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魚禍 / 賈一二

「中篇」魚禍 / 賈一二

「中篇」魚禍 / 賈一二

  大柱在田頭偷偷看翠花。

  翠花穿著短短的上衣,和花布短褲。

  夏天的太陽光打到翠花身上的時候,大柱能看到翠花衣服裡身體的輪廓。

  幹農活的少女,有著隔著衣服都能感受到的緊緻和彈性。

  村子裡一共百十口人,大家都熟到聽腳步看影子都能認出對方。

  村子裡最好看的就是翠花。

  同時在偷看翠花的不止大柱一個。

  還有二狗和胖子。

  每次翠花彎下腰,三個青年處男就感到一陣燥熱。

  那圓圓的弧線,是那麼的美。對三個處男的吸引就像貓喜歡滾動的球一樣。

  當然大柱是寡言的。

  大柱是村裡最高大的青年。

  他長著古銅色的方臉,身上的肌肉就像纏在一起的麻繩。

  二狗和胖子這時已經顧不上手上的活兒了,他倆望著翠花,嘴裡嘀嘀咕咕,手上比劃來比劃去,一陣竊喜,笑著捶打對方,彷彿在說:你真流氓。

  大柱跟二狗和胖子保持著一定的距離,大柱不會參與到這種討論中,也不會跟他們一起偷看翠花,大柱覺得二狗和胖子配不上翠花。大柱都是自己一個偷看。

  當然大柱覺得自己也配不上。

  但是大柱真心喜歡翠花,喜歡到晚上翻來覆去。

  太陽灑在翠花的身上,大柱能看到汗珠的晶瑩。

  白,真白。

  脖子白,胳膊白,小腿白。

  大柱會在翠花不經意扭頭回望的時候,迅速把目光轉回到手裡的鋤頭上。

  大柱忘不了翠花身上的味道,擦身而過時,聞到的,那股陽光蒸發過汗液的味道。


  跟村裡所有的姨和嬸子身上的味都不一樣。


  讓這個高大青年,身體躁動的味道。


  大柱的村子四周都是山,山把村子圍了起來。
  村裡有個規矩,叫做“不準想村子外邊的事。”
  二狗小時候是村裡最淘氣的孩子,總是嚷嚷著要看看外邊的世界。
  二狗娘就給二狗說:“狗兒,翻過這個山,外邊就是狼和大老虎,專門叼小孩兒,你出去了就回不來了。”
  二狗流著鼻涕不服地問:“娘你帶著大砍刀,就是咱家做飯的大砍刀,我就是想看看大老虎,我看一眼就回來。”
  二狗他娘裝作沒聽見,繼續做手裡的活兒。
  二狗不幹了,“我就要出去看看,就看一眼,就看一眼……”
  二狗他娘被鬧的沒辦法,往屋裡瞪了一眼,說:“你的娃你管不管?”
  屋裡二狗爹一臉陰沉,狠勁撓了撓頭,拿著大砍刀就走了出來,二狗他娘一下炸毛了:“你拿刀幹啥!?”
  二狗爹一愣,趕緊跑回屋,換了一根木棍衝了出來。


  接下來的場面,震撼到了大柱。
  二狗爹拿著木棍朝二狗屁股上掄去,“砰”的一聲,二狗飛了出去。
  二狗的爹媽從來沒有打過二狗。這是唯一的一次。
  大柱忘不了二狗爹掄二狗的那一棒子,跟胖子他爹殺豬時候敲豬腦袋的力道沒有啥差別。
  二狗就像麻袋一樣,躺那不出聲了。
  村長任叔走了過來,只是說了一句:“趕緊看看孩子有事沒有吧。”就走了。
  大柱杵在原地愣了半晌。


  大家都喊村長任叔,任叔是村裡年齡最大的人,村裡的人都怕他。
  大柱的村裡如果沒有任叔,就亂套了。
  可能是生活太無聊,村裡總是有人打架。
  可能是村裡人身體太好,一打架就出事。
  胖子他爹年輕時候跟村裡壯漢打架,手指斷了三根,門牙掉了一對。
  二狗爹總是取消胖子爹:“老弟,你說風呼呼的吹。”
  胖子爹抄起殺豬的棒子就攆二狗爹。
  胖子爹比他兒子還要胖,自然是追不上二狗爹。


  二狗爹一邊跑一邊喊:“風呋呋的吹,風呋呋的吹……”
  平時只要有人想幹架,任叔一聲吼就鎮住。
  任叔最反對的就是打娃,誰家娃只要一哭,任叔就會過去對他爹媽說:“敢打一個看看!”
  但是這次二狗捱打,任叔居然沒有提前制止。
  孩子打架任叔一般不管,二狗捱打前,大柱還準備找機會和二狗決鬥。至於為什麼要決鬥,大柱現在已經不記得了。
  但是看見二狗像個麻袋一樣躺在地上,大柱覺得二狗很可憐,就不想決鬥的事了。
  不想決鬥只是第二感覺,第一感覺是怕,渾身打顫的怕。
  直到任叔拍拍大柱肩膀,領大柱回家,大柱才發現自己好久沒有挪過步。
  大柱喊任叔“任爺”,大柱是任叔帶大的。
  大柱問過任叔自己爹孃在哪兒,大柱對自己的爹孃從來就沒有記憶。
  任叔總是慈祥的看著大柱說:“當你壯的像頭牛一樣那一天,你爹孃就會來找你了。”


