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新網4月27日電 題：首相痊癒了，英國何時“痊癒”？
作者 孔慶玲 李弘宇
4月27日，英國首相病癒復工第一天。
資料圖：英國首相約翰遜。
當天上午，從契克斯莊園返回唐寧街10號官邸的約翰遜，重新投入緊張的抗疫工作。此時，距離他在夜色中匆匆離開首相府入院，已經過去了22天。
20多天來，這位55歲的領導人忙著與身體內的新冠病毒“作戰”，病情兇險之際，他進過ICU，曾與死神擦肩；如今大病初癒，他迫不及待返崗“掌舵”，迎戰疫情困境。
圖為疫情下，空曠的倫敦市中心特拉法加廣場。中新社記者 張平 攝
目前，英國疫情峰值未過，解除封鎖重啟經濟的呼聲卻日益強烈，下一步何去何從？何時才能“解封”？如何“解封”？這都是約翰遜復工後面臨的大難題。
而整個英國在應對這場劃時代危機中走過的曲折道路，也將拷問著約翰遜政府此後的抗疫策略。
“在夢遊中走向災難的38天”
“關掉病人的呼吸機是讓人倍感痛苦的工作，”倫敦皇家自由醫院重症監護室的護士長鬍安妮塔•尼特拉說，當這一刻來臨時，護士們全都停止了說話，她把電話放到一位50多歲的臨終病人耳旁，讓家人和她告別。“我坐在她旁邊，握著她的手，直到她離開。”
這樣一幕，近來每天都在各地醫院的重症監護病房裡上演。新冠病毒大流行已經奪走了2萬多英國人的性命，最多時一天死亡900多人。
資料圖：夜幕中倫敦郊外卡茲頓路邊的一個酒吧。 中新社記者 張平 攝
然而，就在兩個月前的一個下午，當英國薩里郡的一個鄉村酒吧掛上歇業通知時，那時的人們還不知道危機已經來了。
通知寫道：“很不幸，我們的一位客人新冠病毒檢測結果呈陽性，作為預防措施，我們將關閉進行徹底清潔。”
2月28日，薩里郡這名確診男子成為英國本土首例感染者。而首相約翰遜正準備第二天宣佈訂婚以及未婚妻西蒙茲懷孕的消息。此時的他不會想到，20多天後，他們兩人會雙雙“中招”。
在3月3日現身緊急新聞發佈會，宣佈28頁的新冠病毒應對計劃之前的30多天，約翰遜還忙活了幾件事：正式脫歐、改組內閣和陪女友休假；但也缺席了5次重要的新冠病毒應對會議。英國《星期日泰晤士報》等主流媒體近日也不忘集體炮轟政府當時的失誤，稱那段時間是英國“在夢遊中走向災難的38天”。
當天發佈會上的約翰遜，表情嚴肅，他開場就概述了遏制、延緩、研究和緩解的四大應對策略，稱“我們國家做好了非常充分的準備”。
他不斷強調的是勤洗手，但他同時表示，“我不停地握手。那天晚上我在一家醫院視察，我想那裡確實有些新冠肺炎病人，我還是和所有人一一握了手……”
當地時間3月9日，在倫敦威斯敏斯特教堂舉行的英聯邦日儀式上，約翰遜和未婚妻西蒙茲與英國拳擊手安東尼·約書亞交談。
一同出席發佈會的英國首席醫療官克里斯•惠蒂在沉默中聽完了首相的介紹，接下來他卻不得不傳達更冰冷的現實情況，沒有人能確定知道事情會變得多麼糟。而2月中旬，惠蒂在接受BBC採訪時，竟還在質疑英國暴發疫情的可能性。
3月5日，當英國本土出現首例死亡病例後，約翰遜的建議依然是：“勤洗手，一切照舊。”這時，英媒開始注意到，國內連鎖超市消毒液脫銷了。
當絕大多數人感染，就會產生“群體免疫力”？
3月12日，當歐洲其他國家相繼採取嚴格隔離措施，而英國確診病例再創新高時，約翰遜卻給出了“出人意料”的延緩方案：學校不關，大型集會、賽事、商業活動照常，僅要求有輕微症狀的病人在家自我隔離一週。
當地時間3月12日，意大利羅馬市中心斯帕尼亞廣場，一名戴著防護面具的男子走過臺階。
“儘管英國政府知道‘大火’將至，也能看到鄰居們被迅速蔓延的‘火勢’壓垮後的遭遇，但他們卻莫名其妙地選擇助長‘火勢’，錯誤地認為，他們總有辦法控制。”哈佛大學公共衛生學院教授漢納格這樣評價英國的延緩政策。
而為了證明“佛系”抗疫的合理性，英國首席科學顧問瓦蘭斯提出“群體免疫”理論。“當絕大多數人都有了輕微症狀，就會建立某種群體免疫力，使更多人對這種疾病有免疫力。”
但是，這一理論引發了巨大爭議。有人認為約翰遜在“豪賭”，還有人認為這麼做是在拿公眾做試驗。400多名英國學者很快簽署公開信質疑“群體免疫”，超過10萬英國人請願要求政府採取實施更嚴格管控。
圖為疫情下，空無一人的倫敦地鐵車站站臺。中新社記者 張平 攝
英國帝國理工學院3月16日發佈的一份報告也警醒了約翰遜政府。該報告預測，如果政府繼續採取“延緩”策略，將導致25萬人死亡；若採取“阻斷”策略，死亡人數將降至2萬左右。在重重壓力和質疑聲中，幾天後，英國政府抗疫政策迅速轉彎，並像“戰時政府”那樣應對疫情，加碼防控。
“從今晚開始，我必須給英國人民一個非常簡單的指示——你們必須待在家裡。”3月23日，約翰遜終於承認新冠病毒是“英國數十年來面臨的最大威脅”，英國將實行封鎖措施。不過，在工黨黨魁凱爾•斯塔莫看來，“封鎖政策採取得太晚了”。
