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行山上掛金傘

太行山上掛金傘

河北省阜平縣食用菌核心園區。李玉亮攝

太行山上掛金傘

阜平菇農在採菇。李玉亮攝

【決戰貧困·中國扶貧十二章⑥】

太行山上的河北阜平人,把食用菌香菇比喻成小花傘,如今,花傘變成了金傘。

2012年歲末,黨的十八大召開後不久,習近平總書記冒著嚴寒,驅車300多公里來到阜平縣,考察扶貧開發工作,向全黨全國發出了脫貧攻堅的動員令。

如今,脫貧攻堅決戰決勝之時,阜平提交了自己的答卷:全縣農民人均可支配收入,從2012年的3262元增至2019年的9844元;貧困發生率,從2014年建檔立卡時的54.37%降至2019年底的0.45%。今年2月底,阜平縣退出貧困縣序列,脫貧摘帽。

“太行山上掛金傘”,這小小的香菇,或許可以作為“阜平答卷”的一個小小縮影。對一直在探索扶貧產業道路的阜平人來說,直到找到食用菌產業這條路子,才真正跳出種植核桃大棗養牛養羊的“兩種兩養”模式,在脫貧路上邁開了堅實的一步。阜平香菇種植,入選了農業農村部和國務院扶貧辦聯合評選的產業扶貧典型案例。

那麼,花兒為什麼這樣紅?小香菇為什麼這樣美?小花傘,是如何變成了脫貧的金傘?

胡計寶想起了聶帥那句話:阜平不富,死不瞑目!他用一個老兵的軍禮,告訴聶帥,他作為阜平的特困戶,如今富起來了!

阜平人經常在思考,脫貧攻堅,具有突破意義的項目在哪裡?只有讓貧困戶的農產品融入市場產業鏈,才能穩脫貧不返貧。農產品產銷對接,圍繞“菜籃子、米袋子、果盤子”,在蔬菜、食用菌、鴿子、大棗、蘋果、木耳等農產品上做文章,通過平臺直供需求端,減少中間環節,讓貧困農民直接受益。基於這樣的理念,食用菌大棚逐漸走近他們的視野。

香菇是食用菌的一種,憨頭憨腦,花紋斑駁。專家論證,阜平林木資源豐富,氣候溫涼,晝夜溫差大,具備食用菌生長所需的氣候條件。2013年、2014年,在到東北、承德、唐山遵化等地多次考察論證之後,縣裡決定按照“政府+銀行+企業+基地+保險+農戶”模式開發食用菌。縣裡成立了阜平嘉鑫種植有限公司,秉持現代經營理念,由龍頭企業統一制棒,統一技術輔導,統一銷售,建成標準化、現代化食用菌企業。

萬事開頭難。沒想到,在土地流轉這步,就給僵住了。

老百姓以前在“兩種兩養”上吃過虧,種核桃大棗、養牛養羊失敗過,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農民沒有吃過食用菌,更別提養了,難免有疑慮。萬一沒了糧食,還掙不到錢,咋活命呢?他們強頂著,有人拒絕,有人觀望。有的老百姓還嚷嚷說:政府是為了政績,千萬別上當,蘑菇賠了錢,地也給禍害了,賠了夫人又折兵,將來磕頭都找不到廟門啊!

食用菌項目開頭第一炮,必須攻克難關。縣委書記郝國赤和縣長劉靖分頭到天生橋鎮開會,要求鎮村幹部到群眾家中挨家挨戶做工作。

那一天,天生橋鎮黨委書記吳平和嘉鑫公司董事長顧明德來到了天生橋鎮慄元鋪村,村口就碰見幾個老鄉在說這件事,老鄉唉聲嘆氣,整整爭論了一個下午。吳平來到特困戶胡計寶家,這是一戶難啃的“骨頭”。60歲的胡計寶個頭不高,黑黑瘦瘦,但是,身體挺直,兩隻眼睛炯炯有神。胡計寶家住在破舊老宅裡,房根兒被耗子鑽了洞,隨時有倒塌的危險。妻子身體弱,兒子因車禍走了,女兒癱瘓,為給女兒治病,欠了一屁股外債。貧窮的痛苦滋味啊,簡直就是活受罪。

院子裡有一棵大槐樹,春天來了,槐花如雪,滿院飄香。吳平和胡計寶坐在院裡,一邊喝茶一邊聊天。聽說胡計寶當過兵,話題就從對軍人的敬意開始,討論熱烈起來。

吳平最後把話題自然轉到食用菌大棚上來:老胡,土地流轉,種植食用菌,你究竟是哪兒想不通呢?