  過了好多天,二狗能出門了,大柱去看二狗,還給二狗帶了任叔蒸的包子。


  任叔做飯手藝一絕。
  二狗吃著包子給大柱說:“俺娘說外邊有狼和大老虎,我不信,我沒聽見過狼和老虎叫喚過。”
  大柱說:“你慢點吃,別噎著。”
  二狗說:“我有時候晚上出來尿尿,總是聽見山上的風的聲音。”
  大柱說:“別灑包子餡,你種包子呢?”
  二狗說:“山上風的聲音,像鬼在哭。我害怕。”


  啥是鬼,大柱不知道,其實二狗也不知道。
  二狗娘在二狗不聽話的時候用了很多東西嚇二狗。
  比如:狼、大老虎、大老貓、鬼。
  前幾種二狗都不怕,除了鬼。
  因為二狗娘對二狗說,鬼長得就像人一樣。
  大柱對這個很不理解,因為任叔從來沒有嚇過大柱。
  為什麼長得像人的東西會最嚇人呢?大柱想不明白。
  直到大柱看到二狗那次捱打,二狗爹的樣子把大柱嚇得夠嗆。
  二狗捱打的時候,大柱還瞟了一眼二狗娘,就是當二狗爹拿著大砍刀出來,二狗娘吼二狗爹的時候。


  大柱感覺到了二狗孃的恐怖。
  那個每次都給大柱塞好吃的二狗娘,那個喜歡彈全村男娃小雞雞然後笑嘻嘻的二狗娘,從來沒有這麼嚇人過。
  大柱從來沒有想過一點,為什麼基本上全村的人家裡做飯用的都是大砍刀,而不是切菜刀。因為大柱沒有在村子裡見過切菜刀。


  切菜刀是什麼,沒人說過,大柱不知道。
  鬼也沒人見過,但是都說的繪聲繪色。
  害怕這種東西,讓人很不能理解,二狗娘天天嚇二狗,就把害怕種到了二狗心裡。
  二狗就比沒有被種過害怕的大柱膽子小一點。
  大柱想到鬼,覺得很害怕,然後更多的是興奮。
  大柱問二狗:“狗,捱了打,還想不想出去看看?”
  二狗本來已經忘了屁股的疼,被大柱一問,屁股上的疼好像活了過來,二狗不由自主去摸摸屁股,手剛挨著,二狗就齜牙咧嘴,越摸越疼。
  二狗垂頭喪氣的說:“唉……不出去就不出去唄,有啥呢,咋過不是一輩子。”
  大柱想出去看看了,大柱覺得自己出去一定不會挨任叔的打,不知道為啥,就是一種直覺。


  大柱看著二狗這個樣子,感覺挺可憐,自己都不好意思再攛掇他出去。
  但是外邊如果有啥嚇人的東西的話,確實倆人比一個人強。


  這時候翠花過來了。
  這個時候的翠花剛開始發育,身體還沒有完全展開,少女的心思也沒有完全展開,太陽灑在腳步輕盈的小翠花身上,大柱和二狗都看傻了。
  有的人,從小就註定比別人皮肉好看。
  翠花看見了二狗的齜牙咧嘴,對二狗說:“屁股還疼啊?”
  並關心地摸了一下二狗的屁股,二狗立馬紅著臉齜牙咧嘴。
  翠花說:“其實我也想出去看看。”
  二狗立馬說:“那咱現在就去。”,並站起身。
  翠花說:“我就是隨口一說,你不怕再捱打?”
  大柱說:“捱打一塊挨,人多了啥都不怕,得喊著胖子。”
  二狗說:“最少得有一把大砍刀。”
  大柱說:“我把任爺的砍刀偷出來。”
  翠花說:“哎呀,今天肯定來不及了啊,明天吃了早飯再去吧。”


  山是望著近,尋著遠,望著低,爬著高。
  沒到半山腰,已經晌午了,四個小孩兒出來的時候也沒有具體規劃,也不會規劃。
  大家達成一致的是,太陽下山前要回到村裡,要不可能得屁股開花。
  翠花背的吃的,已經吃了一大半,大家都有點後悔帶胖子出來。
  胖子提議說:“這吃的拿著費勁,要不咱都吃完吧,路上有力氣,晚上不就到家了嗎?還留吃的幹啥?”
  翠花和大柱說:“我飽了。”,二狗打了個飽嗝。
  胖子說:“那我辛苦辛苦吧。”
  二狗氣道:“狗日的,你光吃不幹活。”
  胖子說:“要是有危險,我站前邊,放心吧。”
  翠花心裡胖子高大了幾分。


