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一直在等你回家

大年三十的早晨,寒风萧瑟。在福建老家,他,一如既往地独自散步在村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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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村道,格外热闹。路上,一辆辆开进村口的漂亮小车不时便从眼前掠过,透过车窗,明显可以看到车内坐着的中年夫妇和几个孩子;车外,行人如织,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多是拖家带口、大包小包的,走在进村的路上……今夜便是除夕,村里许多在外经商、务工的人都赶在这天回来了。

“哟,许伯,在散步呐!过年好啊!”

“过年好,过年好,今年回来得有点迟啊。”

“大爷,好久不见了,近来身体还好吧!”

“还好还好,你这一年没见,更加精神啦。”

……

一路走来,他一路寒暄着,也一路笑脸相迎着,似乎也有幸沾上了这难得的喧嚣热闹的光,脸上久久洋溢着一年来难得的喜悦。

但是,当人群散去,一切回归落寞。寒风有气无力地扫过地面,路上散落着的半枯的叶子要起不起的;路旁几株单薄的老枯树耷拉着脑袋,无助地被肆意拽动着……继续走着,形单影只的,他终于发现自己始终还是孤身一人。

随随便便找了路边的一个石墩子,缓缓坐下。寒风中,他微微地晃动着身子,搓了搓那双干巴巴的像起了褶子的陈年老树皮般的手,轻轻地吸了吸鼻涕,用手背稍稍拭去,之后又环顾了一下四周,便开始有意识无意识地盯着村口的那个方向。一度久久的凝望,布满血丝的眼里充斥着热切的渴望与期待;但当熟人经过,他又突然慌乱地收起专注的眼神,装作漫无目的地四下张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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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早晨过去了,进村的车越来越少,路上的归来者也几乎难觅踪迹——大伙儿,都差不多回来了。村口,始终都没见到那熟悉的身影出现,今年的他,意料之内的,再一次败兴而归。

回到那空荡荡的房子,他无心做一个人的午饭。进门,无力地靠在了座椅上,机械式地打开了电视机。不一会儿,电视机里便传出了广告播放的声音,此时,一旁桌上的时钟显示已是上午十一点半。

……

十二点,电视机里仍在传出同样的声音——同一频道里的几则同样的广告已经重复播放了半小时了。

他没睡着,只不过注意力集中在了电视机旁的那台电话上。木讷地久久凝视着,一动不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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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来,每逢年末,那通阔别已久的来自外省的电话便是他唯一记挂的东西。可是,整整一年了,今年那通电话始终不曾打来,是出事了吗?还是忘了?

理性告诉他该放弃了,“毕竟都大年三十了,今年应该是不会再打来了。”尽管脑子里想的是如此,但是,身体却十分诚实。他没做出任何改变,还在呆呆地凝望着——他,还在希望出现奇迹。

此时的画面里,他身旁桌上立着的一个相框格外醒目。

相框里,是一张记录过去的老照片:一家五口,年迈的他和她坐在中央,身后一对年轻的夫妻分站两侧,互相依偎着,妻子怀中还抱着一个嗷嗷待哺的女婴。大家其乐融融的,微笑着面向镜头……十多年前的记忆了,那时的美好永远地定格在了那个瞬间,如今却已是再也回不去的圆满,再也回不去的温馨。

三年前,在那个形同炼狱的病房里,伴随着那个特殊仪器上的曲线突然转为平直,年迈的她,生命终究还是被突如其来的病魔给“判了死刑”。而祸不单行的是,就在她逝去不久,人到中年的儿子因厂子倒闭,突然沦为大龄失业人员……突降的巨变,开始彻底击碎这个家庭原本的美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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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离世,让深受打击的他逐渐冷漠,他开始与这个家庭的关系渐行渐远;母亲的离世、中年事业的危机,双重打击下,儿子逐渐开始沉沦,终日无所事事,浑浑噩噩。

终于,这个不再留一丝温存的家庭最终等来了一纸冷冰冰的离婚协议书和关于孩子抚养的授权书。

不幸的是,第一次的关系破裂,紧接着,便是不思悔改的第二次——某天,一场彻底摊开牌面、撕破脸皮的争吵,让他和儿子的关系彻底降至冰点。那天,简单收拾完行李,儿子怒而摔门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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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了,带着满腔的痛与恨,一走便是三年,独留年迈的他守着那个早就被掏空了的老屋,在长达三年的自责与痛苦中默默忍受着、煎熬着。