胡計寶倔倔地說:我這點地啊,鼓搗鼓搗就夠吃了!香菇,那玩意兒,咱心裡沒底啊!

吳平皺著眉頭說:老胡啊,虧你還當過兵,是見過世面的。食用菌是政府和公司搞,不管賠了還是賺了,你的土地每年每畝都能拿1000塊錢。你還可以在嘉鑫公司上班,得一份工資,這不是兩全其美的事嗎?政府和企業對於食用菌考察論證好久了,不會再走彎路了。吳平從交談中,猜出了他的心結。胡計寶說到自己打工的辛酸,在女兒治病急需錢卻要不到工錢的時候,他很絕望。老胡不是沒有拼過,他養過羊,種過核桃,到頭來錢沒掙到,富起來的願望,終於漸漸破滅了。家裡這點土地,玉米和土豆好歹養活了家人,這就是他家的命根子。

吳平看懂了,胡計寶的心結在這點土地上,繼續勸說:你老胡是聰明人,怎麼淨說頭腦僵硬的話呢?聽說你為孩子看病,還借了點兒錢,所以,你更應該支持土地流轉啊!我建議,你先上班觀察一陣,學會了技術,將來也包兩個食用菌大棚,這樣一來,你那點兒外債還成問題嗎?

吳書記怎麼知道我有外債啊?胡計寶暗暗吃了一驚,繼而有些感動。

這一次,吳平並沒有完全說通胡計寶,但是,情感拉近了。他看出來,胡計寶口頭有了一些鬆動。

隔了幾天,吳平帶著米、面和油,又來看望胡計寶。

胡計寶終於想明白了,笑了,心如烈火燃燒,眼睛燈一樣明亮。那是一種信任和期盼。

2016年夏天,阜平開始大規模建設食用菌大棚,每個場地,車水馬龍,人聲鼎沸,還引來一些看熱鬧的鄉親們。

郝國赤常常到企業來,除了查看大棚進展,就是與專家商量技術,與企業家研究經營方式。為了跟大市場對接,縣裡出臺政策,制定了“六統一分”方案——統一制棒,統一品牌,統一品種,統一技術,統一收購,統一銷售,分散經營。駱駝灣建食用菌大棚了,顧家臺也跟進了,黑色塑料棚,遠遠地看,既壯觀又神秘。食用菌大棚在阜平鋪開速度出乎所有人的預料。如果從太行山上空俯瞰,食用菌大棚像一片黑森林,陽光裡,又如一串串黑珍珠晶瑩璀璨……

蓋好了大棚,建好了車間,胡計寶和愛人懷著期待而忐忑的心情進入公司打工。經過培訓,胡計寶在裝袋車間當上了拌料工,妻子在接菌室工作。

建大棚的時候,胡計寶地裡的玉米長高了,再等等就可以煮著吃了。但是,時間緊迫,青苗兒被剷車鏟了,老胡心疼得蹲在山坡流了淚。落淚歸落淚,他拿著鋤頭,帶頭衝進玉米地,狠狠地剷倒一棵棵親手種養的玉米。他還給鄰居做工作:有舍才有得啊!

吳平到車間看望胡計寶:老胡,我都聽說了,你不愧是軍人,為了建大棚,帶頭鏟玉米,好樣的!

吳平低聲說:你們兩口子,收入不低吧?哎,說心裡話,想沒想過,你們兩口子也承包食用菌大棚啊?

胡計寶愣了一下,笑著說:謝謝你吳書記,我打工每月收入5000塊,老婆也能掙4000塊,這比干啥不好啊?至於承包菌棚,我再瞅瞅,再瞅瞅……

吳平笑了:別跟我繞彎彎兒啦,如今老百姓搶包菌棚,都搶紅了眼,過了這個村可沒這個店兒啦!

胡計寶紅著臉笑了:我琢磨琢磨啊!他滿臉的皺紋菊花似的開了。

2018年,胡計寶和愛人憑工資就攢了十幾萬塊錢,日子慢慢好起來了,還給女兒買了一輛輪椅。他還揣著錢,還上了親戚的借款。

胡計寶永不會忘記當年借錢的煎熬:來日怎樣還,真是沒個底,可算來算去,還是必須借啊。他那可愛的兒子,可憐的兒子,就是因為要幫父親還債,才獨自出去打工的,卻不幸在車禍中走了。

還完債回到家裡,胡計寶一把抱住了兒子留下的帽子和衣裳,貼胸抱著,久久抱著,老淚縱橫:兒子,爸爸想你啊,爸爸把債還上了,家裡也富裕了,兒啊,回來看看吧!