  山上沒有路。因為從來沒有前人開路。
  人也是動物,只不過活成了最矯情的動物。
  人行要有路,人居要有屋,人吃要烹煮,人出門要著衣。


  動物比人活得謹慎,最知競爭的含義,所有的自然條件都可以成自己的掩體。對所有植被山勢和其他動物,都可以本能判斷吉凶,這是動物祖上以生死換來的經驗。
  但是動物又比人活得瀟灑,風餐露宿,天高海闊。
  人唯一比動物瀟灑的可能是情慾,從來不計較發情期的問題,隨時隨地可以考慮生殖的事情。
  此刻,大柱走在最前邊,撥開雜草,試探地形。
  二狗和翠花走在中間,二狗不忘一路貧嘴逗翠花開心。
  胖子呼哧呼哧跟在最後面,上氣不接下氣地,幽幽的盯著翠花的身段好一通欣賞,心裡不知道在想啥。
  所有的動物都有發情期,人沒有,所有的動物都在性成熟之後才有發情期,人不一樣,年紀不大的胖子盯著翠花入了迷。
  然後胖子忘了腳下的路。
  “哎呦!”
  前面三個人停了下來,看見胖子已經倒地。
  “死胖子,跟著嚮導都能摔倒!”二狗說歸說,還是伸手去拉胖子。
  “腳!腳!”胖子腳扭傷了。
  沒辦法,幾個人合計,當下已經走了很長的山路,胖子這種情況,自己難保能走回去,最後翠花撿了一個樹根讓胖子拄著,眾人只能放慢速度。

  說來也怪,幾個人走了這麼久,也沒見什麼野獸,都是些鳥兒、山鼠、蟲子之類的動物。
  他們不知道,自然界裡的大型動物,對人很有芥蒂。它們的血裡有關於人很陰險,很危險,很難纏的記憶。
  聞到人的味道,不想惹事的動物就會遠遠避開。
  除非,這隻動物已經飢不擇食。
  走著走著,起風了,幾個小孩兒才發現原來山裡比村裡要冷得多。
  風大的時候會吹動樹枝,發出奇怪的聲音。
  這種聲音讓二狗想到他晚上起來撒尿聽見的聲音。
  二狗打個寒顫。
  胖子拖著受傷的一身肥肉,實在有點受不了:“要不咱們回去吧?”
  二狗聽罷放緩了腳步,瞅瞅翠花和大柱。
  大柱說:“你們看,我們已經能看到山頂了,要不了多遠了,我們上去看一眼外邊,看一眼立馬就下來。”
  翠花已經邁步。
  二狗無奈只能跟胖子說:“再撐會兒吧胖子。”


  到了山頂,四個孩子一陣神迷。


  什麼是天高地闊,什麼是天幕無邊,什麼是山巒重疊,什麼是地展無際。四個小嘴張圓,四雙眼睛瞪圓,四個腦瓜百曲鳴奏。
  好一陣,胖子說:“咱看也看了,回去吧?”
  翠花和二狗回過神來,唯獨大柱還像一根柱子一樣杵在那裡。
  “這大柱還不回神,就怕是外邊的妖精把他的魂勾跑了。”二狗笑著說。
  四個人下山時,也是太陽正要下山時。
  胖子依舊是拄著樹枝在最後。
  一路上四個人興奮地嘰嘰喳喳,並開始商量回去之後如何向大人扯謊。
  胖子在後面一會兒瞅瞅翠花的身段,一會兒留戀一下四周的景色。
  胖子隱隱聽見身後草叢有窸窸窣窣,起初並不在意,一會兒過後覺得聲音近了許多。
  “好像有東西跟著我們。”胖子恐懼道。
  這句話嚇人不輕,二狗腿開始哆嗦:“胖子你別瞎說。”
  胖子說:“你聽。”
  四個人明顯聽見四周一陣躁動,大柱手抓住刀柄,把大砍刀從背上取了下來。
  那東西離得越來越近,四個小孩兒只聽見心裡咚咚直跳,四個娃娃往一塊湊。

  大柱拿著刀上去跟胖子換了位置,這時胖子已經從隊形的最上方轉移到了最下方。
  二狗這時還有心逗胖子:“胖子你不是說吃飽有危險你跑最前面嗎?”
  胖子剛想解釋,突然看見眼前一物,顫抖著說:“大大大……大狗!我我我……還是最前面。”
  胖子前面“大狗”出現的同時,大柱前面出現了三個“大狗”。
  大柱前面的“大狗”為首的一隻尤其大,光一個狗頭就比大柱見過的村裡的狗大兩倍以上。
  二狗叫道:“媽蛋,這哪兒是狗,這是狼!!”


