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連良:年少成名縱橫梨園近60載,葬身於60年代的政治沙塵暴

馬連良:年少成名縱橫梨園近60載,葬身於60年代的政治沙塵暴

時代的一粒微塵,落在個人頭上,便是一座大山。

一代京劇泰斗馬連良年少成名,縱橫梨園近60載,卻註定葬身於60年代的政治沙塵暴中,從肉體到靈魂均被碾落成泥。馬先生的隕落向我們展現了那個特殊時期一個群體註定的結局,標記了一個時代政治、文化和藝術的悲劇。

幼年入科,開啟他的戲劇人生

1901年,馬連良出生於北京檀家衚衕的一個回族家庭。1909年,父親馬西園將不到8歲的他送入戲班"喜連成"。從此,馬連良開始了自己作為京劇大師的沉浮一生。

進入戲班後,馬連良早起晚睡,勤奮刻苦,在著名導演陳凱歌的成名作《霸王別姬》中,主角程蝶衣小時候因唱錯一句"我本是女嬌娥,又不是男兒郎"。

便不停被師傅抽打責罰,戲曲演員初入行的嚴苛和艱辛可見一斑。但這一切,在馬連良看來都是破繭成蝶之前的磨礪。

馬連良:年少成名縱橫梨園近60載,葬身於60年代的政治沙塵暴

勤學苦練讓馬連良18歲便學成"出科",他卻在後來的演出中深感自己的不足,決定返回"富連成"("喜連成"於1912年更名為"富連成")重新入科。"回爐重造"的幾年裡,他潛心鑽研、博採眾長,為他成長為一代大家打下了堅實的基礎。

之後的十來年間,馬連良走南闖北,先後與尚小云、俞振亭等大家名社合作,開始改造傳統曲目唱出自己的代表作。

隨著馬連良表演藝術日臻精湛,他先後與周信芳被盛譽為"南麒北馬",與餘叔巖、高慶奎、言菊朋並稱"前四大鬚生"。幼年入行的馬連良逐漸在梨園江湖中擁有了自己的一席之地。

政治懵懂之下損失他半生積蓄

然而覆巢之下無完卵。在19世紀30年代中國正處於風雨飄搖民族存亡的關鍵時期,文化和藝術之花又豈能在民族的腥風血雨中安然綻放?

遺憾的是,家境窘迫的馬連良只上了兩年小學就被送入戲班,之後便一心沉迷於戲劇藝術淬鍊,他身上有著藝術家的天真純粹,也有著市井藝人世俗的名利追求。

馬連良:年少成名縱橫梨園近60載,葬身於60年代的政治沙塵暴

卻獨獨缺少對時代大局的敏銳洞察,更缺乏投身革命浪潮、為國獻身的熱血激情。我們必須承認個體教育的欠缺,甚至讓他缺少對政治時事變化的基本認識和預判,這為他之後的人生悲劇埋下了伏筆。

抗戰全面爆發的前夕,馬連良卻耗資與人合建了可容納1400觀眾的現代化大劇院。事變後,中國掀起了全民抗戰救國的熱潮。

馬連良卻不得不忙著將自己的劇院遷入天津租界繼續演出,這不免讓他被人譏諷"商女不知亡國恨"。更甚的是,1942年10月馬連良為了幫助朋友建立回民學校赴偽滿參加了籌款義演,被日本人強加了"華北政務會演藝使節團"的頭銜。

而毫無政治敏感的他還在演出後上街穿著日本軍服,橫跨日本戰道拍照。抗戰勝利後,他的這些行為被國民政府某些想要敲詐其家產的人利用,致使他被控訴"漢奸罪"

馬連良:年少成名縱橫梨園近60載,葬身於60年代的政治沙塵暴

政治無知的後果是他半生的積蓄被洗劫一空,負債累累,只能南下唱戲還債,後因債務滯留香港。

1951年,在總理和時任中國戲曲研究院院長的梅蘭芳的多方周旋下,政府幫助馬連良還清了在香港的債務,他才得以回國和家人團聚。

時代之禍拉開悲劇序幕

50年代國內政治運動持續開展,大量小作坊、小商鋪改造關閉,這讓傳統戲劇的主力聽眾階層慢慢消失,促使戲劇藝術的審美被迫變化。這一切無疑對曾經的京劇泰斗馬連良造成了不可估量的衝擊。京劇、舞臺和聽眾就是他的第二次生命。

