採訪劉秀榮:少年夫妻老來伴,說說我與張春孝非同一般的緣分

採訪劉秀榮:少年夫妻老來伴,說說我與張春孝非同一般的緣分

記者(以下簡稱記):小時候您是受家庭影響而喜歡京劇的嗎?

劉秀榮(以下簡稱劉):我父親對我從事京劇、投身梨園行有很大的影響。父親自幼受我祖父的薰陶,喜歡京戲,在求學時就經常出入票房,喜歡唱老生和老旦。我父親嗓音清亮、蒼脆,在票友當中小有名氣。父親工作以後,為了過戲癮,把自己工資的一半兒請老師教戲,在工作之餘幾乎每天跟老師學戲。

那個時候我的父母經常到前門外大柵欄戲園子看戲,起初也帶著我和妹妹秀華一塊兒去看戲。可就是我在跟父母一塊看戲的時候總愛不停地問這問那,什麼花臉的臉是畫上去的還是戴上去的?旦角頭上的兩根雞毛怎麼這麼長呀?等等,鬧得我父親看不好戲,所以再看戲就不帶我和妹妹去了。記得有一次我發現父母換好衣服,叫好了車,小聲說去華樂戲院,被我聽到了,我高興地趕緊到屋裡換上我的漂亮小旗袍,穿上小皮鞋,準備跟父母一塊去看戲。還沒等我把皮鞋穿上,父母已經出門兒趕快上了車,我邊跑邊提鞋,大聲喊著:“等等我,帶我一塊兒去看戲!”我父親說:“今兒個不帶你去。”說完車子就走了,我哭著追在車後頭。戲沒看成,氣得不得了,為了表達對父母不帶我看戲的氣憤,我把碗櫃裡的飯碗、碟子都搬出來,把筷子扔了滿地,像天女散花一樣。

記:您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跟著王瑤卿先生學戲的?

劉:當時戲校排練了第一個新戲《紅娘子》,我演一個小丫環。演出的時候,王瑤卿先生由史若虛教務長陪同來劇場看戲。演出中,王先生對史教務長說:“這孩子嗓子真好,有靈氣。”轉天王瑤卿來到戲校走出樓時,正趕上我們蹲在院子裡吃炸醬麵。王先生一眼看見我便問:“你就是那個演小丫環的吧?”我趕快站起來回答:“是,先生。”王先生轉過臉來對我說:“明兒個上我家學戲你也一塊去。”我當時高興得都不知道東南西北了。

王老師家中最吸引我注目的是,起居室房門正中高懸著一張兩尺多高的王先生《十三妹》的劇照,從這張照片上可以看出先生當年在舞臺上的風采。這一切給我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那天王先生教我們的是他獨創的拿手名劇《珍珠烈火旗》。學完以後我給王先生唱了一遍,他滿面笑容地說:“別看在一邊不言語,心裡有數兒,我要求的勁頭,她都唱出來了;我糾正其他仨人的地方兒,她都注意了。這孩子真機靈,真是個‘鬼妞兒’。”從此老人家不再叫我的名字,總是親切地叫我“鬼妞兒”。

採訪劉秀榮:少年夫妻老來伴,說說我與張春孝非同一般的緣分

劉秀榮、張春孝、謝銳青《白蛇傳》

記:很多人都知道您跟您愛人張春孝老師的緣分非同一般,能說說您的初戀嗎?

劉:我們做學生的時候,戲校明文規定:學生在校學習期間不準談戀愛。我絕對是遵守校規的模範,我連學戲、演戲還忙不過來呢,根本沒有談戀愛的閒心。我和春孝雖然從十一二歲就在一起學藝,在舞臺上演愛情戲,可是我們在臺下沒說過一句話,連眼神兒都沒對過。我們第一次說話是在1956年畢業以後赴朝鮮慰問中國人民志願軍的時候。我們實驗京劇團為第一分團,隨總團活動。乘專列去朝鮮,途經每個大站都有當地領導和群眾歡送。小站大家也都下車在站臺上透透空氣,活動活動身體。我因為身體不舒服,沒有下車,就靠在臥鋪上透過車窗兒看大家在站臺上自由活動。這時突然我看到春孝對我連比畫帶說:“你下來呀,下來透透空氣。”我頓覺驚奇。我們倆除了排練演戲,真的沒說過一句話,另外他還有點兒小清高,老繃著臉子,凡人不理。畢業後也沒說過話,甚至很少打照面兒,今兒個怎麼突然關心我,跟我說話了?我也不知道什麼意思,我也只是表示我不舒服,擺了擺手兒,也沒回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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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可能就是這麼一句普普通通的話卻拉近了你們之間的距離吧?

