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笑成这百层塔高耸

美国宾夕法尼亚大学的档案馆里还保存着这样一张1924年的学生档案记录:一个在美术系注册入校的中国女留学生却成为建筑系学生的助理教员。据档案馆负责人威廉.惠特克介绍,这位女生特别想学建筑,因为她觉得建筑学是将艺术和技术完美结合的专业,但当时宾大建筑系不收女生,所以她只能就读美术系,然而她几乎选修了建筑系学生的所有专业课程,因为天资聪慧并好学上进,她竟成为建筑系学生的助理教员。女孩活泼开朗,1926年当地《蒙大拿报》还采访了这位优秀的女生,女孩笑着说:

我们自己国家独创的原创艺术正在被践踏。应该有一场运动,去向中国人展示,西方人在艺术、文学、音乐、戏剧上的成就,但是绝不是要以此去取代我们自己的东西。

这位“致力拯救祖国艺术”的中国女孩,名叫林徽因。她是民国天才似的佳人:外美如花,内秀如竹,集众多才艺于一身。

林徽因|是谁笑成这百层塔高耸

因为她出众的文艺才华,因为徐志摩金岳霖对她如女神般的倾慕与呵护,因为她的丈夫是国内建筑学的泰斗梁思成。本该是林徽因最重要的身份中国建筑学家,却被喜欢以风月来解读情感的世人慢慢地淡忘了。

她创造性地提出“建筑意”,使之与“诗意”、“画意”相媲美:

无论哪一个巍峨的古城楼,或一角倾颓的殿基的灵魂里,无形中都在诉说,乃至歌唱,时间上漫不可信的变迁;由温雅的儿女佳话,到流血成渠的杀戮。他们所给的“意”的确是“诗”与“画”的⋯⋯偶然更发现一片,只要一片,极精致的雕纹,一位不知名匠师的手笔,请问那时锐感,即不叫他做“建筑意”,我们也得要临时给他制造个同样狂妄的名词,是不?


林徽因|是谁笑成这百层塔高耸

她以隽永秀丽的文字描述建筑学专注,这使她的论文别具一格,在古板的论文专著园地里,走出一条旁人没走过的路,既严谨庄重又韵味雅致,如朝旭升天,如新荷出水:

庙中空无一人,蔓草晚照,伴着殿庑石级,静穆神秘,如在画中。两厢为“窑”,上平顶,有砖级可登,天晴日美时,周围风景全可入览。此带山势和缓,平趋连接汾河东西区域;远望绵山峰峦,竟似天外烟霞,但傍晚时,默立高处,实不竟古原夕阳之感。

她始终是梁思成最密切、最得力的合作者之一。她陪同梁思成多次参加了对河北、山西等地古代建筑的野外调查和实测,而且还同梁思成合作或单独撰写了调查报告多篇,发表在《中国营造学社汇刊》上。它们至今仍被这个行业的专家们认为具有很高的学术价值。梁从诫先生说:“父亲说他文章的「眼睛」大半是母亲给「点」上去的。”

成貌尚存的古代建筑,往往隐没在人迹罕至的荒郊野谷之中。他们到这些地方去实地考察,常常不得不借助于原始的交通工具,甚至徒步跋涉,风餐露宿,但真的是“痛并快乐着”。

因为有爱,所以多情。俩人都像对待爱人一样对待着刚刚发现那惊为天物的古建筑。

梁思成写信给林徽因,告诉她他发现山西的应县木塔时的兴奋:

“今天正式地去拜见佛宫寺塔,好到令人叫绝,喘不出一口气来半天。我的第一个感触,便是可惜你不在此同我享此眼福。不然我真不知,你要几体投地的倾倒。这个塔真是个独一无二的伟大作品,不见此塔,不知木构的可能性到了什么程度。我佩服极了,佩服建造这塔的时代,和那时代里不知名的大建筑师、不知名的匠人。”

林徽因以《山西通信》记载下他们进行的中国建筑学开创性调查的兴奋:

“教书先生出来了,军队里兵卒拉着马过来了,几个女人 娇羞地手拉着手,也扭着来站在一边了,几个小孩子争着挤,看我们照相、拉皮尺量平面,教书先生帮忙我们拓碑文。说起来这个那个庙都是年代可多了,什么时候盖的,谁也说不清了。年代多了吧,他们骄傲地问。‘多了多了,’我们高兴地回答:‘差不多一千四百年了’。‘呀,一千四百年!’我们便一齐骄傲起来。”


林徽因|是谁笑成这百层塔高耸

在林徽因的一生中,这是一段最快乐的时光。亲情、友谊、科研、创作,一切都如花一般在她的笔下盛开。

她用诗一般的语言,向沈从文陈述这美妙的感觉:

在我认为最愉快的事都是一闪亮的在一段较短的时间内迸出神奇的——如同两个人透彻的了解:一句话打到你心里使得你理智和感情全觉到一万万分满足;如同相爱:在一个时候里,你同你自身以外的另一个人互相以彼此存在为极端的幸福;如同恋爱,在那时那刻眼所见,耳所听,心所触无所不是美丽,情感如诗歌自然的流动,如花香那样不知其所以。

他们的父亲,引领一代风骚的梁启超先生就是主张趣味主义做学问的人。他在巜梁启超家书》中说,倘若用化学化分“梁启超”这件东西,把里头所含一种元素名叫“趣味”的抽出来,只怕所剩下的只有个零了。如果梁任公在九泉之下,看到他所教养的这一对如璧人般的儿子媳妇,正以“乐知者”的状态进行他们的建筑学研究,他一定会感到很欣慰的。梁思成与林徽因这对学者伉俪为中国建筑学的开创性研究做出了莫大的贡献。

真学者总是有颗赤子之心的。从1952年开始,北京古城墙拆除工程浩浩荡荡地展开了,大批的北京古城墙以“妨碍交通”的名义被拆除。当时,林徽因肺病长期卧床了,但她还是带病找了当时的北京市领导:“你们所拆去的是有着八百年历史的真古董,你们迟早都是会后悔的。到时候你们再盖的就是假古董了。”

当年滨大那一个美术系的女学生对建筑学的热爱始终如一,不改初心。她的学术研究、她的人格魅力也如她的诗文一样,烂漫向荣,美丽而不朽:

是谁笑成这百层塔高耸,

让不知名鸟雀来盘旋?是谁

笑成这万千个风铃的转动,

从每一层琉璃的檐边

摇上

云天?


参看中央电视台纪录片《梁思成与林徽因》、参阅《平郊建筑杂录》、《梁从诫:倏忽人间四月天丨回忆我的母亲林徽因》、《晋汾古建筑预查纪略》和《林徽因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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