……

电视机旁,时钟显示已近下午一点,电视机还没关,他还在静静地沉思着,眼神飘忽,时不时地瞥向那个电话。

同一天的中午,远在广州的一间简陋、空荡的出租屋里,他,还躺在床上。满脸凌乱的胡髭,不修边幅的邋遢形象,早饭也是一如既往地在睡眠里被其遗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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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想起三年前的离家出走,他至今难忘与悔恨。

四十来岁的年纪,离婚、失业、丧母、弃父,想到这些,即使已年过不惑,但他还是想像孩子般肆意流泪。学人家外出经商,但是,东拼西凑搞起来的小餐馆三年来始终经营不善,不仅事业毫无转机,更是欠下了难以偿还的外债。羞愧、自责、屈辱,想到这些,他便再也没脸回家,甚至是一年一次的通话联系,至今他也不敢拿起手机,拨开那个熟悉的号码。

床边,一张熟悉的合照清晰可见,这是当时他离家时拿走的唯一念想。侧卧在床上,他静静地注视着,注视着,又开始胡思乱想,心里不由地泛起了一阵又一阵酸潮。三年来,毫无出息的他不曾往家里寄过一分钱,三年来,极度自卑的他,甚至极少联系早已分开了的妻女。她们怎么样?父亲一个人是怎么过的?我该怎么办?再不回去吗?

……

长时间的纠结,久久的心理战,他忍受着一轮又一轮的煎熬。

终于,他再也受不了了,果断在手机上订了今天下午回去的高铁票。成功下单的那一刻,好像心里有块巨石落地般,他长舒了一口气,这是他三年来做过的最痛快的一件事了。

马上起床,穿上稍微正式的衣装,好好打理了一番面庞,他简单收拾完行李,再一次摔门而去,果决,迅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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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年三十,下午七点,夜色已浓。福建老家,村里灯火通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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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屋内,年迈的他正在精心准备着一个人的年夜饭。三年来,唯独这一顿饭,他从来不敢怠慢,即使只有一人,每一次也都得荤素齐全,大碗小碗摆得满满当当。厨房里,他那佝偻的身影一直在进进出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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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一个熟悉的身影正走在进村的道上,久别重逢,借助各家各户亮起的灯光,他细细打量着这位三年未见的“故人”。变了,确确实实变了,道路变宽了,垃圾变少了,甚至隐隐约约的还能看清许多人家房屋新修缮的痕迹。

继续走着,家家户户不断传来团圆的欢声笑语,鼻头忽的一酸,他加快了步伐。夜色里,目光终于触及到那座熟悉的房子,轮廓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接近,就要到了。

厨房里,那个身影还在忙活着。

突然,一阵久违的敲门声打破了长久的寂静。院里的老土狗叫了好几声,突然就停下了,还开始晃起了尾巴。

满脸狐疑,他迈着蹒跚的步伐走向前头,缓缓打开了拴着的木门。

门开了,两个久违的人面面相觑,一度久久的默然。

“爸,我回来了。”他勇敢地率先打破了沉默。

那一刻,面对着门外的那个人,三年来长时间郁积在心底的自责、悔恨、期盼,所有的五味杂陈顿时在心里翻滚沸腾。他很开心,真的很开心,但是太过突然了,实在没想到,呆呆地看着眼前那位三年未见的“故人”,他有点不知所措。犹豫,发愣,迟疑,终于,他结结巴巴地吐出来几个简单的字——“回……回来了,回来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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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此刻,万家灯火,家家户户已开始放起了烟花。四下,响彻夜空的声音此起彼伏,一道道火光争先恐后地直冲云霄,瞬时划过天际并在夜空中留下了一抹抹最绚烂的倩影;空气中,弥漫着硫磺燃烧后的刺鼻味,村子里沸腾着久久的喧嚣与热闹……终于,这长久以来漆黑冷清的老家夜空,被彻底点亮了,在沸腾的烟火中迎来了这难得的明亮与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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闪亮的夜空下,他与他缓缓走进屋内,耽搁了三年的年夜饭,今年终于迎来了那位迟到的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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