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白領“失業”送外賣:從月入過萬到一天7塊生活費…

上海白領“失業”送外賣:從月入過萬到一天7塊生活費…

送外賣前,畢業於河南大學的陳飛,在一家體育賽事活動公司工作,天南地北地出差,月入過萬。2月份的工資還沒著落,3、4、5月僅有2480元的底薪。為了生存,陳飛最終選擇了時間更加自由的後者,成了幾十萬新增外賣騎手中的一員。


從“魔都”上海月入萬元的年輕白領,到“失業”轉做外賣小哥,正好一個月。


由於高頻率上下樓梯,膝關節出現損傷,兼職送外賣的第25天,陳飛(化名)的右膝蓋“罷工”了。走起路來,一瘸一拐,無奈之下,他被迫在家休養了4天。“幹體力活不好的一點,就是一旦受傷就沒錢了。”陳飛有些難過。


上海白領“失業”送外賣:從月入過萬到一天7塊生活費…

陳飛膝蓋受傷後,行動不便。來源/陳飛自媒體截圖


送外賣前,畢業於河南大學的陳飛,在一家體育賽事活動公司工作,天南地北地出差,月入過萬。受疫情影響,早在2月下旬,陳飛就接到通知,公司將復工時間推遲到6月份。


“今後一段時間內,馬拉松等大型活動、體育賽事等人群聚集性活動暫不恢復。”3月31日,體育總局的一紙公文,給整個行業澆了一盆冷水。


“地震來了,如何能保證房子不塌?!”陳飛很清楚,行業受影響是必然的。2月份的工資還沒著落,3、4、5月僅有2480元的底薪,如何負擔每月在上海3500元的開銷?2月28日,從河南老家回到上海的陳飛,在完成14天隔離後,就開始準備做點什麼。


疫情期間,受隔離政策影響,無接觸服務的外賣行業首先受益,深入城市毛細血管的外賣小哥也被賦予了更多的責任,需求大漲。數據顯示,1月20日到3月30日,美團平臺上新註冊且已有收入的新增騎手已經有45.78萬人;支付寶3月20日數據顯示,餓了麼已招募14.2萬名騎手。


3月20日,在比較了快遞員和外賣員的優劣後,陳飛最終選擇了時間更加自由的後者,成了幾十萬新增外賣騎手中的一員。


從月入過萬的白領,到走街串巷的外賣員,第一關要過的其實是自己心裡的這道門檻。陳飛沒打算告訴同事、朋友,甚至並沒有計劃告訴父母,“農村街坊鄰里的關係,我怕父母解釋不清楚,讓他們沒有面子。”


身份轉變帶來的巨大落差,還是通過外界得知的。一次,陳飛來到公司老闆所住的小區送外賣,門衛呵斥他電動車違停,還被要求罰款200元,“居高臨下的態度特別明顯”。想起之前來接老闆時,門衛以對待業主的態度對待他,陳飛心裡不免失落。


送外賣的一個月,陳飛在上海的弄堂裡,與複雜的地形較量,也在路上,與亮起紅燈的電瓶較量,更重要的是,他在與自己較量。剛開始待業的兩週,陳飛陷入一種情緒的黑洞之中,自閉又孤獨,一個人待在狹小的出租屋裡,整天胡思亂想,但對現實又感到無能為力。


“開始讓自己忙起來之後,情緒好了很多。”陳飛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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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飛在送外賣的途中。


以下為陳飛自述:


6月前復工無望,房東答應降租又反悔,為了老家的購房首付送外賣,沒敢告訴村裡的父母


2月6號,我就準備從河南老家回上海,不過,雪下得太大了,被困在村裡三週後,2月28日才回到上海。2月17號公司通知我們2月27日復工,幾天後又改為3月10號,不久又通知6月前復不了工。


我所在的公司主要從事體育賽事活動的組織和運營,比如全國各地大型的馬拉松比賽、跑步比賽等。現在疫情防控的形勢下,這種大量聚集性的活動,可以說是絲毫沒有復工跡象。公司的項目都延遲到了下半年。為了過冬,公司現在採取的是休眠政策,就是人不復工,只發基本工資。


