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5日，鹤岗城郊，一辆从“院东头”开往“院西头”的火车，在一家煤场的小院里“试运行”。
“我终于开上火车了！”56岁的鹤岗铲车司机房军，骑在自己亲手制作的蒸汽机车车头上，开心得像个孩子。由于车速较快，他有点儿控制不住，一边关汽门，一边急忙用脚刹车……
房军的朋友将这段视频传到了网上，很快有12.4万人“点赞”，有网友感慨“高手在民间”，也有人调侃：“哈哈，第一次看见有人用脚刹火车，太费鞋了。”
试车那天，房军骑着火车头，在不到20米的铁轨上来回开了十多趟。这段里程虽短，他却足足“走”了30年。
被搁置的“火车梦”
房军从小就喜欢“吞云吐雾”的蒸汽机车，梦想长大后能成为火车司机。他头脑聪明，本来这并非难事。可才读到小学四年半，他就因为一场大病休学了。此后，他被病痛折磨多年，康复时已经错失了上学的机会。
后来，房军到鹤岗一家煤矿企业开大巴车。平日里他热衷研究机械构造，修车、修家电样样在行。他始终没忘记儿时的“火车梦”，上世纪90年代初，曾亲手做过一个电动蒸汽机车模型，还被鹤岗媒体报道过。
“30年前，家里没有相机，不像现在能上网搜到各种火车图片，为了做模型，我查火车时刻表，骑自行车去火车站蹲点，用铅笔把火车画下来。”房军回忆道，他当年做的火车模型很逼真，看过的人赞不绝口，有个人却给他浇了一盆冷水：“你这蒸汽机车工艺虽好，可是不能真的烧汽啊！”
言外之意，他做的蒸汽机车虚有其表，没有“灵魂”。从那时起，不服输的房军便开始酝酿做一台真正的蒸汽机车。然而，当时没有图纸、没有零部件、没有足够大的制作场地，他的“火车梦”只能暂时搁置。
在漫长的等待过程中，房军一直在练手。有一回来哈尔滨逛商场，他相中了一款精美的汽车模型，由于价格太贵没舍得买，回家后便自己动手做。此时，他的制作目标已不再是“好看”，而是“动起来”。
“我能找到的制作材料很有限，所以经常得重新设计、改造，我的汽车模型是用铁皮做的，虽然外观不如商店卖的精致，但细节处理得很好，车门能打开，玻璃能升降，连雨刷都能动。”房军得意地说，他不但做过汽车模型，还从旧玩具车里拆下遥控装置，做出了“能发射”的坦克模型。
东拼西凑找材料
2002年，房军去煤场当铲车司机。煤场老板见过房军做的坦克模型，很支持他的爱好，特别是近几年，还专门给他腾出一间宽敞的屋子当工作室，他终于有了自己的“造梦空间”。
2018春天，房军业余时间开始钻研网上的蒸汽机车剖面图和原理图。这一次，他的目标很明确：做一辆能跑的蒸汽机车。第一项任务是改造汽缸，他托一位在哈尔滨修车的亲戚，邮来旧的摩托车缸套，有了缸套尺寸，他开始画车体和车轮，之后便着手制作。
做火车的材料不好找，都是房军和朋友东拼西凑的，单位领导还帮他找人要过铁板，房军也经常去汽车修理铺转悠，向修车师傅求些废弃的管材和接头。
“蒸汽机车至少要达到四五个大气压，运行效果才会好，得把润滑油注入汽缸，注入过程必须超过这个压力才有可能保持缸体内部零件润滑，这就需要有个压力较高的注油泵，这可把我难坏了。”房军苦思冥想后，从修理铺要来柴油车喷油嘴处一个淘汰的零件，想要自己改注油泵。
面对这个外行人，那位修车师傅十分不屑地断言：“不可能！你肯定改不好。”果然，改注油泵的过程十分艰难，需要不断地重新设计和焊接，房军花了一个月时间，尝试了很多次才成功。
房军最喜欢火车的动轮和连杆，在他看来，那极富节奏感，还有种钢铁与艺术结合的粗犷美。制作车轮必须非常精确，房军最初打算找人代工，在矿山接连找了几位机械加工师傅，做出的轮子都不合格。
无奈之下，他只好亲自上手，把车轮放到钻床上，用角磨机耐心地一点点打磨，“车轮的镂空部分，是我用铁锉一点点弄的，8个轮锉了半个月，小轮也是我自己做的，每个轮得做2天。”房军的大拇指因此受累，得了腱鞘炎。
值得一提的是，这些车轮还带减震，主料竟是羊肉串的铁钎子，房军把铁钎子摞一起，用铁片固定弯成了弓子。另外，火车上挂着一个小白桶，房军笑道：“有一回去饭店外带饺子，发现了这种装蒜泥的袖珍小桶，觉得挺有意思，就用到火车上了。”
早上4点起床“攒火车”
毕竟，房军的主业是铲车司机。为了不影响日常工作，他早上4点起床做火车，午休时也鼓捣几下，有时下班后直接住在煤场。甚至连吃饭、上厕所，也都在琢磨做火车的事。他还把工具兜放到铲车驾驶室里，经常趁着运煤的间隙，在车里打磨相对简单的零件，凡是需要用到砂轮、电焊的活儿就攒着，休息日统一做。
焊接或使用角磨机时，飞溅的火星容易烫坏衣服，房军有套打补丁的工作服，但夏天他往往不穿，主要是因为心疼衣服，“人烫坏了能养好，衣服烫坏了还得花钱买。”
造火车难免会遇到难题，每当这时他就停两天，“换换脑子”，然后继续想办法。比如做锅炉，一度让他颇为头疼，“大型的蒸汽机车需要大大小小80多根管，我这个火车头小，放不下那么多，只能找来一些四分管，尽可能多地排列好，然后焊接。”
做锅炉时正值去年12月，当时煤炭需求量大，他工作很多，下班后还要把锅炉放到大水盆里打高压测试密封性，那段日子他忙得晕头转向，经常折腾到深夜……
小城里的大忙人
生活在鹤岗这座节奏较慢的小城，房军却总感觉“时间不够用”。他从来不参加酒局，业余时间沉浸在自己的小天地里，鼓捣些小玩意，他觉得“这很快乐也很享受”。
今年大年初二，房军就离开妻儿，主动请缨去值班了，在单位住了一个月。房军坦言：“我挺对不住家人的，没多陪陪他们，疫情期间不让随意走动，我在家憋着实在难受，就去工作室造火车了。”
“闭关”的一个月里，房军做了一条近20米长的简易铁道，还给火车喷了漆。四月初，这台耗时两年多，长2米、重280斤的蒸汽机车车头终于造好了。为了留个纪念，他给白纸喷上白油漆，用刀刻出“2020”的字样，剪下来粘在火车上。
4月5日，房军的视频被朋友发在网上，那是他第一次试车，特意选了个天气晴朗、煤场不忙的日子。他和同事把火车抬到院子里，一些人觉得“准不行”，由于没有测温仪器，房军也不知道蒸汽效果究竟如何，心里没底，结果一测试，蒸汽机车不但真跑起来了，速度还挺快。有人把房军开火车的这段视频发到朋友圈，不少人专程开车来瞧，房军笑道：“当时气压就剩一个了，晚到的人还让我再试试。有人开玩笑，要拿汽车跟我换火车……”
唯一让房军有点儿后悔的是，“早知道有人发到网上，我就穿得体面点儿了”。房军告诉记者，他还想多做几节车厢，然后做个二三百米的环形铁道，让火车跑得更远，这个铲车司机的“火车梦”仍在“行进中”……
王薪博对本文亦有贡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