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視瑣碎的日常
是我熱愛生活的方式
—— 陸一
「小人物」的對象實在是比較難選。於是，這個系列的更新便顯得尤其慢。這一次要寫的，是家族裡最大的姐姐，所以標題用了「長姐」。
「1」
舅舅家裡有三個孩子，她是老大。十多歲的年齡差，讓我們沒有辦法一起上學、玩泥巴，所以，在我的成長過程中，相比起“姐姐”，她更像是個“長輩”。
關於長姐最早的記憶，是兒時的新書包和新衣服，因為從我記事起，長姐就已經出去工作了。在我們家鄉，更習慣另一種不那麼體面的說法，叫“打工”。
然後，長姐每年打工掙的錢，過年回家就變成了長輩和小孩身上的新衣服新鞋子。
小時候的我，尚不明白“打工”二字的艱辛，只覺得厲害，甚至盼著快些長大，就可以和長姐一起去打工了。
很多年後的一次臥談會，我才隱約知道，長姐當年一個人在外打拼的種種辛苦。她給親戚家當過保姆，獨自南下到陌生城市的工廠做文具，自己開過小賣部……
辛苦工作攢下的錢，大部分都沒用到自己身上，而且在家人面前，長姐鮮少說自己的辛苦與難處，總是一副笑嘻嘻、樂呵呵的樣子。
如今才覺得，“報喜不報憂”原來是所有獨自在外打拼的年輕人共有的“成熟”心態。
多年來，和長姐相處的時間並不算多，所以如今也只能從記憶中挖出一些片段，來讓你們看到我長姐那麼多那麼多的好。
「2」
我上小學6年級那年，長姐終於結婚了。之所以用“終於”，因為在30左右的年紀才嫁人，不管是在彼時的家鄉，還是家裡親戚眼裡，都“太晚了”一點。
姐夫是貴陽人，個兒很高，長得也挺帥，因為貴陽和四川口音無比接近，所以大家幾乎沒有交流障礙。和長姐一樣，雖是別人眼裡的“中年人”了，卻都總能和家裡的一群小的們玩兒到一塊。
但凡他們回老家，就會帶著我們找樂子：釣魚、捉泥鰍；上山揀蘑菇；野炊燒烤、煮竹筒飯……有次竟帶著大家一起逮了一堆癩蛤蟆，回來自己清理打掃，再用幹辣椒爆炒，現在回想起來，都仍覺得是人間美味。
大兒子2002年在貴陽出生，屬馬，整整比我小一輪。如今，就快成年的他已經比我高不止一個頭，大概很快就會有女朋友。
2004年在廣州過年，除夕夜那天，長姐和姐夫帶著我們幾個弟弟妹妹，在樓頂一邊BBQ一邊看煙花。現在回頭看那年的照片，我簡直胖若兩人，但那時候的長姐很年輕，我們每一個人的笑容都特別燦爛。
「3」
2008年，我進大學，之後的第一個暑假去了麗江，彼時長姐和姐夫因為工作關係，正長居麗江。第一次去麗江，就待了一個月，這大概是我和長姐相處最長的一段時間了。
姐夫託朋友帶我去麗江古城電視臺實習，那是我第一次接觸新聞這個行業，儘管什麼都不懂，每天就跟著老師屁股後面轉悠，但一個月下來，收穫並不小：
第一次做接頭隨機採訪；第一次在大雨中跑了一整天，全身溼透地坐在機房剪同期聲；第一次和納西族的朋友們一起圍坐一起吃飯聊天……還認識了一同實習的一個麗江姑娘，她現在畢業留在麗江做特警，而不管我再去麗江還是她來成都，我們都會抽時間見見對方。
這些難得的經歷與收穫，都是因為長姐。而且，在麗江待的整整一個月，長姐每天關心我吃什麼早餐，幾點下班，還幫我洗衣服……毫不誇張，真的就像媽媽一樣。
