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读 | 人间佳果———看囊小文之二

说是人间佳果,其实是说寻常果实。

晨读 | 人间佳果———看囊小文之二

  感觉里,果实应该是木讷一点的好,譬如近年多起来的丑橘。好看,也好吃。我是很喜欢的。还有些其实也很好,只是外貌陌生,超出了我狭窄的审美能力,不敢吃。譬如莲雾。那年在香港,一起去南丫岛,见到了莲雾。新鲜、据说水分多、也好吃。就是不敢吃。觉得它不像果实。

  按说西瓜,来自异域,少了些乡情。只是认识得早,就亲密无间了。好些个夏天,都是啃着西瓜过的。有年大暑,过西湖黄龙洞。洞里一潭清水,赶快冰上了西瓜。多好的际遇。某人说:“瓜可以入诗吗?”我说:“今日此瓜犹姓西。”两人大笑。姓西,多好。美人姓西。

  后来想明白了,我喜欢果实,更在意好看。一类是名字好看。譬如葡萄,最初的译名是“蒲桃”,字形好看。另一类就是模样儿好看,譬如柿子和石榴。

  那年秋天去北京,见了一些人,走了一些地儿,还浑然不忘的,是认识了大磨盘柿。风吹过,雨打到,随时都会磕破的样子,好大、美满,好温婉。红和熟,都到了最好的时候。我不吃柿子,但已不是问题。能有的纠结,只是如何捧回江南。

  还有石榴,我也不吃,怕麻烦,但特喜欢。石榴上市,家里必须有。临潼石榴,名气太大,在枝如朗星,在案如拳石。“断无消息石榴红”,那是说,石榴闯进了记忆。去年发现,松江家院子里,有棵野石榴。秋深了,满树结果。北风吹过,榴叶掉了,果子渐渐干枯。我每次路过,采上两三枚,揣在兜里。有次遇见殷慧芬,送了她一枚。她还要附上诗,也就想了两首:“雨果风花神笔勾,近年寄迹楚山丘。忽然一日寒花尽,满树空余紫石榴。”“临潼秀色久缤纷,聊撷一枚赠使君。廿载神交如水淡,当年记得石榴裙。”入冬前后,采下了近二十枚。是轻轻一折,果子就脆脆地离枝了。留着过年。如今轻轻一摇,沙沙作响,该是榴籽已干透。

  浙江玉环县,出产文旦,该是天下最好的。个大如斗,清香醇甘。京南是玉环人,一连几个深秋,送我文旦七八个,有次过十个。我喜欢吃,又舍不得。每年留着,听凭它清香满宅,到达春正。有个秋天,随京南去玉环,见到了文旦树。树不高大,枝干也不壮,悬着累累果实。果实实在是太大了,感觉很震撼。就像妇人怀抱、背驮着孩子,恩情深重。玉环县有个文旦局。文旦树下,见到了局长,一个很精干的汉子。我问他:“贵局干何事?”他笑答:“文旦事耳。”大家都笑了。为一种果实,设一个局,原先闻所未闻。

  上世纪八十年代,去城西新康花园,看颜文梁先生。还看了他晚年名画《百果丰收》。那时的果实,知晓时节。老人画了四季。他是心情和蔼的人,心情是他的果实。他母亲去世前,给了他一个苹果。他一直留着,放在枕边。后来苹果烂了,只剩下几颗籽。几颗籽,依然放在枕边。我看望他时,他已年过九十,枕边还留着那几颗苹果籽。(陈鹏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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