  那隻最大的應該是頭狼,那隻頭狼似能感覺到大柱手裡的刀危險,嘴裡嗚嗷嗚嗷地低叫了幾聲,它身邊的兩頭狼竟向兩邊包圍去。
  “靠緊點!”大柱喊到。
  翠花側面包圍的那隻狼,似有意無意地緩緩向翠花靠近。
  大柱眼疾手快,揮上去一刀!從刀身傳來的感覺,應該是砍中了。但是大柱能感覺到這一刀砍的不深。
  原來那頭畜生想來個出其不意,也是覺得翠花是這四個人裡危險最小的,大柱砍去時,正式它要躍起的那一刻,迴避不及,身上捱了一刀。


  餘光再往那頭狼望去,發現它側身開了個口子,正在往外滲血。受傷的狼嗚嗚低叫,聽得出一股怨恨和陰狠,其餘狼俯身更低。
  大柱隨即把刀指向頭狼,頭狼稍微往後挪了挪身體,惡狠狠瞪著大柱。
  “媽!………………………………”胖子放聲哭了起來。
  只見胖子掄起手裡的樹枝,左右揮動,邊哭喊邊揮,樹枝呼呼聲風,胖子前邊的狼嚇得後退好幾步。
  頭狼一聲吼,胖子前面的狼再前進幾步,但是也沒有輕舉妄動。
  “媽蛋!你別哭了!”二狗急了。


  僵持的每一分鐘都是煎熬,四個孩子腦袋瓜想破,也想不出來突圍的法子。
  只有胖子精力無限地哭喊掄棍。
  狼也沒見過這種哇哇亂叫的生物,一直按兵不動,餓肚子的滋味讓它們不能撤退。
  四匹狼稱不上狼群,這樣的規模註定它們時時吃不飽,註定要時時冒點風險。
  正當一群孩子絕望無助,胖子沙啞無力的時候,只聽見“嗷嗷”兩聲慘叫。
  原來從山頂上衝下來一個人。


  大柱忘不了那一天,忘不了那個人。
  太陽下山的餘暉灑在他身上,只看見一身文士打扮,手裡提著一把劍,劍頭滴著血。
  四個孩子在低處,文士在高處,兩頭狼受傷驚退,那文士在大柱心裡就像英雄一般。
  “公子!公子!”一個書童從坡上趕來。
  文士一劍刺死剛才刺傷了腿動彈不得的狼。朝著狼群吼道:“滾!不滾統統殺死!”
  大柱聽得一陣神往。二狗胖子聽見有人來救,癱坐下來。
  剩下三匹狼一看又來了兩個人,而且明顯拿劍的人比幾個小孩兒強壯許多,又殺死了一個它們的同伴。
  頭狼舔舔身上的血,低吼兩聲,幾頭狼緩緩撤去。
  文士對幾個人說:“須儘快下山,恐狼群再來尋仇。”
  這時大家才發現翠花剛才因為形勢緊張,也崴了腳。


  二狗說:“我揹你。”然後向翠花挪步,卻“哎呦”一聲喊了出來,原來剛才一緊張,因為肌肉緊繃的緣故,竟然捱過棒子的屁股開始疼了起來。
  大柱一看說:“我背翠花吧。”說罷把砍刀裹上布,遞給二狗。


  胖子看著自己扭傷的腳,懊悔不已,心想要不是自己腳傷了,就能背翠花一段,轉念一想,自己和翠花腳都傷了,這才叫同病相憐,成雙成對,心裡又開心起來。
  文士催促大家:“咱們快點。”
  一群人開始趕路,一因天色漸暗,二因心有餘悸,所以再也沒有欣賞風景的閒心。
  大柱對翠花輕聲說:“別怕,沒事了。”
  翠花不知道因為害怕還是有意,將大柱的脖子樓得更緊了。
  大柱隔著衣服能清晰地感受到翠花剛剛發育的胸部小小的隆起。還有翠花在耳邊的呼吸。
  翠花說:“嗯,不怕。”口中熱氣撓著大柱的耳朵脖頸,大柱一陣臉紅心燥。
  行了一段,大柱怕翠花墜下,彎著腰向上使了使勁,翠花很配合地向上扭了扭,抱著大柱更緊了。
  翠花輕聲說:“大柱哥,你真好。”
  大柱臉更紅了,下面不由地撐起一個帳篷。


  入夜,任叔拉著幾個孩子的父親請文士和書童吃酒。以感謝山上營救幾個孩子的恩情。


  吃的是任叔親自下廚的小菜,任叔讓幾個孩子在旁邊擺一桌,時不時讓孩子們向恩人敬酒。
  二狗、翠花和胖子也不急著回家,相對來說陪客人吃飯會更安全點,回家免不了捱罵或者屁股開花。
  村子裡的夜晚沒有風的時候靜悄悄的,愜意的很。
  村裡從來沒有來過客人,任叔跟文士攀談,幾個孩子聽得好奇。原來這個名叫張仁,是從山西往京城趕考的,路途不是很熟悉,走到了山裡,機緣巧合遇見了幾個孩子,救了下來。
  任叔問:“張先生今年多大了?”
  張仁道:“說來慚愧,小生今年三十有七了,小生唸書愚笨,又不甘心,尋思著今年再考一次,如果今年依舊落榜,那也只好在家鄉教書了。哎,真想能為官一任,造福造福咱們這些小老百姓啊。”
  任叔說:“先生彆氣餒,還沒有進京,就開始想回家教書的事,不美不美,乾了這碗,這書裡有文章,酒裡也藏功名啊!”
  張仁開心舉碗喝起,說:“這酒好啊!從來沒有喝過這麼烈的酒,喝得小生肺腑燥熱,原本想來這種烈酒只有居於寒地或者高山上的人才能釀造,沒想到在這個世外桃源也能喝到。”
  任叔說道過獎過獎。

