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去來兮辭》,一封說走就走的裸辭信

“歸去來兮,田園將蕪胡不歸?”

公元405年,上任80餘日的陶淵明留下一篇流傳後世的《歸去來兮辭》,掛印辭官,歸隱田園。

輕輕地我走了,正如我輕輕地來,揮一揮手,不帶走一片雲彩……

誠然,這次陶淵明是真的走了,從此便離開了這個沉浮了十三載的官場。

《歸去來兮辭》,一封說走就走的裸辭信

辭官歸故里

沒有多次入仕的掙扎,哪來說走就走的灑脫

陶淵明出生在晉宋易代之際。受祖父影響,青年時的陶淵明激情滿懷,壯志凌雲,一腔經世濟懷的遠大抱負,如《榮木》所言:“先師遺訓,餘豈雲墜?四十無聞,斯不足畏。脂我名車,策我名驥。千里雖遙,孰敢不至!”。

誰料從29歲出任江州祭酒,十數年的宦海沉浮,不過是幾齣幾隱的壯志難舒。

身逢亂世,原想入仕為官,便可一展抱負。不想官場卻不似自己想象,除了爭權奪利,曲意逢迎,就是爾虞我詐,軍閥混戰。13年來,五官三休,時任最長的荊州軍幕,也不過三年光景。幾次歸隱,幾次不甘,早已磨平了抱負,磨去了壯志。

《歸去來兮辭》,一封說走就走的裸辭信

幼稚盈室,瓶無儲粟

義熙元年八月,因“幼稚盈室,瓶無儲粟”的貧困與無奈,陶淵明再次踏入官場,在離家百里的彭澤當了縣令。此次為官,在任八十餘日,十一月辭官歸隱。原因無他,不過是不願再“心為形役”。除了一句“不為五斗米折腰”,還留下了流傳後世的《歸去來兮辭》。這是裸辭的宣言書,也是陶淵明一生的分界線。從此,便不再於出世和入世間徘徊不定,開始了後半生的隱居生活。

莫信詩人竟平淡,二分《梁甫》一分《騷》

不像“世界這麼大,我想去看看”,陶淵明的《歸去來兮辭》除了對田園生活的嚮往,也潛著內心淡淡的悲涼。

十數年的宦海沉浮,不過是“心為形役”,想做的不能做,不想做的卻又不能不做。

《歸去來兮辭》,一封說走就走的裸辭信

攜幼入室,有酒盈樽

在“舟遙遙以輕颺,風飄飄而吹衣”的灑脫裡,在“引壺觴以自酌,眄庭柯以怡顏”的愜意中,在“悅親戚之情話,樂琴書以消憂”的溫情間,是倦鳥歸林的悵然。這片天空飛過了,這個世界看過了,從此,便於我無關。

《歸去來兮辭》,一封說走就走的裸辭信

景蘙蘙以將入,撫孤松而盤桓

“景蘙蘙以將入,撫孤松而盤桓”,夕陽西下,蒼松兀立,隱世之下,便將是形影相弔的落寞,一如李白“相看兩不厭,只有敬亭山”

“木欣欣以向榮,泉涓涓而始流。善萬物之得時,感吾生之行休。”萬物復甦,生機勃發,卻更讓人感嘆行將垂老,時光飛逝。

誠如清代詩人龔自珍所言:“莫信詩人竟平淡,二分《梁甫》一分《騷》”(《己亥雜詩》),在陶淵明想象中貌似溫馨恬美的田園生活中,也有著世無知音的痛苦、遺世獨立的絕望和對於生命流逝的無奈。但最終又如何,不過是“聊乘化以歸盡,樂夫天命復奚疑!”

世界上只有一種英雄主義,就是看清生活的真相之後依然熱愛生活

魏晉文人名士多有歸隱之心,徘徊在隱與仕之間,一面無法擺脫孔儒的功名之心,一面又追崇莊周的“至人無己,神人無功,聖人無名”的超然境界。能真正遠離仕途,隱身田園,且自耕自種的文人,極少。

一篇《歸去來兮辭》,如同割裂世界的一支畫筆,從此,哪怕“草盛豆苗稀”,哪怕“晨興理荒穢,帶月荷鋤歸。”,終是“久在樊籠裡,復得返自然”。

《歸去來兮辭》,一封說走就走的裸辭信

種的個鬼田!

在《書李簡夫詩集後》中,蘇軾這樣評價陶淵明:“陶淵明欲仕則仕,不以求之為嫌;欲隱則隱,不以去之為高;飢則扣門而乞食,飽則雞黍以延客。古今賢之,貴其真也。”

不嬌揉,不做作,雖是文人,卻一派江湖俠氣,率直灑脫,隨性而為。在現實和理想中,沒有太多無謂的掙扎,知道選擇是一種痛苦,明白田園並非淨土,只要做出選擇,便會義無反顧。

田園生活也許並非統統恬靜雅緻,但可隨心就行,沒有日常俸祿,也會“飢凍雖切”,但不用“心為形役”“違己交病”。在現實面前,很多人都會低下高貴的頭。

對於陶淵明,沒有自怨自艾,沒有清高不羈,扛著鋤頭,迴歸田園,他給出了另一種答案。“懷良辰以孤往,或植杖而耘耔。登東皋以舒嘯,臨清流而賦詩”,當陶淵明用優美的文筆創造了一個引人嚮往的田園世界,人們明白,人生可以在詩話中無限放大。

晉無文章,惟陶淵明歸去來兮辭一篇而已

陶淵明的詩作平淡寫實,在魏晉綺麗浮豔文風主導的文壇上,陶淵明詩作中平淡雋永的韻味並不為時人所認可。直到唐代才漸漸受到重視,直到崇尚平淡詩風的宋代,在蘇軾、朱熹的大力推崇下,才使得“淵明文集,至宋而極”。

歐陽修說“晉無文章,惟陶淵明歸去來兮辭一篇而已”。後世做田園詩者甚多,隱世者也不少,為何獨陶淵明備受推崇?也許蔣勳先生說的是對的,陶淵明對於後世的意義,在於他對傳統倫理的背叛,他“生命的出走”,為後世的文人指明瞭一條道路。

看到了陶淵明,後世文人才知道,“哦,原來人生還可以這樣過,原來人生一世沒有什麼定理,沒有什麼一定要遵守的東西,原來文學的意義就在於創造,創造一個虛構的世界,來反叛現實”。陶淵明在一個清明未盡的世界裡,為後世文人開闢了一個精神的後花園。


歸去來兮,不過是一場說走就走的裸辭,歸去來兮,時日無多,就讓自己去留從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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