有悲也有喜。胡計寶住上了新房子,積極參加黨員活動,他來到了城南莊晉察冀邊區紀念館。在大院裡,人們跟著講解員慢慢走過的時候,突然,胡計寶啪地一個立正,緩緩抬起胳膊,對著聶榮臻元帥的銅像,敬了一個莊嚴的軍禮。他表情凝重,目光如炬。他想起了聶帥那句話:阜平不富,死不瞑目!他用一個老兵的軍禮,告訴聶帥,他作為阜平的特困戶,如今富起來了!

胡計寶記得小時候爺爺給他講的故事。1942年,抗戰時期,太行山大旱,顆粒無收。老百姓沒了糧食,聶榮臻的部隊也斷了糧,軍人餓著肚子怎能打鬼子啊?部隊沒有辦法,也跟老百姓一起上樹採摘樹葉吃,一棵大樹上的樹葉,夠一個排的人吃上一天!聶榮臻司令得知這一情況,當即頒發一道命令:五十公里以內,禁止部隊採摘樹葉,把樹葉讓給老百姓!但是,老百姓心中惦記子弟兵,用驢車拉樹葉送給部隊,胡計寶的爺爺,曾經趕著驢車給部隊送過樹葉,還得過邊區政府的獎勵。有一次,一場戰役過後,老百姓打掃戰場,在八路軍烈士遺體的兜裡,發現了幾片幹了的扁菱形樹葉和兩粒大棗。

胡計寶從爺爺嘴裡知道了聶榮臻元帥,今天,他又親眼看見了縣長怎樣待他,這種魚水情誼,與當年有何兩樣啊!

劉俊亮難過了兩天,又發瘋般地投入了扶貧工作,食用菌園區需要他!

醫生說:你的女兒劉奕慧耳朵聾了!

阜平龍泉關鎮書記劉俊亮聽到北京協和醫院醫生的話,猶如五雷轟頂,眼前一黑,險些栽倒。還沒等他詢問啥原因,醫生就隨口問:孩子最近用過青黴素沒有?

劉俊亮個頭不高,胖圓圓的臉,虎頭虎腦,龍泉關鎮老百姓幽默地誇獎劉俊亮,生就一副蠻橫相,藏著一顆菩薩心。阜平龍泉關鎮是典型的貧困鄉鎮。2012年12月30日,習近平總書記來駱駝灣、顧家臺看望困難群眾,這兩個貧困村都歸屬龍泉關鎮。可見,龍泉關鎮扶貧攻堅任務有多重。那一年,總書記來的時候,劉俊亮作為一鎮之長,在現場聆聽了總書記講話,深受鼓舞。

食用菌產業帶動致富是一個好時機,可以放開手腳大幹一場了!可此時,女兒卻攤上了這樣的大事!

此刻,面對醫生,劉俊亮焦急地說:十天前,她感冒發燒,她娘帶她到診所打了三天青黴素!大夫,還有辦法醫治嗎?

醫生皺起了眉頭:青黴素可不是隨便就能用的!你們是哪裡人啊?

劉俊亮說:河北保定阜平縣,革命老區!

醫生終於明白了,那是國家級貧困縣。

醫生遲疑了一下說:治療還有希望,但是,你們家長要有心理準備,程序多,費用高,至少30多萬元!

劉俊亮傻傻地愣在那裡,心如刀絞。女兒才3歲,不治病咋成?可是,要這麼多錢啊?該責怪老婆嗎?還是恨自己?責怪和恨又有啥用呢?他左思右想,不知該咋辦了。過了好半天,劉俊亮回過神來,走出診室,彎腰抱起女兒,親了親她的小臉蛋兒,淚水奪眶而出:女兒啊,是爸爸對不起你啊!

30多萬元的醫療費,難住了劉俊亮!

此事說起來一般人不會相信。老百姓窮,哪有幹部窮的?主政一方的書記,哪能為這點錢作難?鞋緊鞋松,只有自己知道。劉俊亮手裡真的拿不出這些錢。劉俊亮父親已去世,母親多年癱瘓在床,醫療費流水般耗去,老婆王彥玲是縣城建局臨時工,他們要供養兒子讀書,如今再添了這個殘疾女兒,那點工資能夠花嗎?

劉俊亮突然想起來了,不能都怪妻子。那一陣,劉俊亮帶著幹部去各村查看食用菌大棚,涉及土地流轉,家家戶戶做工作,忙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團團亂轉,倆月都沒回家。女兒發燒,妻子打電話告訴他了,他大意了,沒有當回事,妻子就抱著女兒到鎮政府找他來了。這個傻娘們啊,治病都是在城裡,哪有往鄉下跑的?如果他那天不上山調解食用菌園糾紛,或是晚十分鐘出發,就不會與母女擦肩而過,孩子的病或許就會是另外一個結局了,生活真是捉弄人啊!