正常情況下,春季和秋季是體育賽事活動的旺季,原本我現在應該會非常忙。因為活動多在外地,我甚至曾連續50天出差,而且沒有休息。現在想想,那種忙碌的日子,還是挺幸福的。


收到6月份之前不能復工的通知後,我首先想到的就是要開源節流。第一時間,我就把自己的情況告訴了上海的房東,房東表示理解,願意降租700元,從每月1500元降至800元。原本我是計劃繼續待在家裡,因為房東答應降租,就意味著生活成本降了不少,於是決定回到上海。但我沒想到,回來後,房東又不願意降租了。我能有什麼辦法呢?不降就不降吧。


沒多久,房東就來找我嘮嗑,告訴我,隔壁的租客房租還沒交,人就跑了。那個租客其實也挺慘的,在酒店行業上班,估計也沒復工。房東一直催著他交房租,催著催著,他把東西收拾好就消失了。


現在公司2月份的工資還沒有著落,3、4、5月份只有2480元/月的底薪。我有一定的積蓄,即便這段時間不工作,也能生活下去。但是沒有這3個月的工資,我的購房計劃就不得不延期了。年前,我在老家看好了一套房,首付在30萬-35萬元之間,就差這幾個月的工資湊個首付。


買房,是我一定要邁出的一步,退一步說,即便這幾個月收入受到影響,我可能也會換一個首付沒那麼高的。這對我來說,就相當於一個必須完成的任務。


因為這筆錢,是打算用來買房的,我根本沒想著要去動它。現在,我每月的生活成本在3500元左右,包括1500元的房租和2000元左右的生活費。待業期間,只有2480元的底薪,對我來說,確實有不小的生存壓力。我並不打算讓自己閒著。


因為和公司還有勞動合同,如果太過於正式的工作,需要的手續也比較麻煩,所以我就優先考慮滴滴、快遞、外賣這些行業。


完成14天隔離後,一開始,我去了附近的快遞站點面試,他們要求每天早上6點半去站點理貨,幹完一天的活,也就到晚上六七點了,而且要求一個月無休。因為是兼職,我還是想擁有自己的時間,可以去看書,或者做其他的事情。比較之下,時間比較自由的外賣就成了我的首選,而且賺的錢可以很快在支付寶提現。


上海白領“失業”送外賣:從月入過萬到一天7塊生活費…


從月入過萬的白領,到送外賣,這種身份的轉變帶來的落差感,我自己其實覺得還好。事實上,快遞員、外賣員等的工資收入並不低,甚至比一些白領還高。但一開始,我沒有告訴父母,怕父母跟農村的街坊鄰居解釋不清楚,讓他們丟臉。不過,父母最近還是知道了,他們給我發來短信,擔心我太辛苦。


4月15日,我把送外賣受傷的視頻在某短視頻APP發出去後,就在村裡火了。我一開始沒有意識到短視頻APP的推薦機制,但現在也無所謂了。我現在比較擔心大學同學知道我在送外賣,就是會很尷尬吧!有一次在短視頻APP直播的時候,有人衝進直播間,叫了我大學時期的外號,當時我尷尬得說不出話來。


送外賣的第19天,1天跑了15小時、接了47單、賺了300元,我給自己買了1瓶可樂慶祝


我接到的第一單外賣,是系統派送的沒人要的訂單。目的地在浦東周浦方向,距我13公里,單價14.7元。當時挺興奮的,因為當天我中午就出工了,但因為層級比較低,一直搶不上訂單。我花了40多分鐘送完這一單,覺得挺值得的。


這個客人很奇怪,點了一家13公里外的便利店的外賣。我一開始很不理解,實際上,在上海,出了小區,500米的範圍內,肯定能找到一家便利店。後來,我又接到了幾單類似的訂單,也就慢慢理解了。現在的人真的太懶了,連店鋪離自己多遠也懶得看,只看推薦就下單了。


