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拉沃热·齐泽克|新冠疫情提醒我们,性也是精神的重要一环

斯拉沃热·齐泽克|新冠疫情提醒我们,性也是精神的重要一环

斯拉沃热·齐泽克(Slavoj Žižek, 1949-):斯洛文尼亚马克思主义哲学家、社会学家、政治学家。因1989年的英文著作《意识形态的崇高客体》(The Sublime Object of Ideology)享有国际声誉,研究领域包括黑格尔,以及拉康视角下的文化批评等。曾参加1990年斯洛文尼亚总统竞选。其他著作包括《享受你的症状!:好莱坞内外的拉康》(Enjoy Your Symptom!: Jacques Lacan in Hollywood and Out)、《欢迎来到实在界这个大荒漠》(Welcome to the Desert of the Real)、《无身体的器官:论德勒兹及其推论》(Organs without Bodies: On Deleuze and Consequences)等。

齐泽克已于近日出版SARS-CoV-2疫情社论文集《大传染!》(Pandemic!)。本文译自其2020年4月20日在RT电视台发表的社论《新冠疫情能否提醒我们,性也是精神的重要一环?》(Can Covid-19 remind us that SEX is an important channel for sprituality?)。


爱尔兰卫生服务部(Irish Health Service Executive)此前发布了疫情期间性生活指南,其中最关键的两点建议是【1】:

可以考虑从身体接触式的、面对面的性互动中休息一下,尤其是如果你经常会和网上认识的性伴侣见面,或者就是靠性生活维持生计的话。试试视频约会,性短讯或者聊天室。确保你和别人共用的键盘和触摸屏要经过消毒。

自慰不会传播新冠病毒,尤其是在事前和事后都用肥皂水洗手(和性玩具)至少20秒的情况下。

在可以通过身体接触传播病毒的疫情期间,这些建议非常合理、符合常识。但是必须注意到,这些建议包含的内容,已经在我们日益数字化的生活中发生了:数据显示,现在的年轻人花在性探索上的时间要远少于网上冲浪。

就算要搞,在虚拟空间里(享受硬核色情)岂不是更简单,也更能获得即时快感吗?

因此,最近的美国电视剧《亢奋》(Euphoria)对高中生放荡生活的刻画(HBO对此的形容是:“跟着一群高中生畅游在药物、性、身份、创伤、社交媒体、爱和友谊的海洋里”),几乎完全是当下现实的反面。这部剧完全脱离了今天的年轻人的生活,造成了非常奇怪的时代错乱,看起来更像是感叹年轻一代曾经有多么堕落的中世纪怀旧情。

但是我们要再往前迈一步:如果说,完全“真实”的、没有任何虚拟或幻想成分作补充的性从不存在呢?“自慰”的常规定义是“一边想象性伴侣一边自己搞”,但是

如果真实的性——在某种程度上——一直都是和真实性伴侣自慰呢?我说的是什么意思:在给《卫报》写的评论里【2】,伊娃·怀斯曼(Eva Wiseman)提到了一期《蝴蝶效应》(The Butterfly Effect),这是强·龙森(Jon Ronson)讲网络色情冲击的播客。她说:“在一个色情片拍摄现场,男演员的那玩意儿入不了戏。为了把它哄好,他离开了面前的裸女,一把抓过手机,开始刷起了P站。这幅画面让我十分震撼,我模模糊糊地感觉到了某种末日,”她总结道,“在性的国度里,有什么东西腐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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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把抓过手机,开始刷起了P站。”

我同意,但想在这里补充一点精神分析的教导:在性的国度里,有什么东西构成式地腐烂了。人类的性本身败坏了,暴露在了性虐待和受虐的反转、尤其是暴露在了现实和幻想的混合中。即使单独和性伴侣相处,我和他/她的互动也不可避免地和我的幻想纠缠在一起。也就是说,所有的性互动都潜在地具“和真实性伴侣自慰”的结构:我利用性伴侣的肉体来帮助我实现/规定我的幻想。


我们不能把性伴侣的身体现实与幻想宇宙之间的分隔还原成父权制或者社会统治剥削造成的扭曲:它从一开始就存在。所以我完全理解那个为了勃起去刷P站的演员。他是在寻找幻想,好支撑自己表演下去。也是出于同样的理由,性生活中的一方会要求另一方讲点“下流话“,即使你正用自己的双手把握着“物本身”(心爱的性伴侣的裸体),其在场依然需要通过言语幻想(verbal fantasizing)来补充……

这之所以起作用,是因为他显然和女演员没有私下的爱情关系——她的身体对他来说只是个活体性爱机器人而已。而如果他和性伴侣激情相爱,那么她的身体对他来说就会无比重要,因为每一个触摸她的动作都会扰动她的主体性(subjectivity)核心。和真正爱的人做爱,触摸性伴侣的身体就十分关键。因此,有必要把“性快感是身体的,而爱是精神的”这条大众智慧转过来:有性的爱要比无爱的性更加具有身体性。

那么,现在的疫情会限制性而传播触不可及的恋人之间的遥远爱意吗?流行病无疑会推动无需身体接触的电子色情游戏的销量,不过也非常有可能让人们重新领悟身体的亲密接触。我们会重新理解安德烈·塔可夫斯基。对他来说,土地——惰性的、潮湿的这团东西——并不与精神相对,而恰恰是它的媒介物。在塔可夫斯基的杰作《镜子》(Mirror)里,他的父亲阿尔谢尼·塔尔科夫斯基(Arseny Tarkovsky)吟诵了自己的一句诗:“和没有衣服的身体一样,没有身体的灵魂是有罪的。”在硬核色情图像前自慰是有罪的,而身体接触则是通向精神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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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可夫斯基《镜子》剧照

注释

【1】《性福网》(Sexualwellbeing),《性与新冠病毒》(Sex and coronavirus)——原注

【2】《卫报》(The Guardian)2019年,《粗鲁的性和粗鲁的正义:我们需要更好地理解“同意”》(Rough sex and rough justice: we need a greater understanding of consent)——原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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