  張仁又說:“我看老人家身體健壯,音如洪鐘,喝酒豪放,頗有江湖俠風。”
  任叔說:“哪裡哪裡,這些娃沒有出生的時候,經常有野獸進村騷擾,也是無奈,所以上上下下都練了一點防身的武藝。”
  二狗聽罷笑嘻嘻地摸摸胖子的肚皮:“胖子一定是練的大肚蛤蟆功。”
  大柱心想:“這一定是任叔他們早都把野獸打跑了,才逼得俺幾個上山才能看見野獸。”


  入夜,任叔拉著幾個孩子的父親請文士和書童吃酒。以感謝山上營救幾個孩子的恩情。
  吃的是任叔親自下廚的小菜,任叔讓幾個孩子在旁邊擺一桌,時不時讓孩子們向恩人敬酒。
  二狗、翠花和胖子也不急著回家,相對來說陪客人吃飯會更安全點,回家免不了捱罵或者屁股開花。
  村子裡的夜晚沒有風的時候靜悄悄的,愜意的很。
  村裡從來沒有來過客人,任叔跟文士攀談,幾個孩子聽得好奇。原來這個名叫張仁,是從山西往京城趕考的,路途不是很熟悉,走到了山裡,機緣巧合遇見了幾個孩子,救了下來。


  任叔問:“張先生今年多大了?”
  張仁道:“說來慚愧,小生今年三十有七了,小生唸書愚笨,又不甘心,尋思著今年再考一次,如果今年依舊落榜,那也只好在家鄉教書了。哎,真想能為官一任,造福造福咱們這些小老百姓啊。”
  任叔說:“先生彆氣餒,還沒有進京,就開始想回家教書的事,不美不美,乾了這碗,這書裡有文章,酒裡也藏功名啊!”
  張仁開心舉碗喝起,說:“這酒好啊!從來沒有喝過這麼烈的酒,喝得小生肺腑燥熱,原本想來這種烈酒只有居於寒地或者高山上的人才能釀造,沒想到在這個世外桃源也能喝到。”
  任叔說道過獎過獎。
  張仁又說:“我看老人家身體健壯,音如洪鐘,喝酒豪放,頗有江湖俠風。”
  任叔說:“哪裡哪裡,這些娃沒有出生的時候,經常有野獸進村騷擾,也是無奈,所以上上下下都練了一點防身的武藝。”
  二狗聽罷笑嘻嘻地摸摸胖子的肚皮:“胖子一定是練的大肚蛤蟆功。”
  大柱心想:“這一定是任叔他們早都把野獸打跑了,才逼得俺幾個上山才能看見野獸。”


  當任叔問到張仁父母時候,張仁竟然掩面哭了起來。
  張仁只說父親名叫張正,曾在京城做官,負責過當年中原旱災的賑災工作。
  任叔聽了對張仁好一通安慰。
  張仁醉倒前的最後一句話是:“老人家,這幾個娃娃跟我有緣,我走前給他們留下幾本書籍,您安排村裡識字的人帶他們讀讀吧。”
  小書童扶了張仁去休息,任叔和幾個當爹的一道相送,再翻感謝張仁對孩子們出手相救。
  大柱睡的時候心裡美滋滋的,一會兒想二狗回家是不是還會再挨一棒子,一會兒回想張仁在山上救下自己時候的英姿,一會兒又想到張仁帶著他們脫離危險之後路上講的那些外面世界的風貌人文。
  突然想到回到村子時候,村民們看見自己這一群人時候沒有預料中的歡喜,甚至眼神裡還有一些兇巴巴,也不知道是還在生孩子們的氣,還是不願意看見外人。大柱想應該是還在孩子們的氣,自己和二狗胖子他們也太淘氣了。
  大柱心想還是任叔辦事大氣,先把救命恩人迎了過來。
  大柱心裡祈禱翠花千萬不要被爹媽揍了,翠花傷一點點大柱都會心疼得不得了。


  最終回味著背翠花時候的肌膚之親,美美睡去。


  第二天,大柱特意起了個大早,歡歡喜喜去找張仁,結果發現屋子裡已經沒有人了。
  回到自己家任叔給大柱說張仁急著進京趕考,已經提前走了。
  大柱心想好歹也得打個招呼啊,心裡不是很愉快。又瞅見任叔眼睛裡有很多紅絲,想到任叔應該是昨天晚上喝酒喝的太多,沒有睡好。
  任叔塞給大柱幾本書,說是張仁留下的,任叔識字,教過大柱,大柱心裡想這幾本書一定得好好背熟了。
  任叔叫大柱過來,說要給大柱講個故事。是關於張仁他爹張正的故事。
  ……
  那一年是中原第三年大旱,欽差張正負責統辦各省協調賑災事宜。
  張正在百姓心中口風極好,老百姓認死理,誰把咱老百姓當人,誰就是好官。
  但有災荒,皇帝都會派張正去督辦,張正在京中被人稱為鐵嘴銅臉。
  臉色深倒沒什麼,問題是張正每日心事重重,眉頭緊鎖。
  但有上奏的機會,皇帝都會被張正撅的啞口無言。偏偏張正所言句句在理,皇帝都覺得張正是不是比自己當這個皇帝更稱職。