資料圖：英國女王伊麗莎白二世與查爾斯王儲。
他這一病，讓整個國家意識到疫情嚴重性
3月的最後幾天，英國王室和政壇接連傳出重磅消息，71歲的王儲查爾斯、55歲的首相約翰遜都感染了新冠病毒。隔離7天后，查爾斯狀況不錯；但約翰遜症狀持續，不見好轉。
染病期間，約翰遜仍在遠程領導英國抗疫工作。“開電話會議時一直咳嗽”“拒絕停止工作”“沒有休息好”，隔離期內不時傳出這樣的消息，直至4月5日晚他突然入院。
當地時間4月5日，英國女王伊麗莎白二世向全英國民眾發表電視講話，鼓勵民眾“團結、堅定”，在抗擊新冠病毒疫情鬥爭中“取得成功”。
當天晚上，英女王發表了“罕見”講話，向民眾傳達戰勝病毒的信心。這是她在位68年來，在重要時刻發表的第五次講話。為了錄製這短短四分鐘的講話，英女王在溫莎城堡第一次接觸“外人”，一名“全副武裝”的攝影師被允許進入白色會客廳為她拍攝。
英女王的講話令民眾備受鼓舞，首相的病情更讓人焦心。
約翰遜入院之後情況惡化，第二晚就從頂層病房轉入了一層的重症監護室。雖然內閣大臣戈夫稱約翰遜並未用呼吸機，只是接受了氧氣治療。但當時在ICU照料約翰遜的護士珍妮•麥吉說：“他絕對需要待在那裡。”
約翰遜應該是世界上首位因感染新冠病毒住進ICU的國家領導人。在進ICU前，他要求外交大臣拉布代理首相職責。約翰遜後來也表示，在最嚴峻的48小時裡，“任何情況都有可能發生”。
當地時間4月12日，英國首相約翰遜出院，通過視頻發文感謝醫護人員。
幸運的是，他熬過了最危險的時刻，情況持續好轉。在離開ICU後，約翰遜第一時間感謝醫護人員，“我欠他們一條命。”
約翰遜未婚妻社交媒體賬號截圖。
他懷孕的未婚妻一口氣發了26個鼓掌的表情，而他79歲的老父親語重心長地表示，“從某種意義上說，這讓整個國家都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如果首相都能感染病毒，看在上帝的份上，那它確實是近在眼前了。”
“老人們彷彿被遺忘了”
4月12日，約翰遜治癒出院，搬到郊外契克斯首相莊園休養康復。此時，代理首相職責的外交大臣拉布和因感染新冠病毒瘦了6斤的衛生大臣漢考克，卻為解決疫情難題忙的焦頭爛額：死亡率高、檢測數量不夠、防護裝備不足，養老院逐漸成為“重災區”。
46歲的尼古拉•理查茲是英國謝菲爾德3家養老院的負責人。這裡已有11名老人死於新冠肺炎，但養老院仍未能得到足夠幫助。她說，自己正與病毒進行一場“痛苦而孤獨”的戰鬥。
而且，由於養老院不再接待訪客，老人們對當前的情況感到恐懼不已。“因為看不到親人，很多老人在哭。可我要如何向老人們解釋，他們的妻子或女兒今天不來看他們了？”理查茲說。
“當有老人生命垂危時，我們卻被告知他(她)的家人不能來見最後一面。這太令人心碎了。”“他們已經處於生命的盡頭，可臨終前看到的卻只有戴著口罩的員工。”
疫情下，英國倫敦威斯敏斯特橋。
在理查茲眼中，“老人們彷彿被(外界)遺忘了。好像我們(養老院)處於社會的最底層”，在疫情中苦苦掙扎。
類似的事情還發生在很多養老院。英國前退休金大臣奧特爾曼說，養老院裡的人就像是“待宰的羔羊”，排在後面，無法進行測試，無法進入醫院、上呼吸機。
據統計，全英國共有43萬老人住在養老院裡。目前，在總計11000多家養老院裡，已有約半數出現了新冠疫情，如果不加重視，後果不堪設想。
“有些重大決定，只能首相來完成”
在契克斯莊園休養的第二週，約翰遜就開始忙起來。他每天都會收到關於政府抗疫的最新簡報，並與拉布和其他內閣大臣們交流。
約翰遜還先後和美國總統特朗普以及英女王通了電話。在特朗普看來，“就好像以前的鮑里斯又回來了，充滿活力和幹勁。”
資料圖：英國首相約翰遜。
而在進入封鎖狀態一個月後，英國民眾開始感到“封鎖疲勞”，很多人“蠢蠢欲動”。近日，英格蘭西南部有數百人無視封鎖禁令外出。交通大臣格蘭特•沙普斯警告稱:“人們認為峰值已經結束，但它還沒有結束。”
此時的約翰遜，面臨迅速返崗的巨大壓力。在疫情仍然嚴峻且經濟遭受衝擊的情況下，他不僅要就此前防疫措施不足的問題做出補救，還要面對目前最迫切的問題：何時“解封”、如何“解封”。
在萊斯特郡議員安德魯•布里德根看來，“在不久的將來，我們將不得不做出一些重大的決定，而這些決定只能由首相來完成。”
王室成員“中招”、首相進過ICU、“解封”之日不知何時到來……疫情之下的英國，所有的事情都被描述為“前所未有的”，以至於英國曆史學家彼得•軒尼詩預言，戰後的英國將被劃分為“疫情前(Before Corona)和疫情後(After Corona)”。(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