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浩:緝毒!邊境線上的生與死

口述 | 田 浩

主播 | 張鈺良

出品 | 惟物論F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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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浩:緝毒!邊境線上的生與死

田浩,作家,退役武警戰士,曾於2006~2010年在中緬邊境從事緝毒工作。

我小學時的成績很好,是因為那時候我不住校,所以在家裡人的管束之下成績很好,被管得很嚴格。後來我升到中學以後,英語成績不行,嚴重偏科。在農村那種教學質量沒有那麼好的情況下,這種偏科是沒有人幫你引導的。所以,我就很容易自暴自棄,開始逃課。逃課是有癮的,如果你逃了英語課,其他課你也就不想去上了。一天如果有一節英語課,你把這節英語課逃了,這一天可能自己就離學校有點遠了,我就不去了。後來發展到就很長時間都不去學校,中學就這麼過去了。那個時候,我不算一個好孩子。

後來書讀不下去了,當時擺在眼前的就兩條路,當兵入伍或者外出打工。我想了一下,還是去部隊吧,我媽也同意。就這樣,我去了部隊。去部隊之前,我很清楚的記得我心裡邊還有一點恐懼感,因為當時的招兵幹部在驗兵、政審這些環節,我見過他,和他有過短暫的交流。軍人在一瞬間可以判若兩人,你可以很清晰地感覺到他兩個人格的分水嶺。我第一次見到那個中尉軍官的時候,他在賓館裡,盤腿坐在床上,也沒有穿鞋子,穿著一雙灰色的襪子,上身穿著軍裝,就像咱們這樣聊天一樣,他很親切地和我們聊天。但後來他跟他帶來的一個士官說話的時候,就完全是另一個人格了,變成非常兇悍的那種語氣。而且那個士官也毫不奇怪,習以為常的那種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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軍人在一瞬間可以判若兩人

我不太適應那種交流方式。但是在我有一點恐懼的時候,也會有一點期待。相比於外出打工這條路來說,無論如何算一個正道。這段經歷時間也不長,短的話兩年就可以回來。讓我選這兩條路的話,我還是會選去部隊。一開始我是解放軍,但是我就特別想去武警,總覺得武警可能會有一些武術的訓練。

後來我就去雲南,進入了武警部隊。去雲南之前感覺毒品距離自己特別遙遠。之前毒品是存在哪裡呢?存在海巖的電視劇裡,存在歷史書裡面的虎門銷煙。我離毒品最近的一次是因為我們隔壁村的一個人,在外面抽鴉片,回老家戒毒,後來死了。他死之前沒人知道他回來了,好像就是自己回到家裡,誰也沒說,躺在那戒鴉片。我不認識他,他是隔壁村的。我只知道有這麼個人死了。這是最近的一次。除此之外,就是很抽象地見到,電視劇裡或者書本上。


田浩:緝毒!邊境線上的生與死

參軍後,田浩去了雲南的武警部隊

我去雲南之前,我在家參加徵兵的時候,我就知道是雲南那邊有毒品,可能會參與禁毒。去了之後,在新兵連,我就會問那些警官,問他們禁毒是這麼回事。問完之後其實倒也不怕。在一個集體裡,可能會有人面對死亡這個問題的時候,還是會覺得它是很遙遠的一件事情。但是第一次真正遇到子彈從頭頂上掠過的時候,你幾乎能感覺到子彈帶出來的風,但是這個風是沒有的,可能是我後期幻想出來的。當我幾乎能感覺到它的時候是非常恐懼的。回來之後,我幾乎無法控制自己的那種情緒的狀態。

當時我們還在集訓,我們靠近邊境的一個單位抓人,結果跑了三個人,然後我們就去堵。雲南那個山,如果沒有路的話,你是出不去這山的。山旁邊特別陡,都是石頭,你很難出去,你必須走路,所以我們在出口那堵。堵的時候,我旁邊就是一個大坑,我就趴在地上拿著槍在挪,我就掉進去了。這樣,我就被對方聽著了,然後就一排子彈打過來,正好我掉到坑裡,所以也沒打著我。最後那人也被抓到了,但是那一次回來後整個人都很頹。我已經完全回憶不起我那幾天在想什麼,整個人有一種精神失常的感覺。後來緩過來了。很奇怪,緩過來之後對子彈就完全沒有那麼敏感了,不會再像之前那麼敏感了。


田浩:緝毒!邊境線上的生與死

田浩在伏擊任務中經歷了一次幾乎致命的危險

真實的危險還是完全跟電視劇裡的情節不一樣。電視劇把危險做成一種美學了,它是一種很美的危險。真實的危險其實完全就是沒有任何觀賞性可言。它就是發生在一瞬間,你來不及思考這些問題,一瞬間它就出來了,你只來得及後怕。在那一瞬間可能是身體激素的作用,很難去思考危險,你只想把這個人抓到,你只想把這件事做成。尤其是一群年輕人在一塊兒,一旦動手,你只會想怎麼把這件事做成。害怕這種事情,當時是沒有時間去想的,太奢侈了,哪有時間想這些。