後來，小兒子在麗江出世，生在盛夏的獅子座。脾氣小暴躁，但生氣時候又異常可愛，從來都是直呼我大名，幾乎從不喊“小姨”，又酷又拽，好在大部分時候都挺乖。 現在剛上小學的他，時不時會視頻連線問我某個英文單詞怎麼念。聽說最近到了“叛逆期”，被迫每天接回家，從“寄宿生”變成了“走讀生”，讓長姐哭笑不得。
「4」
前年冬天，長姐來成都待了一小段時間，按理說進門即是客，但一向被大家照顧的我，並未把長姐當客人，她也一樣，又是打掃屋子又是給我洗衣做菜，我內心很不好意思，但又沒有辦法阻止她。
期間，她得了一次重感冒，一整晚難受得沒睡好，還為了不打擾我休息，一大早自己帶著被子躺倒客廳沙發上。等我早上九十點醒來，才發現她自己蜷在沙發裡冒著冷汗全身發燙，這才送她去醫院看醫生。即便如此，她還擔心影響我工作，堅持自己輸液，讓我先走。
長姐就是這樣，對別人的事很少嫌麻煩，親戚的親戚、朋友的朋友，但凡找到了她，都是能幫的都幫，把別人都照顧得十分周到。而她自己卻很不喜歡麻煩他人，而且遇事即便嘴巴上聽著有點厲害的樣子，但行動上總是先考慮別的感受。
現在長姐和弟弟妹妹都定居貴陽，於是貴陽成了我一有時間就想去的地方。雖然高鐵開通之後，成都和貴陽只有三個多小時的距離，但能夠見面的時候仍然不多。
不過，我們有個微信群，經常在群裡聊天，內容主要是分享買了什麼好東西、今天做了什麼菜、最近要去哪裡玩，以及順便八卦家長裡短。
我一直在想，長姐身上有哪些品質，能夠讓人覺得如此舒服？答案是：善良、勤奮、慷慨、重情義。
長姐對這個世界一直保持著一顆善良的心，更願意看見所有美好的東西；不管是出於主動或被動，勤奮都是特別難得的品質，所幸“天道酬勤”；對於家人、朋友哪怕是陌生人，她都可以做到大方慷慨，這在“人天性自私”的大環境中，既格格不入，也閃閃發光；而之所以長姐能夠如此慷慨，都是因為她骨子裡的重情重義——重視家庭、珍視友誼，所以認識她的人無不對她稱讚。
我相信，這裡的每一個詞，都並非天性或天賦，也無關於樣貌、學歷和家庭背景，而是源於長姐基於熱愛生活這一本能而做出的選擇。
去年的5月，外公離世當天，長姐正在回老家接他的路上。早上剛和爺爺通過電話的長姐，怎麼也不會想到意外來得那麼猝不及防。事後長姐一直為這件事深深自責，總在心裡認定，要不是因為自己，外公就不會那麼早離開。所以，“爺爺”這個詞成了她的一個淚點和心病，不能提，哪怕是偶爾想起，也會痛徹心扉。
但是，我想告訴長姐的是，外公肯定沒有一絲一毫的責備她，並且是帶著安慰、期待甚至喜悅離開。所以，也請你不要再責備自己，因為，某些離開，只是換了一個方式陪伴，而不管是在哪一個時空，他們最希望的都是看到我們過得開心。
總是相信這世間有因果的我，也希望辛苦操勞半生、種下各種善因的長姐，能夠慢慢收穫自己的果實，並在以後的日子裡，多愛自己一些。
長姐的名字中有一個“娟”字，所以生活中大家其實更常喊她“娟姐”，就連姐夫和兩個兒子有時候都會故意這麼叫逗她開心。
但其實，外公用有著“歲寒三友”之稱的“竹、梅、松”分別給舅舅家的三個孩子取名，而長姐最初的名字中有個“竹”字，在我看來，這個字應該更像她的個性：
經冬而不凋、獨立且堅韌、樂觀並積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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