  皇帝派張正賑災,一舉幾得:自己過些天清淨日子,張正辦事也得利,他也極願意去救助百姓,而且此人極其清貧,這一路上向各級官員財紳募集賑災的錢財布匹食糧,非得這麼一個跟誰都沒有私交的人才能辦。
  因為這次張正用力過猛,籌集的賑災物資實在不是小數,為穩妥起見,張正親自領軍押送。
  然而,意外發生了。
  隊伍剛進中原,就遭遇賊寇。
  為首的叫王川。王川一夥妖言惑眾,建立長生教,信徒五萬眾。
  烏泱泱的賊寇圍上車隊,張正從各府借來的兵幾乎沒有任何戰鬥力。
  賊寇繳了車隊,損失為7人。官軍戰死20,其餘逃跑或投降。
  王川撤軍前望了一眼張正,收兵。
  張正渾身血汙跪在大地,面朝中原,死前臉頰流下的是血淚。
  ……
  任叔說:“這就是張正的故事。”,任叔看見大柱攥著拳頭。
  任叔對大柱說:“娃,記住爺一句話,不管到啥時候,都要做好事,另外還得不記恨。”
  大柱認真地點點頭。
  過了幾天,大柱看見胖子穿著張正書童的衣服,拉著胖子問了起來。

  胖子說:“俺娘說這是咱的恩人特意留給咱的,恩人見咱穿的不好,就讓他的小書童留下了一套衣裳。”
  大柱不知道哪兒來的火氣,逮著胖子爆錘一頓,胖子打不過大柱,哇哇叫:“你眼紅個啥,就這一件,要不我脫給你!”
  大柱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生氣,但是大柱知道自己絕對不是因為眼紅一套衣裳。


  時光一晃數載已過。大柱、二狗、胖子、翠花都長成了青年。
  三個漢子依然迷戀著翠花。
  不過二狗和胖子會有意識地把翠花和大柱隔開。而翠花總是喜歡找大柱說話。
  這一天二狗跟大柱說:“你知道不知道最近村裡丟了很多牲口?”
  大柱說:“好像是啊。”
  二狗說:“是湖裡出現了怪物,昨天我去湖邊看見胖子家的二黃(胖子家的狗)的脖圈在湖邊。”
  大柱說:“二黃不是丟了好多天了嗎?”
  二狗說:“對呀,你想想,村裡的牲口丟了那麼多,村裡從來沒有看見過畜生血,也沒有野獸的足跡,牆上也沒有抓痕,只有一種可能,就是牲口去湖邊飲水的時候,被湖裡的怪物給拖下水吃了……”


  大柱的村子四周全是山,還有一個湖,據說湖水連著外邊的一條大河。
  二狗說:“胖子咱仨去找找湖裡的怪物,要是可能,把它抓了……”
  大柱說:“恩,就這麼辦。”
  大柱心想,我先自己一個人去抓吧,一來為村子裡除去一害,二來要是翠花看見我抓了怪物,一定是更加喜歡。
  長大以後,大柱比二狗和胖子都壯的多,也高的多,村裡一些需要力氣的活兒都要喊大柱。而且大柱每天吃得飽,睡得香。
  這夜大柱一樣沉沉睡去。


  ……
  大柱的身體輕了起來,晃動時候發現四周也會跟著晃動,大柱抬頭看天,卻發現天上全是波紋盪漾。
  漸漸地大柱發現並不是自己身體引導著四周晃動,而是四周的晃動使之大柱身體晃動,而大柱的身體自己不能動彈一分。
  當大柱看清楚整個場景,大柱明白了自己在水中,他看見了各樣的魚兒在遊動。
  大柱驚恐,想要升到水面,想要回到岸上。盪漾的水聲在大柱聽來如同魔曲,煎炸著大柱的耳膜和心脈。身不能動,呼喊不出,大柱只得睜大眼睛盯著這巨大的恐懼。


  水,就像黑暗至極,攝人魂魄的深淵。
  一條魚由遠至近遊了過來。
  大柱凝視那巨大的魚臉,闊口裡全是雜亂的獠牙,魚眼比任叔吃麵條的碗還大。
  大柱感到一股深藏在身體各處縫隙裡的悲哀襲來,那股從來不敢碰觸的悲哀。
  “爹!”大柱向著大魚喊。
  ……
  大柱一個激靈坐了起來!發現自己已經汗浸周身。
  窗外依然是寧靜的村莊。
  “原來是場夢。”大柱摸著砰砰跳的胸口說。