新兵連訓練結束之後,我們去另外一個地方集訓,有一天發生了這麼一個事,挺意外的,因為在此之前我從來沒有考慮過寫遺書這件事情。當時是個週末,我們週末是沒有假期的,但是訓練任務減少,訓練任務減少幹什麼呢?只是打掃衛生。除此之外,可以在宿舍裡待著,聽聽音樂,看看書這些事情。當時好像是喊班長過去,過去之後拿了一些A4紙,回來之後發給每人一張,在上面寫遺書。當時所有人還有點緊張,然後,班長就說像寫信一樣寫就可以了,但是字要寫好看一點。這封遺書如果真的用上的話,你家人不認識你的字,問都不知道找誰問去,他還在跟我開著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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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群年輕人在集體裡,一旦動手,只會想怎麼把事做成

在寫的時候,我嘗試過真的以寫遺書的心態去寫,會預料到這件事情,但更多時候還是會覺得死亡這件事情離自己很遠。但是事實上死亡這件事情,去了那支部隊才知道其實很近。危險有可能發生在訓練過程中,也有可能發生在面對毒販的時候。

所有人都覺得所有毒販都應該是帶槍的,帶彈藥的,但是實際上它是有一定比例的。在我經歷的來看,武裝後的毒販是少數,大部分是沒有武裝的,因為他們是底層人員,一定是在社會上遇到生存難題了。當販毒成為他選項的時候,他才會去做這件事情。這種情況下,他的命不值一支槍的錢。哪個境外的毒梟會給他武裝槍呢?一塊350克海洛因,從瑞麗帶到昆明,最高的運費才給他1萬塊錢。帶一塊海洛因拿兩三千塊錢的,也有很多人。這種情況誰會給他一支槍,給他配手榴彈,這不瘋了嗎?你作為毒販,你朝中國販毒,你瘋了才會跟中國軍警去打,你這不是自殺嗎?對吧?只有少數非常極端的人會做這件事情。


田浩:緝毒!邊境線上的生與死

去了緝毒部隊,才知道死亡其實離自己很近

但是最危險的是什麼情況?最危險的是有一輛車貼著膜,你看不到裡面。這輛車是有協查通報來的,指明瞭要求我們堵這輛車,車型車牌號都有。你把它堵下來,之後你怎麼辦?總不能拿槍直接把裡面的人全部打死吧,你也不能扔一顆手裡把它炸死算了。

你得敲窗戶。如果你敲窗戶的時候裡面射出一顆子彈呢?就真的發生過這種事。但是遇到這事的人不是我,他上去敲窗戶,裡面真的子彈就打出來了。但是沒有打著人。那次沒有打到人簡直是奇蹟,因為距離基本上面對面了,可能裡面的人也慌了,這個幾乎是我最大的一個顧慮或者心理陰影吧。至今為止,我看到那種,看不到內部情況的車,心裡都會有一點害怕。如果在一塊空地上,他拿著武器和我們打陣地戰,這樣反而很簡單。最危險的情況是大家毫無準備的情況下,他們發動突襲。


田浩:緝毒!邊境線上的生與死

看不見車內的窗戶背後,不知隱藏著什麼危險

在部隊的時候寫那些遺書,雖然一直沒有用上,但是有過一些負傷的事情,雖然傷不是特別嚴重。有一次我們去一個毒販的家裡抓人。那次是在夜裡,我們當時知道他在家,看他家裡有燈光,然後就去他家裡抓他。當時對方是拿著一支農村的那種巨長的土槍,他那個槍是得先把火藥摁進去,然後用擊錘把火藥填實了,之後再弄一把鋼珠從槍管塞進去,再倒一層泥進去,夯實了填進去。它是這麼擊發的,每一次擊發都特別困難。

我們去到他家裡的時候,槍裡本來就是裝了一發子彈的,他開了一槍,但那槍太長,基本上打不著人。他就把槍調回來這麼砸我們。前面有一個湖南兵,毒販把槍掄起來打他後腦勺,後腦勺一定是承受不住的那種攻擊的。然後我用手護了他一下,後來你看我這個手指頭還伸不直,這個關節斷了,一直就伸不直。然後他又調回頭,也是用槍去砸那個人,又砸到我嘴了,把我牙砸斷半顆。當時是不覺得疼,按說牙受傷應該是非常痛的。但是當時不覺得疼,手倒是疼了很長時間。人最後還是抓著了。


田浩:緝毒!邊境線上的生與死

禁毒工作這條路還很長

接觸了緝毒工作之後,我對毒品的印象和入伍之前是完全不一樣的,如果之前它是一個抽象的概念,但是現在它是一個具象的概念。因為新型毒品不停的出來,我會關注到這些東西,會感覺到禁毒這條路還很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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