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勳:紅樓夢5大定情信物,背後的深情你看懂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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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玉x寶玉——荷包


寶玉身上有一個皮帶,上面掛滿了各種荷包,小廝們圍上去,把他的荷包解光了。寶玉是個很難拒絕別人的人,既然別人喜歡,他就只好說,你們都拿去吧。

寶玉回到自己的房間後,襲人倒茶的時候就注意到他的荷包沒有了,說“帶的東西又是那起沒臉的東西們解了去了。”

黛玉剛好也在,她聽到了,就走過來看,因為有一個荷包是她繡給寶玉的。看了以後,她就說,我的荷包也被你送給別人了,就開始跟寶玉賭氣。


黛玉有一種潔癖,她的性情非常高傲,她覺得那是我對你情感的寄託,你不能夠隨便給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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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玉還沒有機會辯白,黛玉就立刻拿剪刀把正在為寶玉繡的一個香囊,“啪”地一下剪斷了,說我以後再也不給你做東西了。


寶玉忙走過來,解開衣服,從裡面拿出一個荷包,說你瞧這是什麼。

原來他把黛玉繡的荷包藏在內衣裡面了。記得十幾歲看《紅樓夢》時沒有太多感覺,如今看這一段覺得非常動人。

其實,一場愛情、一段感情深到這個地步的時候,它就是跟別人不一樣。


他把所有的荷包都戴在外面,只有黛玉的那個他藏在裡面,不想讓任何人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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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看這一段特別感動,發覺人與人的情感會純粹與絕對到這種程度,真令人羨慕。


黛玉看寶玉這麼珍重地把她繡的荷包戴在內衣裡面,知道委屈了寶玉,可是黛玉是永遠不會說對不起的,她是那個受寵的人,她永遠要發脾氣,就連自己做錯了事她也要發脾氣。

所以最後哭的是黛玉,賭氣的也是黛玉,然後寶玉還要跟她道歉。


你在旁邊看的時候,會覺得這樣的關係很不公平,明明黛玉做錯了事,為什麼不道歉?

可是真正的深情本來就沒有公平可言,愛這個東西,旁觀的人永遠無法理解,他們有他們的語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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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芸x紅玉——手帕


賈芸口裡一長一短和墜兒說話,先問他“幾歲了?名字叫什麼?你父母在哪一行上?在寶叔房內幾年了?”他最想問的還是紅玉。

最後他的重點落在了紅玉身上。他問“才剛那個與你說話的,他可是叫小紅?”很明顯賈芸和小紅之間已經暗通款曲,只是無法明目張膽地戀愛而已。

墜兒笑道“他便叫小紅。你問他做什麼?”通常我們問到一個人,肯定會有動機和目的。


賈芸道“方才他問你什麼手帕子,我倒揀了一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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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紅掉了一塊手帕,兩三個月以來一直到處問有沒有人撿到。這越來越讓人覺得她是有意識丟的手帕。


賈芸和她見面時間那麼短,就又聽說了手帕的事。

墜兒聽了笑道:“她問了我好幾遍,可看見她的手帕子。今兒她又問我,說替她找著了,她還謝我呢。好二爺,你既揀了,給我罷。我看他拿什麼謝我。”


從中我們可以看到丫頭的差別,小紅是有心機的,而墜兒則傻傻的,根本不會想到小紅為什麼丟手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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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上月賈芸進來種樹之時,便揀了一塊羅帕,便知是在園內的人失落的,但不知是那一個人的,故不敢造次。


今聽見紅玉問墜兒,便知是紅玉的,心內不勝喜幸。這對賈芸來真是一個很特別的緣分。


賈芸心中早已得了主意,便向袖內將自己的一塊取了出來,向墜兒笑道“我給是給你,你若得了他的謝禮,可不許瞞著我。”

墜兒滿口裡答應了。賈芸把自己的手帕給了墜兒,墜兒當然不知道手帕被調了包兒,只想著怎麼讓紅玉好好謝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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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古代有種很有趣的狀況,就是“戀物癖”,很多戲曲小說都是用人最貼身的東西來製造一段故事,有的是玉佩,有的是劍,有的是琴……

墜兒把手帕交給紅玉,紅玉當然知道了賈芸的心意。


現在的“手帕交”指的是閨房裡很私密的情感。紅玉跟賈芸不能寫信,也不能發E-mail和短信,只能用手帕來做情感上的交流。


蔣玉菡x襲人——汗巾子


蔣玉菡是唱戲的男孩兒,又反串小旦,長相漂亮,寶玉完全被吸引住了。

“你們有一個叫琪官的,名馳天下,我獨無緣一見。”富家少爺們在一起常議論,琪官這個名字在當時的公子哥里已經傳開了。

蔣玉菡笑道“就是我的小名兒。”寶玉聽說,不覺欣然跌足,笑道“有幸,有幸!果然名不虛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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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見面,總要有個禮物,寶玉想了一想,向袖中取出扇子,將一個玉玦扇墜解下來,遞與琪官,道“微物不堪,略表今日之誼。”

琪官接了,笑道“無功受祿,我這裡得了一件奇物,還是簇新的,聊可表我一點親熱之意。”


說畢撩衣,將系小衣兒一條大紅汗巾子解了下來。

汗巾子是古代繫褲子的腰帶,蔣玉菡把汗巾子遞與寶玉,道“這汗巾子是昨日北靜王給我的,今日才上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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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意下面“若是別人,我斷不肯相贈。二爺請把自己系的解下來,給我係著。”寶玉聽說,喜不自禁,連忙接了,將自己一條松花汗巾解了下來,遞與琪官。


交換貼身之物,是清代貴族的一種習氣。像寶玉和蔣玉菡這兩個男孩子,站在走廊裡換腰帶,其實就是他們感覺彼此很親的一個儀式。

到晚上,寶玉回至園中。襲人每天回來都要檢查他身上的東西,見他的扇墜兒不見了,又綁了一條大紅褲帶,就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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襲人道“你有了好的繫褲子,把我那條還我罷。”寶玉方想起那條汗巾子原是襲人的,想想看這一條褲帶牽扯了多少人?

