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大Q:浪子回頭金不換

周大Q:浪子回頭金不換

前幾天,找繡工李姐有點急事,給她打電話,沒接,過一會兒,再打,還是沒接。

李姐平時一個人在家,不會出什麼狀況吧,我想著到她家去一趟。

這時,電話響了,是李姐。

剛一接通,她就道歉,對不起,對不起,今天騎車摔了一跤,手機摔壞了,沒聲音,沒聽到你的電話,不好意思啊。

我問,你摔得嚴重不?

她說,也不是很嚴重,主要是摔了腳,走路不太方便,現在在醫院做檢查。

我問,在哪家醫院?

她說,泰和。

我說,好的,我過去看看。

掛了電話,我去買了些水果。

見了面,她躺在病床上,頭上、腳上、手臂上都纏著繃帶,看來挺嚴重。

我問,怎麼摔成這樣?怎麼搞的。

她說,真是見鬼了,騎著電動車,快到家門口了,突然就摔倒了,我現在腦袋還是懵的,壓根記不清當時到底是怎麼摔的了。

我問,就你一個人?沒人過來照顧你嗎?

她彷彿受了很大的委屈,想哭,強忍著沒哭出來,長嘆了口氣,說道,我命苦啊。

終於,還是沒是沒忍住,哭了起來,嗚嗚的……

李姐,73年的,離異,小孩跟著她,上高三,明年就要高考了,為了不耽誤小孩的學業,住院的事她沒跟孩子講,可憐天下父母心。

她前夫以前是做苗木生意的,當年做得還不錯,買了房,買了車,手裡還有幾十萬存款,賺了錢,心氣也大了,拉著大姐夫和二姐夫,合夥幹。

正是那時,前夫沾上了賭,把房子,車子都輸光了,兩姐夫的投資款也輸掉了,窟窿還沒堵住,還欠了30多萬的外債,他只能選擇跑路。

那段時間,高利貸的經常來李姐家堵門,往她家牆上扔大便,三更半夜過來敲門,逼她把村裡的老房子賣了還債,李姐哪受得了這刺激,快瘋了。

一年後,前夫回來過一次,偷偷摸摸回來的,那天半夜,前夫敲門,灰溜溜地進屋,還沒座穩,前夫就從兜裡掏出兩張紙,是離婚協議,叫李姐趕緊簽字,李姐覺得挺意外,一年沒見,一見面就提出離婚,不過這事也只能這樣了結,李姐簽了字,剛簽完,前夫就走人了,在家待了不到十分鐘。

前夫前腳剛走,要帳的人就來了。

李姐對我說,那些人是屬狗的,鼻子特靈,也不知道怎麼那麼快就知道他回來了,他們叫我把前夫交出來,我把離婚協議拿給他們看,才肯罷休,可能是他們覺得老欺負一個娘們,沒啥意思,後來就沒來過了,這個老房子算是保住了。

李姐的前夫,不是個例,在我們這有許多就是一夜之間傾家蕩產。

我以前寫過,我同學的叔叔,職業,打牌,他們是三人合夥撈魚,混跡於各小區的麻將館,撈一把大的,就轉到下一個目標。

現在,他們不混麻將館了,混樹底下。

啥意思呢?

我們這不是拆遷戶多嗎?農村人愛湊熱鬧,一看樹底下有人打牌,就會去圍觀,叔叔們好客,豪爽。

來了都是客,一起打牌,一起喝酒,好酒好菜招待著,拆遷戶雖然錢多,但佔便宜的天性始終是改不了的,一來二去,就混熟了。

一開始打牌,肯定是村民贏得多,從幾十到幾百到幾千,但終究有一天,會讓你輸一把大的,叔叔們只需要搞一個拆遷戶就足夠了,搞一把,就走人,一夜之間,全體消失,轉移到下一個區域。

拿走一個拆遷戶所有的錢,最快的方式是什麼?

投資?

不是,村民哪懂什麼投資,他們把錢看得比命還重,怎麼會捨得去投資呢?

小姐?吸毒?

這些雖然都是高消費,但不是最快的方式,你想想,即使每天換個小姐,一個小姐一萬,算高消費了不?花完360萬也需要一年吧,太慢。

賭,是真的可以讓一個身價幾百萬的拆遷戶,在一夜之間傾家蕩產的。

我們這有個建築老闆,他和我爸是同學,老爸叫他老吳。

小時候,咱兩家走得比較近,那時老吳還是個民工,家裡窮得叮噹響,比我家還窮。

老吳有倆閨女,一兒子,我跟他兒子也是同學,不過貌似只同學過兩年,小吳後來轉到市裡唸書了,再後來聽說到美國讀書了,之後就沒了聯繫。

老吳家兩閨女真是漂亮,尤其是小的,水靈,咱那時候小,啥也不懂,只是覺得漂亮,喜歡找她們玩,也沒往那方面想,到了青春期,發現下手已經來不及了,他們家已經發達起來了,高攀不上。

大家身邊一定有那麼幾個突然一下子發達起來的吧,老吳就是,怎麼發達的呢?