劉俊亮想,以後好好待這個閨女。或者,趕緊攢錢,湊夠了錢就到北京給小奕慧做手術!這一天早上,王彥玲給婆婆辛菊擦臉,梳理頭髮,也不知怎麼說漏了嘴,婆婆知道了劉奕慧的病情,叫兒媳把孫女帶到床前,伸出枯手,傷心地撫摸著孫女的小臉,哭著說:奕慧啊,別急啊,奶奶跟你爸爸說,一定讓你治好耳朵啊!小奕慧呆呆地站著,聽不見奶奶的話。婆婆給劉俊亮打電話,氣惱地喊:我是你媽,忙,咋忙,也趕緊給我滾回來!劉俊亮滿口答應著。晚上吃飯時,劉俊亮急忙回了一趟縣城。進了家,直奔母親的房間,母親流著眼淚說:俊亮啊,奕慧可是你親骨肉啊,咱家就是砸鍋賣鐵,也要給奕慧治好耳朵啊!

抱著一絲希望,劉俊亮帶著妻子和女兒又去了北京,他多希望權威醫院能推翻之前的診斷結果。他一直瞞著妻子,閨女耳朵聾了是因為那一針青黴素。如果她知道了,一定會深深地自責,甚至會精神崩潰。這一次,醫生說劉奕慧的手術要開顱,大手術,開顱也沒有把握能治好。這消息,對劉俊亮來說,就像一顆炸彈爆炸了。他和妻子失望地回來了。

沒有人生而英勇,只能選擇無畏!

劉俊亮難過了兩天,又發瘋般地投入了扶貧工作,食用菌園區需要他,他把家裡的事忘到腦後了。上級各部門,包括北京的大機關,都對龍泉關鎮扶貧大力支持,下了大功夫,他劉俊亮有啥理由不拼命啊?

王衛清截住了汽車,大聲吼:你是專家,俺家要是虧本了,你要負責!侯桂森堅定地說:我經歷過,你大膽種植吧,我負責!

說到食用菌,科技支撐非常重要。有兩個關鍵人物,應該進入阜平食用菌發展史冊。

2015年9月28日,阜平縣召開了食用菌大會,會上成立了食用菌領導小組,同時成立10人專家組,通佔元為組長,侯桂森為副組長,他們起草了《2015—2017年阜平食用菌發展規劃》。

通佔元是省經濟作物技術指導站站長,二級推廣研究員,國務院特殊津貼專家,阜平縣掛職副縣長,人稱“蘑菇縣長”。通佔元2015年9月來到阜平,對阜平食用菌瞭如指掌,他曾用兩年時間對河北省野生菌種類和食用菌病蟲害種類進行調研,先後突破多項技術難題,探索出食用菌產業現代化生產模式。

侯桂森是廊坊職業技術學校退休教師,他迷戀食用菌技術,是菇農的貼心人。2013年,侯桂森就幫助紅草河村和馬蘭村、大連地村建設了零散食用菌棚,2015年春天,侯桂森在馬蘭食用菌大棚認識了通佔元,此後,他們在阜平食用菌技術合作中結下深厚友誼。

侯桂森和通佔元設計建立了食用菌技術服務體系。他們從承德、邯鄲等地請過來一批技術員,手把手教授阜平農民。過去,這類產業都是一家一戶經營。為了與大市場對接,通佔元提出,必須引進龍頭企業,以企業為主體帶動食用菌產業,他託朋友拉關係,走訪企業,表明誠意,引進了10家龍頭企業,因為水土不服,最終留下了4家。通佔元和侯桂森與企業商議,統一製作菌棒,規定了全國先進的菌棒行業標準。

通佔元買書籍,查資料,拜專家,訪菇農,組織制定了三年建成“一核,四帶,百園覆蓋”的食用菌產業區域佈局計劃。通佔元每天都在大山裡忙碌,不分白天黑夜,菇農和企業隨叫隨到,遇山開山,遇水搭橋,解決了無數技術難題。妻子任利珍白天給他打電話總是佔線,只有到夜深人靜的時候,通佔元才能抽空給妻子回個電話。

