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你,临终前向我表达了愤怒


谢谢你,临终前向我表达了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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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高予清

时间一走入2020,上天像是决意要带走一批人。

先不说每天更新的确诊和死亡人数,我们就从自身的所见所闻说起。

短暂又漫长的几个月,身边不止一位朋友经历了生死别离。

死去的是至亲,别离的是无法弥补的遗憾,让人恒久地卡在一个时间点,无法向前,也无法后退。

上个月,收到朋友小歆的信息:我妈走了,下周三火葬,到时你能来吗?

我一阵恍惚,就在一月初,我还去小歆家吃饭,她母亲做了一桌子好菜,看上去精神抖擞。

两三个月没见,怎么就生死两隔了?

以前我常去小歆家玩,也常与她母亲聊天。

那是一位非常传统的付出型母亲,如同许多东方女性,坚强隐忍,勤勤恳恳,任劳任怨,为了子女和家庭,可以轻易掏空自己。

而小歆并不领情,她说母亲是牺牲型,恨不得割自己的肉给她吃,让作女儿的她,一辈子都逃不出情感绑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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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歆刚出生,她母亲便辞去了工作,自此成为全职妈妈。


放弃了与外界的联系,母女俩的联结异常紧密,但这种紧密渐渐令小歆感到窒息,甚至崩溃。


她在卧室打个喷嚏,母亲会立刻跑过来问怎么了;她想给自己拿双筷子,母亲会冲进厨房说我来我来;她稍微晚睡,母亲就会跑过来反复提醒熬夜对身体不好……


只要有母亲在,小歆便感觉自己被剁去了手和脚,而母亲成为她的手和脚,她付出的代价是,要将自己的自由意志交付给母亲。

小歆曾在丧失自由意志的岁月中抑郁过,为了自救,她成了心理学爱好者,渐渐有了力量,她在近三十岁时才开始叛逆,说再也不想认同母亲过度隐忍的特质。

但叛逆的过程并不顺利,经过多次交锋后,她彻底绝望。

去年和小歆一起爬山时,她告诉我:

“现在一和我妈相处,我就莫名愤怒,身体里暗涌着歇斯底里,但就是无法表达,因为我说一万次,我喊破嗓子,也是被当作空气。

就比如,我反复说,不要管我几点睡觉了好不好?不要随便动我的东西好不好?她会立刻说好。

然后,她依然会到点就提醒我不要熬夜,依然会随意翻我的抽屉。

有时候,我真的忍不住了,我吼她,结果呢?她一声不吭,然后,依然我行我素。

如果你和一个人打架,对方狠狠打你一顿,至少证明你把对方激怒了,那时候至少你还是有点存在感的,而如果那个人理都不理你,那一刻你爆发出的所有情绪,只会把你自己原地炸成烟灰,轻飘飘地消散于空气中。

我经常被我妈毫无回应的沉默杀死,如果彻底死了,也是解脱,问题是你还会活过来,继续体验毫无存在感的焦灼,继续在空气中轮回炸裂,太崩溃。

我坚持要和她分开住,而她对我的新提议,依然是置之不理。

我彻底死心,就当自己活在另一个时空里了还不行吗?但并不能,我并不能如她一样强大,我无法忽视她的任何声音。

她啰嗦起来,比唐僧还可怕,我做什么她都要念叨半天,交代半天,左不放心,右不踏实。

我努力为自己构建一个厚厚的壳,但她的声音利如剑,一支支刺进来,轻易将我的壳刺穿,扎碎,将壳里面的我,切割成了肉块。

我真没辙了,有时候恨不得她能从这个世界上消失,这样我才能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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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望她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只是一句气话。

很多人在对另一个人极度愤怒时,都会忍不住有这样的幻想,但如果这一幻想成为现实,对谁来说,都是很大的刺激。


如果幻想对象是父母,那背负的罪咎感,可能会纠缠自己一生。

我忙给小歆发信息:这是怎么发生的?如果你愿意讲,我愿意听。

我是真的很愿意听,一方面担心小歆,另一方面,我也想给自己补上缺失的故事画面,来缓解突然切换的死亡镜头带给我的冲击。

她语音呼叫过来,声音冷静而遥远。


“清心,我愿意对你讲,但我期盼你只是听,不要给我任何安慰,最近我听够了安慰。

首先,我妈得的不是新冠肺炎,是突然查出癌症晚期。

确诊后,家人亲戚们,便开始互相安慰。

我承认,安慰带给我很多力量,让我可以避开现实的恐慌,但也让我远离了真实,让我抱有虚假的希望,让我无法哭泣,无法愤怒,无法恨。

在安慰的气氛中,没有人敢提近在眼前的死亡,等死亡已经发生,我才意识到,竟还没和母亲做最后的告别。”

讲到这里,小歆冷笑了一声。

“哼,太突然了,来不及任何反应,突然住院,突然确诊晚期。

在这些突然中,来不及有任何情感,因为你是独生子女,受疫情隔离影响,亲戚也无法到现场支持,我爸也完全没有主意。

这几个月,我完全没心情关注疫情的动态,每天火急火燎地跑医院,联系医生,探求各种治疗方案的可能性,每日陪护,照料……

是不是很搞笑?过去她如此强大,她呕心沥血,包揽一切,筷子都不让我拿,我已被她养育得失去了手脚,突然有一天命运却要求我使用三头六臂,我有一种被世界耍了的感觉!