發財有時候真的需要運氣,老吳就屬於運氣好的這類,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一個臺灣姥爺,回大陸祭祖,發現他們家實在太窮了,給了他們兄弟幾個一筆錢。

老吳也分到了一筆,其實也不多,但對於當時的他來說,算是第一桶金吧,一時不知道怎麼花,那時他和我爸一樣,都在工地打工,閒聊時,老吳發現,可以通過打點關係,包到一些工程。

他蠢蠢欲動,但這種事光有錢也沒用,沒人引路,錢花不出去啊。

老吳不管那麼多,兜裡揣著個大信封,就去找領導,鄉下人沒見過那麼大的領導,緊張啊,話也說不清楚,支支吾吾的說了來意,說著說著,他把信封往領導的辦公桌上一拍,一遛煙,跑了,跑得比兔子還快。

沒想到,領導還真把那個工程給了他,這若是現在,是不可能辦成的,領導收錢,首先考慮的是安全,第一次打交道就敢收,只能說老吳運氣好。

老吳包到工程後,組織以前的工友給他幹活,包括我爸,我爸常說,他是看著老吳一步一步起來的,那時,他們還能私下裡聊聊天,吹吹牛,老吳說,想包到工程其實也挺簡單,就是捨得在領導身上花錢。

我覺得他這話在當時那種環境下,有用,現在就沒那麼簡單了。

送禮不止需要勇氣,還需要高情商,怎麼讓收禮的人舒服,並心甘情願的收下,這些都很值得研究,有人說,送禮是一個家族興旺發達的隱形密碼,一點都不為過。

我感覺送禮這事,比考大學還難,別看那些包工頭們一個個像大老粗,其實都是情商很高的,活該他們賺大錢,我就幹不了這個,內向,害羞。

咱普通老百姓總是對送禮這事嗤之以鼻,所以,咱們一直都很普通。

據我所知,優秀的人,都送禮,特別是官場,即便反腐,送的一點也不比過去少,倒是不像以前那麼明目張膽了,私下裡送。

有本書叫《曾國藩的正面與側面》,你覺得曾國藩,林則徐算不算清官?他們照樣送禮。

不送禮?咋可能當大官,做大事呢?這難道不是與中國幾千年流傳下來的傳統對抗嗎?

曾國藩也貪汙,也受賄,不過他這樣做都是為了公事,他的私生活是很檢點的,內聖外王,這書挺有意思,感興趣的可以去看看。

有了第一次,老吳後面的路就順風順水了,幾年間,就成了我們這有名的大老闆了,村民們私下裡議論,說老吳錢多得沒處花,家裡廁所是鑲金的,買個房子像買個玩具似的。

他兒子,小吳從美國回來後,就結婚生子了,據村民說,他生小孩那會兒,請了個月嫂,五萬元一個月,我覺得太扯,我們倆家這些年一直都有走動,他孩子滿月我去了,這事我還專門去求證過,明明是五千元請的月嫂,從村民嘴裡傳出來就成了五萬,一切都是村民自己的想象。

我發現第一代富起來的,都很節儉,他們深知攢下這點家業不容易,絕對不會像村民說的生活那麼糜爛,老吳曾經對兒子講,黃賭毒,其它兩樣無論怎麼折騰,都不會太敗家,但,賭是堅決不能碰的,若是敢碰,打斷你狗腿。

小吳回國後,找過我幾次,不過,似乎聊不到一塊,完全找不到小時候一起玩耍時的那種快樂,我是自卑,兩個世界的人,怎麼聊?聊什麼?就像我爸與老吳,雖然見面還叫老吳,可已經不是同一個階層的人了,沒法聊。

這不是關鍵,關鍵是啥,我覺得他有點像個闊少爺,整天遊手好閒,他家就他一個寶貝兒子,老媽對他簡直是溺愛,後來,聽同學講,他沾上了賭,一晚上輸了一百多萬,老吳把他往死裡打,無論老媽怎麼勸都沒用,真的打斷了一條腿,送醫院了。

餘華有部小說,《活著》,還拍成了電影,葛優和鞏俐主演的,小吳很像裡面的福貴。

有錢人家的少爺是什麼狀態?整天有氣無力,每天早晨醒來犯愁的就是這一天該怎麼打發。

福貴想著,這整天閒著真沒意思,得找點樂子,他就去青樓找小姐,每次一去就是半個月,後來覺得找小姐還不夠刺激,迷上了賭,一切都是那麼的順其自然。

這部小說,對細節的描述非常到位,比如,你知道人在賭的時候是什麼心態不?小說裡是這麼描述的:

做人哪,一旦嫖上以後,也就免不了要去賭。這個嫖和賭,就像是胳膊和肩膀連在一起,怎麼都分不開。後來我更喜歡賭博了,嫖妓只是為了輕鬆一下,就跟水喝多了要去方便一下一樣,說白了就是撒尿。賭博就完全不一樣了,我是又痛快又緊張,特別是那個緊張,有一股叫我說不出來的舒坦。

小吳和福貴一樣,都有個好爹,輸了錢,都是老爹給擺平了。

這些經歷對小吳是好事,他現在每天跑工地,老實了,徹底老實了,有句話叫什麼來著:

浪子回頭金不換。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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