劉:是呀,可以說是一語結緣吧。為祝賀首場慰問演出成功,朝鮮有關方面舉行了晚宴,大家喝酒跳舞,直到深夜還沒有盡興。那晚好多人喝醉了,張春孝一反往日的斯文,又說又笑,也醉了,讓幾個師兄弟扶到房間去了,躺在床上鬧“醉貓”。因為第二天要演出全部《白蛇傳》,我怕影響工作,也去看個究竟,我沒進屋,就在門外看一眼,誰想到爛醉如泥的張春孝竟然扒開了眾人,衝著房門口兒大聲喊:“劉秀榮看我來了!劉秀榮看我來了!”我當時也不知道是害羞,還是生氣,趕忙抽身回到我的房間去了。這是我們兩人在私底下第一次四目相對。這場《白蛇傳》演的甭提多好了,我隱隱約約地發現酒醉醒來的張春孝,比吃過白素貞捨生忘死盜來的靈芝仙草死而復生的許仙還要精神!我們配合得默契,真實動情,似乎不是演出,而是在生活。白娘子與許仙在西子湖畔相識、相戀,我和春孝也在美麗的朝鮮平壤開始了我們甜蜜的初戀!

記:接下來的日子你們如何相處?

劉:《白蛇傳》演出後,春孝給我寫了一封長達8頁的情書。從他的家庭和學藝過程,談到了我們的相識、藝術上的合作等。春孝的信寫得很真誠,也沒有“我愛你”之類的詞句。但這是我第一次收到異性寫給我的情書,真不知如何是好。這是終身大事,我不能自作主張。我就給父母寫信,連同春孝給我的信一起寄回國內。當時通信很不方便,信件要通過中國駐外使館信使隊帶回國內,再發往各自的家裡。回信也必須寄到外交部,然後再由信使隊帶到中國大使館轉給本人,往返要半個多月的時間。就在我往家裡寄信期間,有一次我和春孝在賓館上下樓相遇的時候,春孝小聲問我:“信看了嗎?”我說:“看了,我寄家裡去了,看我父母怎麼說。”春孝聽完了一愣,可能心裡想:“怎麼把信寄家裡了?”

過了一段時間,在我們下部隊慰問演出的時候,大使館派人給慰問團送來了國內的來信,我急忙打開一看,只見我父親給我的回信上說:“關於你和春孝的事情,我們經過商量,認為很好。你們是同學,一塊兒長起來的,彼此都瞭解,再加上你們經常在舞臺上一塊兒演戲,你們倆要是真好,將來對你的業務一定會有幫助。”

記:你們回國後就結婚了嗎?

劉:我和春孝明確了戀愛關係,彼此都消停了許多。因為當時我們倆都有一些追求者,春孝在朝鮮這個大膽的舉動,穩定了局面,這種結果是在一些人的意料之中。後來我們就在老長安大戲院旁邊“大地西餐廳”訂婚,有雙方家長參加,還請了我父親的同事、好友。我們的訂婚很有意思,當晚我們就在長安大戲院演出全部《貂蟬》。我們雙方家長都到場看戲。那天我們倆心情好,戲演得特別帶勁兒,劇場裡的氣氛也非常熱烈,觀眾好似在為我們的訂婚表示祝賀、祝福。

採訪劉秀榮:少年夫妻老來伴,說說我與張春孝非同一般的緣分

記:在藝術上你們是志同道合,在生活中是不是也情趣相同?

劉:的確非常巧,我們是“五同夫妻”,我們同年同月生,都屬豬。我們同窗學藝術、同臺演出,後來結為夫妻、共同生活。春孝的一大嗜好就是愛買書,我們家三個書櫃都擺滿了他的書。我們兩個人都愛乾淨,天天洗澡換衣裳,這一點很一致。我喜歡養花,無論什麼花一經我手侍弄長得特別茂盛。

原來春孝不喜歡養花,天長日久受我薰陶,現在他在養花方面比我還精心,時不時地給我們家的花澆水,有的時候水大了,葉子掉滿地,他裝作若無其事,假裝不是他做的,其實我已經習慣了,每當他做了砸鍋的事情時,他總是裝出老實巴交的樣子,不認賬,我就一笑了之。

我們的共同愛好也比較多,做菜就是其中之一。春孝做麵食是好手,什麼烙餅、餃子、麵條特棒。但偶爾也有“演砸”的時候,有一次他心血來潮,給我父親做抻面條,他早早地把面和好,蓋上布,等了一個小時,面軟了,費了九牛二虎的勁,抻出來的麵條粗細不均,粗的像筷子一樣,我父親瞧春孝累得滿頭大汗,笑著說:“挺好,挺好,我們姑老爺抻的面是一窩絲加棒槌。”

常言說:“少年夫妻老來伴。”如今我們雖然年過古稀,但我們仍然互相欣賞,互相都有吸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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