本來襲人把腰帶給寶玉,就是認定了這個男人是她的,可是寶玉竟然那麼隨意地就給了別人。襲人當然委屈,可她生性厚道,又疼寶玉疼到沒有任何道理可講,連罵一句也不忍心。


陰錯陽差,襲人註定要跟蔣玉菡在一起。中間的北靜王、寶玉,不過都是過客。

作者慢慢地把戲帶到襲人不認識的男人蔣玉菡身上。這一系上就意味著是她和蔣玉菡交換了汗巾子,這其中有我們常說的宿命,好像已經註定了某種姻緣。


尤三姐x柳湘蓮——鴛鴦劍


賈璉跟柳湘蓮講要把小姨嫁給他的事情,柳湘蓮有一點朋友之義,覺得一個朋友這麼關心他的婚事,要包辦了一切,他就接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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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湘蓮取出了他家傳的鴛鴦劍作為聘禮。在傳統的社會當中,鴛鴦被認為是一對一生一世在一起的鳥,鴛跟鴦代表了雌雄能夠相處恩愛的一個象徵。

賈璉將鴛鴦劍遞與三姐,三姐看時,上面龍吞夔護,珠寶晶瑩。


一拔出來,裡面卻是兩把合體的。一把上面鏨“鴛”字,一把上面鏨“鴦”字,冷颼颼,明亮亮,如兩痕秋水一般。

形容一把兵器,像秋天的水,其實是說一種潔淨跟明亮。古代鑄劍,是把雜質不斷淬鍊掉,我覺得這裡其實在講尤三姐自己,就是她的生命要經過一個淬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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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姐喜出望外,連忙取來,掛在自己的繡房床上,每日望著劍,自笑終身有靠。”


這裡面很細地描寫了尤三姐看到那把劍時的感動,這麼精緻的劍,這樣的一個傳家之寶,他竟然交到她的手上,她覺得自己沒有錯看人。這個男子是可以以生命相托的。

這個女子對定情物產生了這麼大的眷戀,好像那把劍裡面沾帶著她所愛的男子的所有體溫,她要這麼靠近,就把那把劍掛在自己的床邊。

三姐把劍掛在自己的床邊,因為這是她一生許諾的一個對象交來的信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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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當中有這個信物跟沒有這個信物是差別很大的,我們生命裡面會篤定,我們的生命可以高貴或優雅,常常是因為有這個東西。


你所在意的,有的時候是一件衣服,有時候是一支筆,有的時候是一個小筆記本,對他人無意義,可是對你個體有意義。這把劍在這裡其實產生了這樣的作用。

所以尤三姐大概生命裡面最快樂、最安慰的一個片刻就是拿到這把劍的時候,那把劍交到她手上的分量,感覺到自己一生有靠,她的寄託有所終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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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璉x多姑娘——頭髮


巧姐兒出疹子,賈璉搬出外書房,開始齋戒,不能行房事。“性”在賈璉的生活裡非常重要,這個人的生理慾望太強,才獨寢了兩夜,便十分難熬。

榮國府內有一極不成器破爛酒頭廚子“多渾蟲”,他有一個媳婦,美貌異常,輕浮無比,眾人都呼他作“多姑娘兒”。

是夜二鼓人定,多渾蟲醉昏在炕,賈璉便溜了來相會。賈璉“進門一見其態,早已魂飛魄散,也不用情談款敘,便寬衣動作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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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略過了所有情的部分,直接進入性本身。所以如果仔細看,就會發現情的部分對賈璉來並不重要,甚至連對象也不重要,他只是動物性的發洩而已。

有時候,婚姻、愛情、性,可能是完全不同的東西,賈璉也有很好的婚姻,也不見得不愛王熙鳳。


對他來說,碰到了一個像娼妓一樣跟他妻子完全不同的人,他某一部分的生命力、動物性就被激發出來。

“十二日後閤家祭天祀祖。賈璉復搬進臥室。見了鳳姐,正是俗語云‘新婚不如遠別’,更有無限恩愛”。


賈璉回來以後,竟然並沒有想念那個多姑娘兒,而是“小別勝新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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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起鳳姐往上房去,平兒就進來“收拾賈璉在外的衣服,不承望枕套中抖出一綹青絲來”,女人的頭髮出來了,對王熙鳳這麼愛吃醋的人這是不得了的大事。


她第一個反應是幫賈璉掩蓋。

“一語未了,只聽鳳姐聲音進來”,簡直就像在看懸疑片,鳳姐兒進來,平兒就趕快把頭髮藏起來。

鳳姐看到賈璉了,便問平兒“前兒拿出去的東西可少什麼沒有?”平兒道“細細的查了查,也不少。”鳳姐道“不少就好,只是別多出來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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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王熙鳳有多厲害,所有的心機、心事她都知道。


鳳姐冷笑道“這半個月難保乾淨,或者有相厚的丟失下的東西:戒指、汗巾、香袋兒,再至於頭髮、指甲,都是東西。”

古代很奇怪,常常會把頭髮跟指甲等貼身之物送給情人。


作者他沒有講誰好誰壞,只是在說因果,王熙鳳管到這麼嚴,結果還是掛一漏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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