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碚天府煤礦故事——鄭成方:一個難為人理解的勞模

北碚天府煤礦故事——鄭成方:一個難為人理解的勞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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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天府煤礦,凡生活在上世紀五十至七十年代的,很少有不知道鄭成方的。

鄭成方,是一井(峰廠)的採煤工,由於他勤勤懇懇,工作認真,任勞任怨,多次被評為礦、市、四川省的先進生產者,出席全國煤礦先進生產者代表大會代表,是一個名副其實的先進“專業戶”。

但我也聽到一些人對他的不同看法,說他是一個“怪人,太不近人情!”“財得很,吝嗇得一錢如命!!”……這類例子多的很,而且也越傳越走樣、越令人無法理解,難於接受。

解放以後,井下工人都發勞保服,膠鞋、綁腿、手套,很多老工人都捨不得用來下井,他自然也是如此,穿著破爛衣服下井,更有甚者,腳上仍然穿一雙“水扒蟲”草鞋。有一次有個工人見他光著腳,站子寸(撐)子上採煤,“穿口”上卻掛著一雙腳底都穿透了的爛草鞋,就故意將那雙爛草鞋甩到老塘(採完煤以後的廢工作面)裡去了。鄭成方出班時,還到處找他的草鞋,此事被引為笑談。為此,區長還找他談話,批評他打光腳板採煤和走路不安全,是違章作業,以後,他才穿上膠鞋上班;平時,他的衣服都是洗得褪了色,白垮垮的,疤上重疤(補丁),還捨不得甩;吃的也很簡單,連肉都舍不大得吃,所以,有人說他吝嗇;有熟人找他借錢,三十二十都肯借,但必須還,他也不催不要。不過若是第一次借了不還,隨便你是哪個,想再借二次,休想,他會斷然拒絕。因此招來一些人的非議:“他那個人,財迷呵眼的,一錢如命。”“他的錢是拿藥水煮過的,沒得哪個用得到他的錢,除非你變成叮狗蟲!”

上世紀五十年代,組織上為他安排了住房,讓他將家眷接到礦上安家,以便照顧他的生活,但他雖然也把家屬從合川縣接了出來,卻謝絕了組織的照顧,直接把她們的戶口,遷到礦區農村鄭家灣安家落戶,他說:“我們有一雙手,要自力更生,不能吃閒飯。”這個做法,使很多人難以理解,家人對他也有意見,都說他傻得很。直到六十年代,中央提出:“我們也有一雙手,不在城裡吃閒飯。”號召動員城市中無職業的人口,當然也包括職工家屬,到農村去參加生產勞動,大家又才想到早些年鄭成方的說法與做法,完全符合中央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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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6年工資改革,作為一個老先進生產者,鄭成方可以按規定連調兩級,由五級調為七級,全井口調資升級的紅榜張貼公佈,第二天,發現鄭成方的名字被人摳掉了,保衛組奉命調查,事情鬧大了,鄭成方去找領導,“坦白”是他自己摳的。他說:“我只能調一級,不應該升兩級,多的那一級工資我絕對不要”。以後,他堅持拒絕領那一級工資的錢,組織上拿他莫法,但上面已經批了,又不能隨便改,經請示以後,便逐月將這一級的錢以他的名字存入銀行,等以後他思想通了再讓他取走。可是年復一年,他也從不過問,時間長了,一些人對他的節衣縮食,又多有存款的事不理解,說他存起錢來幹啥?於是又產生了一些怪話,說他存起錢來,是想蓋一棟三層樓的洋房子,一層住人,另兩層拿來養雞養鴨養兔,餵豬兒,想走資本主義道路。“三人言市有虎”,說的人多了,令聽的人也半信半疑起來,以至於1964年搞社會主義教育運動時,礦黨委社教工作組有人去一井調查,找他談話。據說,以後還寫了一份調查報告,把他說成是走資本主義道路的典型,此事雖未“定性”,但對他卻是一個巨大的打擊。後來,在召開全礦職工代表大會時,按慣例,安排他在主席臺上就座,但他堅決拒絕上臺,礦領導找他談話,他說:不是說我是走資本主義道路的典型嗎,那還有什麼資格坐主席臺?領導說那只是有的人的反映,黨委又沒有做決定。經過幾番做工作,他說:事情的起因,就出在銀行存的那些錢上,否則,就沒有那些說法,要我上主席臺也可以,我把那些錢捐出去,拿給越南打美帝,請組織上同意。”領導見勸說無效,經過研究,同意了他的要求,並上報請示。鄭成方這才上了主席臺。在大會上,黨委書記李夫西對鄭成方進行了表揚,號召大家學習他一心為公,勤儉節約的艱苦奮鬥的精神,並批評了那些謠傳,算是為鄭成方正了名,“平了反”。後來煤炭部答覆說,越南方面不接受個人捐贈,不要個人的錢,他說:用單位的名義捐也可以,反正我要捐。礦黨委只好按他的意見去辦。在1966年3月,越南南方民族解放陣線駐北京辦事處寄來信件,“感謝天府煤礦黨委捐贈的5945元人民幣,和對他們解放事業的支持。”他的這一壯舉,使那些詆譭他的怪話不攻自破,他的無私奉獻精神,成為人們廣泛傳揚的佳話和學習的榜樣。不過也讓有的人覺得他的行為,更加難以理解,他幹嘛要把這樣多的錢白白地捐出去呢?要知道這筆錢相當於他五六年的工資,何況,他是一個出了名的省吃儉用,一錢如命的人呢?他捐錢的收據,那是一封蓋有“越南方民族解放陣線駐北京辦事處”印章的感謝信,我在搞礦史教育展覽時,曾從檔案室裡借出來,拍成照片作為展品,所以印象深刻。

