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影流光里的宝应牌楼口

牌楼口,江苏扬州宝应县一条古街的名字。我从小就是在这条古街里长大的。记忆中的牌楼口,很苍老,也很破旧,低矮残颓的瓦屋,苔痕斑驳的墙壁,狭窄幽深的巷陌……在年年岁岁的风影流光里,诉说着它的历史。

风影流光里的宝应牌楼口

古街为什么叫牌楼口?事实上,那里早已没有什么牌楼,只有十余株泡桐,夹道而植,枝柯交接。从小,我就听坊间的老人们说起这个街名,演绎着不少美好的故事与传说。

相传在明朝,古街上兴建了一座颇具规模的寺院——泰山殿(初为碧霞宫)。寺院因为毗邻京杭大运河的渡口,因而香客终年络绎不绝。建成以后,寺院高僧频出,信众甚多。加之该河渡是方圆三百里地方的漕运要道,“运河经济”的繁荣,成就了泰山殿的兴旺。据史料记载,当时寺内,殿阁重重,斗拱飞檐,金碧辉煌,气势宏伟,佛道合一,塑像千余,河水萦绕,绿荫盖地;寺外,松林苍翠,菜畦如茵,是明清时期名播江淮的巨刹。后来,清乾隆皇帝下江南时,路过此地,因惊叹于寺院的宜人景色和恢宏气势,欣然题下“天下第一名山”的匾额。一时间,泰山殿更成为江淮一景。自此,香火更加繁盛,商贾亦纷至云集,该地成了小城的中心。据说,牌楼也正是那时候竖立起来的。因此,古街得名“牌楼口”。我儿时就听老人们说过许多关于牌楼口的美丽传说……现在回想起这些点点滴滴,知道都是些市井的笑谈趣话,只是内心里一个又一个魂牵梦萦的美梦。梦醒了,就发现所有的风影流光都已消逝不见。

上个世纪的五六十年代,由于大火的蹂躏和人为的洗劫,泰山殿逐渐从人们的视线中消失,就连那牌楼也不复存在,只有这街名,隐约着历史的背影,昭示着岁月的光辉。

童年记忆中的牌楼口,很静,静得可以聆听邻家屋檐上的落雨声,可以感觉风吹窗棂的呼哨声,可以读懂“华灯一城梦,明月百年心”的诗句。悠久的佛家文化,深厚的历史积淀,赋予了古街祥和、淳朴、善良的民情,那时居民间的关系很是融洽与热络。一个四合院居住的几户人家,不仅相濡以沫,而且休戚与共。邻里间互帮互助,不分彼此,就像一个大家庭,年长的慈爱可亲,年少的乖巧懂事。院子里几乎家家都有夜不闭户的习惯。难怪如今一碰到搬家到新城居住的老街坊,总免不了彼此感慨一番寄居高楼的不便与陌生感。

我的家就坐落在泰山殿原址的东山脚下。我的太爷曾是这里富甲乡里的士绅,拥有近百亩的土地和百十间的房产。在新中国成立前夕,太爷为了躲避战火的侵扰、乱世的蹂躏,变卖了田产家当,收拾了黄金细软,拖拽着全家老小离开了这里,去外地谋生。

岁月更迭,四季轮回。看窗外,云卷云舒,花开花落;叹人间,悲欢离合,阴晴圆缺。二十年后,我的父亲又辗转回到了这里。三十年后,我的爷爷也从外地退休重新回到了这里。四十年后,爷爷长眠在祖屋西厢房的大床上。

爷爷去世以后,我们一家便搬离了牌楼口,逐渐地,祖屋成了一处杂草丛生的废园。

风影绰约,模糊了谁的弹唱;流光飘忽,扰乱了谁的情殇。庭院中,桐花飘落了一岁又一岁,萱草吐绿了一年又一年……是谁的冥想,渲染了游子的诗行;是谁的悲伤,濡湿了离人的衣裳!

结婚以后,我有许多次特意从牌楼口经过,发现街道上看到的大多数是些古稀老人,他们静静地坐着,静静地看着孩子们一天天走出古街,看着古街一天天走向没落。我不知道应该快乐或忧伤,但我心中所清晰的是走在街巷里回家的感觉。

东西南北的现代气息正在冲击着宁静。牌楼口似乎已经定格在人们的记忆之中。有一天,牌楼口会完全成为遥远的记忆吗?

两年前,听说县政府为了促进本地旅游业的发展,决心加强对文化古迹的重视与保护,有了重建泰山殿的计划。后来,当我再次来到牌楼口的时候,针对泰山殿的拆迁与兴建,正在如火如荼地进行中。据说,县政府还打算投入相当的资金,对牌楼口重新进行一些整修,翻建,极力将昔日的牌楼口打造成为“民俗文化一条街”。相信,重建后的牌楼口,一定会吸引不少国内外的观光客,同时,也会吸引不少原住民回迁。

如今,牌楼口正在恢复往日的生机。久违的牌楼也被重新竖立起来了。高耸的牌楼,是古街的图腾,诉说着古街的过去、现在和将来。这古老又年轻的牌楼口,是我们城市的眼睛,也是时代变迁的见证。

风影流光指间弹,古寺牌楼明月心。

昨夜,在梦里,我又见到了爷爷。梦见他老人家正摇着蒲扇,在自家庭院的梧桐树下乘凉,那么气定神闲,那么怡然自得。爷爷,你是否正在祖屋里等着我们回家?人和物,已非当年模样,美好与忧伤,蓦然回首旧梦乡!

此时此刻,我伫立在祖屋的庭院中,在光与影的背景下,抬头仰望一方晴空……

“岁月啊,你带不走,那一串串熟悉的姓名。兴亡谁人定啊,盛衰岂无凭啊,一页风云散啊,变幻了时空。聚散皆是缘哪,离合总关情啊,担当生前事啊,何计身后评……”风影流光里,飘荡着的是一曲《历史的天空》。

我想,明年桐花再开的时候,我一定会找回所有关于牌楼口的温暖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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