  第二日的夕陽映長了大柱的影子,大柱看到影子感覺自己像個英雄。
  大柱拖著麻繩沉默地向村子走去,二狗和胖子歡呼著過來幫忙。
  村裡的人都站在村道兩邊等著大柱,大柱從他們面前走過時候,感覺自己像遠征歸來的將軍。
  當大柱路過翠花身邊的時候,大柱不由挺了挺腰桿。
  那條巨魚,板車只能裝得下它的一半身體。所以大柱用麻繩捆綁著巨魚。夕陽照在它深黑的鱗片上,泛起幽幽的紫色浮光。


  村裡小一點的孩子看見巨魚的闊口獠牙,有的驚哭出聲。
  大柱往村裡走得越近,起初的豪氣和開心越發消散,取代的是一種失落感,這股失落從哪兒來,大柱不明。
  村裡的歡呼聲卻越來越劇烈了。
  大柱回憶自己捕捉大魚的整個過程,好像自己一出現在湖邊,就看到水下一團巨大的黑影,大柱把做好的用麻繩捆綁的巨大鐵鉤往水中投擲,連餌都沒放,竟然一擊中的。只是費了些力氣把大魚拖拽上岸而已,現在想來,整個過程,好像巨魚在配合自己,又或者巨魚早想輕生?要不怎麼察覺不到一點點的反抗……
  突然,大柱想起,這頭巨魚,跟夢裡的巨魚,一模一樣!


  魚車卸到一邊,二狗和胖子帶著一群孩子嘰嘰喳喳圍著任叔。
  任叔說:“好好,今天就把它烹了,二狗胖子喊你們爹孃過來幫忙下廚。”
  村子裡一片歡呼雀躍。
  翠花走來給大柱擦擦汗,大柱貪婪地呼吸著翠花身上的味道。翠花說:“累了吧?”
  大柱說:“翠花,我想娶你。”


  翠花霎時臉紅:“別跟我說,去跟俺爹孃說。”
  任叔的手藝無愧全村一絕,所有的村民圍在一起吃著魚肉,喝著魚湯,剃著魚骨,吃著烈酒,聊著家長。
  小村子的夜,很久沒有這麼熱鬧過了。
  “任爺做的魚真好吃。”胖子抹著嘴上的油說。
  “你倒是說說咋個好吃法兒啊,胖子。”二狗咋呼道。
  “就是就是,你說說咋好吃了,胖子。”村裡一群老少跟著攛掇道。
  “就是就是……烤的剛剛好,蒸的剛剛好,炒的剛剛好,油剛剛好,鹽剛剛好,總之一切都是剛剛好。”胖子並不停下嘴裡的肉。
  “死胖子,任爺這麼辛苦,就得了你一個剛剛好的評價啊?我看你吃的剛剛好了,快別吃了,趕緊去睡個剛剛好去吧!”二狗大笑。
  胖子終於把吃的節奏放慢了一點,苦思冥想,說:“嗯……嗯……還有就是好吃的不像是魚肉。”
  村裡人看見胖子的憨態,都不由大笑。
  翠花對大柱說:“柱哥,咋沒見你吃魚啊?”
  大柱說:“我從小就不喜吃魚,翠花覺得好吃就多吃點。”
  翠花說:“我當然要多吃點了,我只當是柱哥專門為我打的魚。”

  這一夜,大柱心裡美滋滋地睡去,睡著之前想明天要給任爺說說,讓任爺去給翠花爹媽提親。


  這一夜,大柱又做夢了。
  ……
  大柱就像水裡的一雙眼睛,注視著發生在這裡的一切。
  他看見一個渾身是傷的人身著官衣墜入水中,他看見傷者的眼睛環顧了水裡的景象,像是在說:“原來魚兒在水中如此愜意。”
  他聽到傷者把一個意念傳遞給水中所有活物:“把我吃了吧。”
  時光一晃過了很久,水流不息,把大柱的雙眼從河水帶到了湖中。
  湖面如鏡,這裡風少,湖映著山,秀美寧靜。
  一隻水鳥朝水中扎去,水中蕩起漣漪,水鳥再也沒有躍出水面。
  湖中殺機四伏,一條長著獠牙的小魚,謹慎的穿梭在水草之中。
  湖就是它能探知到的所有世界,在這片湖裡,所有魚的生存哲學就是躲避比自己大的魚,吃掉比自己小的魚,讓自己變大,要一直吃,不要考慮自己是不是餓,因為所有的魚都是這樣想的,自己隨時可能會被吃掉。


  小魚是聞著血腥味長大的,它靈巧且兇悍,它有自己的理想,它一定要比其他的魚都大,因為它覺得自己比所有的魚都要貪婪。
  小魚在啃掉另一條魚半邊身子之後,扭過身來,對著大柱,彷彿笑了。


  第二天大柱醒來時候,發現自己竟然睡過了頭。
  大柱找到廳中坐著的任叔,準備給任叔說一下自己和翠花的事。
  大柱發現這大上午的,屋裡竟然門窗緊閉。
  任叔先開口了:“大柱,還記得你小時候我給你講的故事嗎?張正的故事。”
  “記得的,爺,就是張仁爸爸的故事。”
  任叔說:“我接著給你講,你仔細聽。”
  大柱很詫異,故事沒有講完嗎?怎麼突然今天要給自己講呢?還如此認真嚴肅。
  似發覺自己太過嚴肅,任叔先岔開話題:“你昨天沒有吃魚嗎?”
  大柱說:“爺,你知道我從小不愛吃魚的,我看您昨天也沒有吃啊?”
  任叔大笑:“爺跟你過的時間長了,也不愛吃魚了。”