為籌辦礦史展覽,我曾經去採訪他,打算拍一些反映他日常生活的照片。那時他住在一井外面橫廂房的集體宿舍裡,可能是組織上照顧他,將他單獨安在一間小屋裡,我見室內亮著燈,就一邊敲門,並順勢向內張望,見他正在寫什麼,聽見敲門聲,便將寫的本子向抽屜下一放。推開門,見室內一張木床,床前放一張小條桌,床,也是座椅。他招呼我在床上坐,我見床上鋪著一張舊篾席,席子邊沿已有多處破損,用布縫了補丁。床裡邊疊成長條的老藍布印花蓋被,一看就是解放前的農村用品,就是那種用雕花印板按在布上,刷上漿糊,再用藍靛草汁浸泡,染成圖案花紋的那種布。也就是後來,城市時髦女郎視為珍寶的“臘染”紡織品的同類。當然,現代“臘染”已經上升到“藝術”的高度,登上了大雅之堂,就像我老家那一方,山上放牛娃二人人會唱的“囉二”山歌,一經加工提煉,一躍而登央視春晚的《太陽出來喜洋洋》一樣。但鄭師傅在一九六幾年還在蓋這種鋪蓋,確實顯得土氣和寒傖。後來我才知道,那是他家土改時,分的“勝利果實”。最使我驚訝的,是他的枕頭,竟然是一截尺多長的半圓木。這種從井下支護木料上鋸下來的料頭,人們稱為“料軲轤”,當廢料做發火柴的東西,他竟然將其剖成兩半邊,當枕頭用。他穿著一身洗得發白,幾乎看不大出本色的灰布中山服,領口、袖口、肘部都補有補丁。我瞄了一眼桌面下格子內,他剛才放進去的東西,竟是一本單行本的《為人民服務》即以後統稱的“老三篇”之一,一本自制的白紙本上,是他正在抄寫的“老三篇”,字寫得不好,但學寫得很認真。他不好意思的說,書是在全國煤礦先代會上發的,他記心不好,只好邊讀邊寫。我在寒暄之後,就說明來意,並說他的學習和生活狀況就是最好的宣傳材料,根本不需要擺佈。邊說邊就從胯包中拿出相機,他一見就著了急,急忙攔住說,莫照,莫照!別人看了影響不好,值不得宣傳。你在井口去找其他人照,特別是有些年輕人,先進事蹟很多,多跟他們宣傳。任隨我大道理、小道理,凡是想得出來的理由,如是礦黨委的決定呀,領導交辦的任務呀等等,都搬了出來,軟磨硬纏了一個把鐘頭,他仍不鬆口,最後纏得他實在沒法,才從一個本本里翻出一張一寸登記相片(即辦證件用的標準相)說:朱老大哥(這是那些年代礦上對人的通稱),相莫照了,這張相片送給你做個紀念。弄得我哭笑不得,只好收下告辭。以後,我一直想照一些他的照片,都沒有照成,但因此我也與他越來越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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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品人 | 劉懿鋒

作 者 | 未心十

排 版 | 微 瀾

策 劃 | 高晨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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