好,三头六臂就三头六臂,不发生这件事,我还真没发现自己竟然有这么大潜力。

我拼命抢时间,我以为,我真的能抢到时间,我越是为此忙碌,就越觉得还有时间,我以为只要不放弃,就有希望,奇迹就会发生,我紧抓住奇迹不放。而如今,奇迹这个信念,让她死得很惨,让我恨自己,我是一个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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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歆陷入沉默,我很想告诉她,这不是你的错,换谁都无法面对真相,都会紧抓住奇迹不放。但我说不出来,她一开始就表达不想要安慰,她需要很长一段时间里在“罪人”的位置上待着,待够了,她才允许被人拉一把。

“嗯,嗯,我在听”,我这样回应她,再无其他话语。

过一会,她的声音继续飘来。

“你还记得,我说过希望她消失,她居然真的消失了,我恨不得给自己来一刀……

她以最惨烈的方式毁灭了自己,而我永远站在了错的位置上,永不得翻身。

她突然进了ICU,经历了最痛苦的被抢救方式,人工肺,心脏起搏器都用上了,她身上被插满了管子。

那些抢救方案都是我签字同意的,很讽刺是不是?

我之前还给你分享过一篇文章,你还记得吗?那篇文章痛斥过猛的抢救方案让人毫无尊严地死去,我当时还想,无论如何,我希望我的父母,我的家人,都可以安然地离开这个世界,而不是在被各种仪器的牵扯中离去。

但其实呢?真遇到亲人要离开时,你就是想全力抢救!哪怕只有一丝的希望,你也会渴望奇迹发生!

我还看过《西藏生死书》,当时被书中临终关怀的行为感动得稀里哗啦,但当我妈病危,我完全没有能力做临终关怀,我一点面对的能力都没有,我逃避到最后一刻,最终连告别都没做!

最后,她死不瞑目,眼睛睁得很大,怒目而视,像厉鬼的眼睛,充斥着愤恨,瞪视着这个世界。

我盯着那双眼睛看了很久,我感觉她也在盯着我看。

我很难辨认那是母亲几十年如一日无神的眼睛,反差太极端了,我被那仇恨的目光刺穿了,她为我放弃了人生,她怎能不恨我?

那双眼睛令我毛骨悚然,也让我有一些快感,我很想对她说,妈妈,我很感激你这样看我,至少最后一刻,你没有继续忽视我,你总算向我表达了愤怒,表达了恨!”

接着,手机那头传来小歆的痛哭声,撕心裂肺。

谢谢你,临终前向我表达了愤怒

良久,她说:“谢谢你没有安慰我,让我的倾诉有了空间,抱歉讲了这么多,又让你咨询时间以外工作了。”

我忙说:“这里也有我的需要,你妈妈的死,对我来说,也是很大的冲击,我也需要哀悼,所以我很愿意听你讲她,要不我心里也有未完成情结。”


最后她说:“那我对你就不用内疚了。”

与小歆通话结束后,我的百感交集。

母亲为她放弃了太多,一辈子围着她转,尽其所能让她看到百分百的母爱,而最后,她深为感激的,竟是来自母亲的恨。

我想,那不仅能让小歆稍微缓解一些愧疚,更能让她看到母女间更为真实的情感流动。


母女之间,哪能只有爱啊,恨起来,那也是惊天地泣鬼神的。

这世上有多少孩子,因伟大的母爱而失去了手脚,却在某一天,被命运用刺刀顶着学会飞翔。

冒着摔死的风险跳下悬崖奋力扑打翅膀不是最痛心的,更为痛心的是,看着母亲坠入深渊而无力把她拽上崖岸。


为痛心的是,母亲在坠落,而自己失了声,以前无法表达的爱恨情仇,在最后一刻,更加无法表达。

以前觉得时间还长,以后再说吧;突然有一天,竟没有时间了,而话太多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未能讲出的话语,成了永恒的遗憾。

死去的人已死,而活下来的人,总是在某一刻痛恨自己,觉得该死的人是自己。

罪咎和背负,紧紧地链接着阴阳两界。

不知道这是不幸,还是幸。

我的文字写到最后,总是会写出希望,但这次,我想丧丧地收尾。

最近见证了太多的死亡,我只想在抑郁里待一会。

如果最近你情绪恰也低落,那么,就让我们一起在难过里待一会吧。


如果时间走得太快,难过会跟不上步伐。


作者简介:清心,本名高予清,二级心理咨询师,沙盘游戏咨询师,管理硕士,心理硕士在读,心理专栏签约作者,壹心理认证作家。微信公众号:高予清(gaoyuqingxl);咨询预约可点公众号菜单“预约咨询”,或添加清心微信号:qingps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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