2016年7月,建食用菌大棚的時候,還有一些波折。老百姓貸款建設大棚,一個大棚4到6萬元的成本,大臺鄉的幾個菇農,越看心中越沒底,腳底抹油開溜了,嚷嚷著:大棚不要了,貸款也不還了!別的地方也出現了類似情況。通佔元和侯桂森聽說,吃了一驚,萬分擔憂,事情重大,具有普遍性,他們馬上報告縣裡後,縣領導最終決策,縣裡和企業結合,統一建棚。一流的二代棚,每個棚投資20萬元,560平方米,存放30000個菌棒,長寬比例統一,外遮陽,內噴水,立體栽培,技術一流。老百姓只買菌棒生產,只負責管理,負擔小,收益高。一場風波終於化解於無形。

2016年夏天,史家寨鄉下莊村菇農王衛清家菌棒變紅了,他們一家人傻眼了。這怕要絕產絕收啊!父親抱頭痛哭,王衛清第一次看見剛強的父親在他面前流淚。他的志向是做一個出色的菇農,誰知第一場就打了啞炮。

侯桂森聽說了,趕緊找到王衛清。王衛清已經把菌棒扔進溝裡了,侯桂森讓他再抱回來。侯桂森撿起從溝裡撿回的發紅的菌棒,仔細看著說:沒有問題,這是灑菌,也叫鏈孢黴,是你管理不當,調理一下,能夠產菇的!

王衛清呆若木雞,可憐兮兮,問:是嗎?咋調理呢?

侯桂森又把菌棒情況明明白白地分析了一遍,準備上車走了,王衛清截住了汽車,大聲吼:你是專家,俺家要是虧本了,你要負責!

侯桂森堅定地說:我經歷過,你大膽種植吧,我負責!

王衛清緩緩挪開身子,望著遠去的汽車發呆。

王衛清還是不放心,又叫通佔元過來看過,通佔元也說沒問題,然後給他講解調理辦法。他這才放心落膽地幹了。

王衛清一邊學習一邊調理,看著小花傘似的蘑菇一天天長大,像是有了靈魂。這批菌菇讓他掙了3萬元,他也與通佔元和侯桂森成了好朋友。

顧家臺的貧困戶馬秀英,2016年夏天首批承包了食用菌大棚。從大棚淋水、控溫到疏菇、出菇,養食用菌,每一階段都得細心,特別適合女人幹。開始的時候,馬秀英在技術上心中沒底,整夜睡不著覺,公司得知這情況,馬上給顧家臺派來了技術總監王子全。

50歲的王子全總監,瘦瘦的身體,戴著花鏡,有些文墨氣。多雲的夏日,悶熱的天氣,他全程指導,手把手教馬秀英,常常大汗淋漓。菌棒入棚,清理衛生,消毒,撒白灰,打眼兒,食用菌入棒,上架,4天后,就得把菌棒的塑料摘掉,向菌棒裡打氧,50天以後出菇。出菇的時候,最需要人手,有時會出現用工荒。馬秀英的老公就幫助她出菇,有時還僱一些採菇人,每小時10元工錢。

天熱的時候,夜裡要不斷採摘香菇,稍有疏忽,蘑菇等級就差了。公司根據市場需求,定了不同的等級標準。花菇和白麵菇屬於一等,價格6元至8元一斤,黑菇、小菇3元一斤,菜菇、豆菇和片菇一元半一斤。南方人講究煲湯,馬秀英的花菇和白麵菇遠銷香港、上海、廣州、深圳。

有一天,公司來人算營收賬,刨去各種支出,兩個食用菌大棚,一年純剩8萬元。“我這不是做夢吧?”馬秀英說話的神情,彷彿從天堂歸來。

嘉鑫種植有限公司齊建利經理算了一筆賬。公司帶動阜平8個鄉鎮,建成食用菌規模園區98個,高標準大棚4610棟,年產食用菌和木耳5.5萬噸,年產值4.5億元,6620戶貧困戶年均增收1.7萬元,《阜平香菇:老鄉菇圓老鄉夢》入選農業農村部和國務院扶貧辦聯合評選的產業扶貧典型案例。

一方窮困,八方支援!

北京西城區金融街集團幫扶阜平臺峪鄉平房村食用菌產業。這村原來就建有44棟食用菌大棚,他們幫扶趙立偉等貧困戶建立了四季出菇的第二代大棚。可以說,這是香菇大棚華麗升級!一等菇產出率大大提高,每戶承包的一棟棚,一年純掙8萬元,是原來兩個棚的收入。增收的農民眉開眼笑,快樂無比。

小小香菇啊,有著說不盡的故事,它給阜平人帶來了財富,帶來了尊嚴,帶來了榮耀!

(作者:關仁山,系河北省作協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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