  任叔跟大柱閒聊幾句,就開始講張正的故事。


  原來張正死之前對賊首王川說:“張某賑災無功,無顏面對百姓,不想獨活,張某四肢受傷,無力行動,麻煩你讓幾個小兄弟將我墜入河中吧!”
  王川起初未殺張正是因為敬張正是個好官,聽張正這麼說,便下令遂了張正的願。
  然而王川一夥撤軍途中,再遇官兵,這次王川一夥被打了個七零八落。
  大柱問:“賊人不是比官兵厲害嗎?”
  任叔說:“那得看什麼官兵,張正當時領的官兵都是各省借的兵,那群官老爺,能給什麼好兵,充個場面而已。這次遇見的是邊陲平亂歸來的兵,自然不一樣。”
  張正一夥逃的逃,亡的亡,官兵根本不接受投降和戰俘。逃出來的一共也就幾十號人,跑來跑去,找到一處離官道很遠的山裡,山腳下有一片湖,這群人就安頓了下來。
  大柱問:“就像咱村這樣的地方?”
  任叔沒有接話,接著往下講。
  逃出來的人裡面就有賊首王川,在逃亡路上,王川撿到一個孩子,那孩子白白淨淨,十分可愛。那孩子在媽媽的懷裡哇哇大哭,孩子的媽媽已經沒有聲音。那孩子的媽媽是逃荒路上餓死的。如果沒有賊匪截了賑災物資,那年中原餓死的人可能要少很多。


  所有人安頓下來之後,王川給所有的人立了個規矩,誰都不許提起自己的出身,這樣在這個小村莊裡,幾代之後,大家才能過上平常人的生活。
  大柱徹底沉默了。


  大柱問任叔:“爺,那個村子就是咱這個村子對不對?”
  任叔說:“對。其實我就是王川。”
  大柱說:“我小時候,張仁是不是被殺在咱們村裡了?”
  任叔嘆氣道:“嗯。”
  大柱想問的很多,比如,為什麼村裡所有人家裡都有砍刀,卻沒有菜刀?比如為什麼二狗鬧著要出去看看就能讓從來沒有打過他的二狗爹下那麼重的手?比如村裡人看到張仁和他的小書童從山上下來其實心裡是恐懼和煩躁的?比如張仁被殺了之後是不是被投入湖中?比如胖子穿起張仁小書童的衣服的時候其實也不知道恩人已經被殺了?比如……
  大柱終於忍不住大聲哭了出來。
  任叔說:“孩子,你應該什麼都知道了,你就是當年我撿到的那個孩子。”
  “為什麼!為什麼要告訴我!不要告訴我!”


  任叔摸摸大柱的頭:“大柱啊,告訴你,是因為你今天得離開村子了。”
  大柱喊著說:“為什麼為什麼!”
  任叔自說自話:“要記得爺給你說過的,不要記恨。”
  任叔把家裡的大砍刀交到大柱手裡。任爺說:“大柱,聽話不?”
  大柱點了點頭:“我聽爺的。”
  任叔說:“一會兒,開了門之後,你就拿著砍刀,沿著你小時候上山的那條路,再也別回來!”
  任叔推開廳門,對著大柱喊:“走!現在就走!”


  此刻,村裡除了大柱和任叔,再也沒有別的活物。
  小山村一片凌亂,沒有一個牲口是活著的,村道上、土牆上、枯樹上、石臺上,到處都是血。
  所有吃了魚肉的人,此時身上都佈滿深色的鱗片,眼睛外凸,再也不能閉上。
  他們長出了長長的獠牙,相互撕咬著,緩慢移動著。
  當任叔推開廳門,村裡所有人聞到活物的味道,全都停下撕咬,朝著任叔的院子走來。
  任叔搬了個條凳,坐在院子裡,拿著一壺烈酒邊飲邊說:“造孽呀,造孽呀!”


  胖子一口咬住任叔的小臂,任叔依然在說:“我對不起你們父子,我欠你們的,我一輩子以為我是個好漢,慚愧啊,慚愧啊!”
  二狗撕下任叔脊樑上一片肉,任叔依然在說:“如果我還有下輩子,一定還……”
  任叔看見翠花咧著大嘴走了過來,伸手扯下翠花的頭花,扔給愣在一邊的大柱。
  任叔喊:“大柱!滾!永遠別回來!滾滾滾滾滾!”
  大柱撿起翠花的頭花,提著砍刀向後山跑去。
  大柱在半山腰向著村子磕了頭站起來,把淤積在心裡的情緒奮力喊了出去:“啊!!!……”
  環著村子的山裡,迴盪出一聲又一聲的迴響。


「中篇」魚禍 / 賈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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