可是此時,他慢慢看著自己的舞臺坍塌,看著老戲迷泯滅,看著自己引以為豪的技藝被時代浪潮吞沒,內心定是千瘡百孔,一代大師已成強弩之末,無力迴天。

幸好,馬連良彷彿找到了另一條出路。在目睹當時國內接連不斷的政治鬥爭和階級改造後,他痛定思痛,於經驗教訓中磨鍊和提升了自己的政治智慧,緊跟黨的政策。

馬連良:年少成名縱橫梨園近60載,葬身於60年代的政治沙塵暴

響應主席關於"學習海瑞敢講真話,為民請命"的號召,提議北京市副市長曆史學家吳晗寫了歷史劇《海瑞罷官》,而《海瑞罷官》上演後,也得到了主席的高度讚賞。

掙扎徘徊的他似乎終於重返藝術和人生的巔峰。不幸的是,這一切不過曇花一現,甚至迴光返照。因為正是《海瑞罷官》

為他一生中最後的悲劇拉開了序幕。

如果說1945年關於"漢奸罪"的控訴完全源於馬連良自己的政治懵懂,那麼由1965年秋天那篇《評新編歷史劇〈海瑞罷官〉》的文章掀起的特別時期的浪潮,則完全與他個人的任何行為、任何決策毫無關聯。

這是赤裸裸的時代之禍,是不堪回首的政治悲劇,更是無法抗拒的社會災難。

馬連良:年少成名縱橫梨園近60載,葬身於60年代的政治沙塵暴

政治之殤結束一世沉浮

在那個特殊的時代,"藝術為政治服務"的理念被無限擴大化和絕對化,"藝術"與"政治"被迫融為一體。也正是基於此,《評新編歷史劇〈海瑞罷官〉》的發表,才彷彿打開了"潘多拉的魔盒",一場政治瘟疫由此蔓延開來。

這特定時期人為的決策失誤,終於釀成了全社會政治、經濟和文化的集體性災難,將接下來十年的中國歷史逼進了黑暗的死衚衕。

這一陣從藝術創作領域颳起的狂風很快就席捲其他社會生活領域,掀起了整個社會的軒然大波,大批的政治家、知識分子甚至一般老百姓都付出了慘重的代價,而馬連良也不過只是其中之一。

《海瑞罷官》的編劇吳晗被批判後,馬連良也被下放到北京京劇二團後,他惶惶不可終日。在同樣演過海瑞的好友周信芳被打成"反對派"的第二天,馬連良也被批判。

馬連良:年少成名縱橫梨園近60載,葬身於60年代的政治沙塵暴

他終於被趕下了耕耘一生的舞臺。之後的幾個月裡,這位京劇泰斗便被關在牛棚裡不斷進行著另類的屈辱演出。

肉體和精神的雙重摺磨,以及失去舞臺後精神世界的坍塌,讓原本健康的馬連良很快倒下了,即使被釋放回家後,也如驚弓之鳥般戰戰兢兢,很快便因心臟病逝世於1966年秋天

舞臺上縱橫馳騁的老將馬連良終於還是被這場巨大的政治沙塵暴吞噬了。或者,真正脆弱的不是他患病的身體,而是那顆熱愛戲劇的靈魂因為失去了展現自我價值的舞臺而快速凋零了。

馬連良:年少成名縱橫梨園近60載,葬身於60年代的政治沙塵暴

我想,他應該是怨恨的,怨恨一生的苦練積澱終成空,也是茫然的,茫然為何會在巔峰之時被迫隕落。不過幸好,他的作品尚在,他的影像尚存,他的藝術長生,他將註定永遠活在戲迷的心中。

文/南宮欽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