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窄門》下的悲劇:論美德與愛情的對立統一

《窄門》是法國作家紀德在成熟時期的代表作,作為諾貝爾獎得主的他,這部小說也是他耗時最久的一部作品,十七八年的時間誕生出了《窄門》。與《霍亂時期的愛情》相比,它少了些許荒誕和複雜多變的愛情行為,轉而尋求的是愛情與美德下的衝突、悲劇與美。

在美德教化下的剋制裡和愛情的自由中尋求解脫,這種衝突與矛盾是導致悲劇的直接原因。正如黑格爾在他的悲劇著作裡所寫的那樣:悲劇的實質是倫理的自我分裂與重新和解,倫理實體的分裂是悲劇衝突產生的根源。悲劇衝突是兩種片面的倫理實體的交鋒。

無論是阿莉莎的死亡,還是朱麗葉在這種沒有希望的愛情裡世俗地活著,抑或是傑羅姆在這種選擇下的痛苦與掙扎。我們都無可否認的是,這是在尋求自我的道路上所不可避免的悲劇。

紀德將愛情中的神秘主義體驗推向極致,它講述了一段純潔炙熱、卻又含著無邊孤寂和無限辛酸滋味的愛情故事,而在這愛情故事的背後,我們所看到的這種衝突到底又是什麼引起的呢?

《窄門》下的悲劇:論美德與愛情的對立統一

《窄門》下的悲劇:在“美德”的框架裡尋求愛情

什麼是愛情,是大腦分泌的多巴胺和苯基乙胺麼,還是相濡以沫或者是為對方去死的勇氣。當你第一眼看到她的時候,一見鍾情到底是喜歡她的長相,還是她那獨特的氣質,是什麼促使了她對你的吸引,讓你擁有奮不顧身的勇氣?

迴歸到小說裡,當傑羅姆第一眼見到阿莉莎的時候,就被她身上這種憂鬱的氣質所吸引。高冷優雅、不似朱麗葉的活潑可愛,也不似貴族女子的大方得體。

自小在宗教的教誨下所學習的阿莉莎,在她身上並不難看到宗教所帶來的這種影響。在小說開頭,通過主人公傑羅姆的描述,阿莉莎的形象並不鮮明。但在小說後文在阿莉莎的日記裡以及她後期重讀《聖經》的行為,則直接解釋了她那宗教信仰下的生活方式的合理之處。

阿莉莎是宗教信仰的產物,而宗教信仰之一便是美德。對肉慾的剋制以及對精神戀愛的潔癖,讓她在追求愛情的道路上不斷迷茫,她是紀德筆下靈肉分離追求愛情和自我的典範。

而這種在美德剋制下的阿莉莎形象,為她帶來了愛情,帶來了傑羅姆,同時也帶來了絕望和痛苦。她喜歡傑羅姆,卻又不能直接表達,為了愛人,她又不得不捨棄自己的愛情慾望。

01)矛盾之一:美德與虛榮的衝突

這種在愛情裡無私奉獻的利他主義,符合了她從小養成的美德信仰。但在現實生活當中,卻又不斷衝擊著她的思想。甚至於她自己並不知道,到底什麼是愛情?

比如小說中阿莉莎曾對傑羅姆說道:

不,傑羅姆,不,我們美好的言行並不是為了能在將來得到什麼回報,我們的愛情也並不是為了追求回報。辛苦勞動只是為了得到回報這種觀念是對我們靈魂的一種侮辱。美好的言行對於靈魂來說不是一個裝飾品——那只是美的一種形式。

遺憾也是一種美好,得到回報並不是對愛情靈魂的一種侮辱,而是對愛情最直接的證明。自小,她便被教育擁有一種美好的言行,她所謂的美德行為是忍讓,是利他,是奉獻。

信仰的追求和德行的規約使追求德行和聖潔的主人公都擺脫不了肉慾的誘惑和靈與肉如何統一的困惑。

美好的言行一旦涉及到肉體上的行為,便不再是她所理解的純潔了。在傑羅姆企圖與她進行更深一步的身體接觸時,她便巧妙的拒絕了。

在得知朱麗葉喜歡傑羅姆時,她把傑羅姆讓了出去,文中描述道:

她並不是肯定自己對你來說是不是合適的;她擔心自己的年齡比你要大許多,她還希望你能夠找一個跟朱麗葉年紀差不多的。。。

實際上她只比傑羅姆大一歲,但是她怕她這種看似老成的行為和傑羅姆並不合適。在潛意識,她更是認為,作為姐姐,她有義務去幫助妹妹得到自己的幸福。

她放棄了傑羅姆,可朱麗葉卻並沒有去接受她的這種犧牲。而這又使她陷入了深深的不安,她沒有通過自己的犧牲去幫助到妹妹,反而妹妹卻輕而易舉地獲得了幸福。

在通往幸福的道路上,阿莉莎始終認為是艱難不易的。而在妹妹這裡卻不是這樣,阿莉莎感到一絲難過。

這實在是矛盾至極,似乎阿莉莎是為了信仰而去做美好言行,一旦這種美好言行沒有得到相應的回報時,這種不安又使她陷入到了自責當中去。


《窄門》下的悲劇:論美德與愛情的對立統一

02)矛盾之二:內心需求與剋制行為的衝突

愛情之所以神秘,並不僅僅是美好言行的結果,而是追求內在自我的一個過程。表面上看來,阿莉莎是多麼好的一位靈魂伴侶,在傑羅姆與阿莉莎的會面過程中,阿莉莎曾講到:

如果你必須在二十八日到巴黎報到,就不要猶豫了,也不要因為我們只有短短兩天的相聚時光而感到惋惜。我們以後不是還有一輩子的時光嗎?

體貼善良,懂事大方用在阿莉莎的身上一點都不為過。可這是阿莉莎的真實想法麼,當然不是。

傑羅姆,痛苦的朋友,在你身邊時我的心如撕裂般痛苦,不在你身邊時我又無法活下去。不要相信我剛才對你所說的一切,除了我那些關於愛情的話語。

不過這個時候從你那沉默的計策及殘酷的手段中我發現了愛情神奇的力量。你越是折磨得我死去活來,我就越會加倍地愛你!

喜歡一個人,想和她待在一起。而長久以來的不見面,讓處於精神戀愛的兩個人一旦迴歸到現實中去,便是無盡的痛苦。

在亞里士多德的教育理論中:他強調人必須從幼年起,就被訓練著過道德的、節制的生活,以正確的方式去“模仿”美德的行為,並且學會享受美德的行為本身。

阿莉莎的這種行為和亞里士多德的這種理論不謀而合,主張美德行為,並且去享受美德本身所帶來的喜悅。

脫離《窄門》:在美德與自由的行為裡,重拾愛情

阿莉莎不同的自我追尋方式使阿莉莎和傑羅姆時時處在矛盾之中。他們之間的矛盾並不是不能解決的,而作品的悲劇結尾卻說明個體在尋找本真自我的道路上所承受的心理壓力和痛苦。

真正的美德是什麼,難道是美好的言行麼?也許正如尼采所言:“你們的美德應該就是你們的自我,不是一種他人的東西,不是一種表皮,一種掩飾:這是出自你們靈魂之土的真理,你們這些有德者!

阿莉莎和傑羅姆的愛情,有人說是悲劇,也有人說這何嘗不是愛情的另外一種方式。輕易對他人愛情的批判是不恰當的,站在阿莉莎的角度去思考,她其實也在尋找所謂的真正愛情。


《窄門》下的悲劇:論美德與愛情的對立統一

而在這尋找的過程中,信仰與愛情的衝突,理想與現實的衝突讓她反過來不得不反思這種行為本身的意義。在書中曾描寫道三年未見的阿莉莎和傑羅姆,在第一次會面裡出現的尷尬場面,以至於後來通過書信的方式解釋:

其實,讓我最難過的事情不是你主動放開了我的那隻手,而是在我的心裡,當時要是你沒有放開,我也會將手放開了,因為這隻手握在你的手中也感覺不到幸福了。

多年未見,這是多麼常見的現象。就好像常年在一起的夫妻,也會因為習慣而逐漸喪失了愛情的感覺。

對於阿莉莎死亡的悲劇,書中早有鋪墊,在阿莉莎與傑羅姆的書信裡,曾提到過:

因為你!我的朋友,我把夢想升得太高,所以世間的這些快樂對我來說都是一種墮落。我常常猜想,如果我們在一起事情會如何發展,如果有不完美出現,我真的受不了……我們的愛不能有瑕疵。

快樂是一種悲劇,會讓人墮落,如果阿莉莎和傑羅姆在一起,會讓傑羅姆失去自我,那對於阿莉莎而言,是不能忍受的的不完美的行為。

這樣的一種觀點,早已讓阿莉莎的死亡提前浮出了水面。以至於後來的她去追求上帝,上帝對她而言是一種寬慰,死亡對於她而言,是一種團聚。

只要你自願跟隨一個人前行,就不會感到他手中繩索的束縛,可是一旦開始抵抗和離開,你就要感到痛苦了。

在追尋自我的道路上,她必須抵抗,必須離開。這種抵抗和離開會給她帶來痛苦,但這又是她宗教信仰裡所帶來的潛意識的習慣。

矛盾與美德的並存,讓阿莉莎陷入了絕望。但她最後的歸宿卻正是一切苦行和悲痛盡頭的另一種快樂。

也許在阿莉莎的眼裡,在追尋自我與本真的過程中,死亡才是最好的結局!也許她找到了愛情的答案,也許沒有,但這都不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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