剛開始送外賣的時候,我經常超時,這是因為租來的電動車,只有一塊電瓶,常常騎到半路就沒電了。有一次,距離目的地還有5公里,電動車卻沒電了,情急之下,我趕緊把車停靠在路邊,找了一輛共享單車,蹬了5公里。我發現我騎得再快,還是沒有電動車快,所以最終超時了半個小時左右。平臺有規定,超時10-20分鐘扣多少錢,超時20分鐘以上扣多少錢。這一單就基本白跑了。


慢慢的,我決定升級現有的裝備,又去新租了一組電瓶,這樣可以保證車子可以全天跑。之前的話,每天到了下午3點左右,就不得不把車騎回來充電,一耽誤,幾個小時就過去了。


其實,送外賣最難的不是在路上,而是找顧客的家。因為很多小區的標識都不是很清楚,有些地方甚至沒有門牌號,到了晚上,光線就更暗了,有時連路都看不清楚,我就又給自己配了手電筒,還給電動車裝了導航架。總之,各方面都進行了升級。


我的目標是一天能跑到300元,實現這個目標,花了19天的時間。結束的時候,為了慶祝突破300元大關,我給自己買了一瓶可樂,打了一個很歡樂的嗝。


上海白領“失業”送外賣:從月入過萬到一天7塊生活費…

送外賣的第19天,陳飛一天的外賣收入突破300元。來源/陳飛自媒體截圖


這一天,我早上7點多就出門了,工作時長得有15個小時左右,總共接了47單。這當然和我對送外賣的活越來越熟悉有關。截至4月18日,靠送外賣,我已經掙了2000多元。


我從小在農村長大,送外賣這種累,還是可以接受的。不過,送外賣對體力消耗特別大,送到最後,我已經累到連把車扶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了。剛開始那幾天,回到家已經沒有力氣洗澡了,洗完腳,倒頭就能睡著,而且睡得特別死。


其實頻繁下樓梯對膝蓋的損傷特別大,4月15日,我的右膝蓋開始疼,連下床都困難。這也讓我意識到,我的身體可能還沒適應外賣員的工作。在家休息的這幾天,我其實挺難受的,因為意識到對靠出賣力氣來賺錢的人來說,一停工就意味著沒錢賺。


這期間,我也不敢隨便花錢,儘量控制自己的開銷,有時候,一天的生活費甚至連7塊都不到。出去吃飯已經被取消了,都在家自己做,早上一包奶配一碗燕麥就OK了,以前午飯我喜歡吃泡麵,直到我發現掛麵更便宜的時候,就開始吃掛麵了。因為養成了晚上跑步的習慣,所以晚上並不怎麼進食。


我其實沒有想過自己的生活很苦,但是你(《鳳凰週刊》記者)提到了,我就覺得挺苦的。其實也還好。畢業後,不管工作怎麼變化,生活上,我都安排得很簡單,週末去圖書館看會兒書,或者去公園跑步。吃的也很簡單,因為我以前特別胖,我要減少食物熱量的攝入量,保持體重,而且也比較便宜。


不過,我最近也有一筆比較大的開銷——朋友過生日,一開始我沒打算去,但他堅持要我去。花了200多塊錢給他買了生日禮物,晚上回家,又花了幾十塊錢打車。想想還是有點心疼。


疫情期間在家待的時間比較長,父母幾乎每天催婚一次。我今年29歲,這是我第一次明顯感到,還沒有結婚帶給他們的負擔和焦慮。差一點,我就妥協了,告訴自己就這樣吧,隨便找個人結婚算了,但一些事情的發生,又迫使我改變了這樣的想法。我覺得還是要找一個聊得來的人。短期內的湊合或許還可以,但是一輩子太長了,我不敢想象。


送外賣之前我就在玩短視頻,送外賣後,我就把經歷發在短視頻APP上,到現在積累了2.4萬的粉絲。我覺得網絡真的很奇妙,雖然開直播沒賺到什麼錢,但是讓我和很多人產生了聯繫,也讓我獲得了很多信息,甚至有發來工作邀請的。


大概一月前,有一個女孩在短視頻APP裡跟我聯繫上,我們互相加了微信,她可能對我送外賣比較感興趣。我們還沒有線下見面,但有很多話題可以聊。總之,跨出送外賣這一步,包括在短視頻APP做直播,給我的生活帶來了很大的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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