛张青”。官府曾屡次派兵围剿,都铩羽而归。

众家丁听闻,不由得寒毛直竖,纷纷拔刀出鞘,随时准备护主亦或逃命。

行至枣林深处,横柯遮蔽,光线渐暗。突然一声响箭,嗖的一下,擦着臬大人的坐轿飞过。枣树林里顿时喊声震天,有数十匪徒蜂拥而来,皆手持利器,寒光闪烁,杀气腾腾。

为首一人身形清瘦,骑着栗色骏马,虽黑巾遮面,却目光炯炯。男子怒喝一声:我乃赛张青刘标,为财不害命,识相的,丢下细软,我立马放行。若如不肯,兄弟们的刀剑可就不长眼睛了!

臬大人虽说曾是朝廷的按察使,但也只是一介文官,哪里见过此等阵势,早在轿子里吓得两股战战,屁滚尿流。臬夫人更是面如土色,直接昏倒过去。一直逗弄蛐蛐儿的傻儿子则撅起屁股,把脑袋埋在裤裆里,口中呜呜叫妈,浑身不住地颤抖。至于那些家丁和车夫,无不惊慌失措,不知如何是好。

倒是聂书儿,听那匪首的声音,反觉得有些似曾相熟。她从怀中掏出一方丝帕,把脸蒙住。行侠仗义,勿以真面目示人。这是师父当年的教诲。何况,聂书儿也不想以臬家婢女的身份处理这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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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跳下马车,径直上前喝骂道:“一群区区鼠辈,竟胆敢冒犯臬大人尊驾,尔等若想活命,就趁早离开,本姑娘还可饶你们一回!”

匪首刘标愣了一下,继而呵呵笑道:“姑娘好大的口气啊,敢问尊姓大名?”

“本姑娘姓甚名谁,干你何事!”

刘标笑了笑,“倒也没什么,只不过觉得姑娘的口音像极了我的一位故人罢了。”

围在一旁的众匪早已不耐烦,“老大,您要是觉得这小娘们儿合你胃口,俺们就抓住她给您做压寨夫人……”

聂书儿杏眼圆睁,勃然大怒,“尔等死到临头,竟然还敢满嘴嚼粪!”

“姑娘息怒,这帮家伙都是些粗人,说话没轻没重,还望不要与他们一般见识。”刘标双手作揖道,“我看姑娘说话口气非同小可,想必也是个练家子。这样,倘若你能接我三颗弹丸,我就放行;倘若你接不住,那就休怪我等不客气了。”

“废话少说,尽管放马过来吧!”聂书儿冷笑道。

话音刚落,匪首便掏出一木弓,迅如闪电,发射一弹。只见聂书儿举起右手,张开两指轻松接住。四下里一片惊呼。紧接着,匪首又射一弹,聂书儿抬起左手再次接住。人群中一阵喝彩。眨眼间,第三弹又到,聂书儿也不躲闪,笑着张口用牙衔住,继而噗的一声吐出口中弹丸,不偏不倚,咔嚓一声,将刘标身旁一根胳膊粗的树枝齐腰击断。

匪首心知聂书儿口下留情,不由拱手作揖,哈哈大笑道,“姑娘不愧女中豪杰,功夫已入化境,我等甘拜下风。”

话未说完,匪众里突然冲出一个黑髯莽汉,挥舞着铁拐便朝聂书儿冲过来。

聂书儿丝毫不作躲闪,只抬起一脚,便将那大汉踢翻在地。莽汉摔倒时,手中的铁拐抛掷半空,聂书儿随手接住,稍一用力,便将那铁拐揉成了三四圈,如搓面团一般。

众人见状目瞪口呆。

聂书儿将“铁团”丢在地上,指着莽汉笑道:“你娘灶下的烧火棍,也敢拿出来吓唬人么?”

众匪徒一声呼哨,吓得四散奔逃。倒是匪首刘标,不紧不慢,从容笑道,“姑娘的身手,果然出神入化。”说罢,揭开了自己的蒙面。

“果真是你?”聂书儿神思恍惚道。

“没错,是我。”匪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便扭身策马向枣林深处奔去。

聂书儿望着匪首远去的背影,不禁莞尔。

这时,枣林深处传来一个男子清亮的歌声,“侯门一入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

聂书儿咬着唇,红着脸低声骂了句,“这个呆子!”

臬大人见众匪星散逃匿,慌不迭地从轿中爬了出来。一边擦着满头大汗,一边对聂书儿竖大拇哥。

“书儿,谢谢你救了老夫一命,不,你是救了我们全家啊!”

这时,早已醒来并目睹了聂书儿神奇武功的臬夫人,也从马车上跳了下来,紧紧拉着聂书儿的手,一把鼻涕一把泪道,“书儿,老身先前真的是有眼无珠啊!”

聂书儿笑着安抚道:“夫人,书儿本就是臬家一贱婢,您大可不必见外。”

“不,你是我们臬家的大恩人,从今往后,我把你当亲生女儿对待,我要弥补此前对你的一切不公……”臬夫人絮絮叨叨,其情倒也恳切。

然而,聂书儿一句也没听进去,她的心早飞到枣林深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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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回过神来,聂书儿突然翻身下跪,冲着臬大人磕了一个响头,正色道:“书儿当年因报大人救父之恩,投身臬府为婢,转眼至今,已有三年,这三年里,书儿无一日不思家亲,今日书儿临危退敌,也算报了大人救父之恩。从今往后,书儿就不能再服侍臬大人了,还望大人好自珍重!”

说罢,聂书儿也不等臬大人回答,便起身告辞。只三两步,便没入了晨雾弥漫的枣树林。

臬夫人呆愣半晌,口中喃喃叹道,“如此好姑娘,是我儿无福消享啊!”

臬大人瞪了她一眼,冷笑道,“你觉得咱儿子配得上吗?”言罢,深深叹了口气。

话说聂书儿来到枣林深处,那儿,一个清秀俊美的男人正含笑等着她。

聂书儿走过去,打趣道,“戏演得不错嘛,都成土匪头子了,挺出息的啊!”

“嘿嘿,我等你等了整整三年,做土匪其实就是为了今天来劫你。”男人狡黠一笑,含情脉脉道。

聂书儿鼻子一酸,幸福的眼泪夺眶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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