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不去的故鄉,麥秀空城

如果一定要在魯北找出一個叫“城”卻不是城的地方,那一定是雙王城。確切的說,以前它只是一個村莊的一塊地。如今,在城鎮化的大潮中,壽北經濟引擎竟以雙王城冠之。得來虛名,必失去實味。一處蒹葭蒼蒼,神秘幽深的古鹽田舊址,最終成了南水北調中的一個水庫。小時候,談起雙王城,聞之色敬。因為它有太多神秘的現象。比如,鹽潭井百年不枯;比如巨莽漲水,還有霧現古城,夜聞馬嘶人叫等。雖一時真假莫辨,但它的深不可測總還是令人遐想。​

能令人遐想是一件多麼美妙的事情!可是,當你的想象被推土機硬生生地扯去外衣,露出胴體,你看到再出現在你面前的雙王城與別處已沒有不同——在澡堂裡褪去衣服的一群中,你怎能區分高低貴賤?人世間有太多畫虎不成反類犬的案例。失去了原來風貌的雙王城,再塗脂抹粉也枉然。這個世界上最不缺的就是人造的東西。​

一直遺憾沒有拍一張雙王城開發前的照片。滿是古陶碎片的溝溝坎坎,風吹蘆葦如浪湧海嘯的舊城裡,還有蘆花似雪的深秋美景,再也看不到了。為當前計,看到的永遠是價值,效益,資源或直接紅紅綠綠的鈔票;為長遠計,我們才能看到歷史,傳承,責任,堅守。一但透支祖先的遺存,我們必將迷失自我,成了無根之萍。為了一個誘餌,放棄了賴以生存的口糧。這不僅可悲,亦可憎。

以前,雙王城是一座綠色的城堡,一個蘊育童年夢想的搖籃,一處千百年來不曾翻動過的處女地;如今,除了一城水,這就是一座空城。空的令人心碎,令人絕望。​

王城從來都是空的。但它空得深邃、幽遠,像來自遠古的一聲嘆息。

當四周築起圍堤,裡面注滿江水,釣臺林列,霓虹相拱,它便真的空了。當然,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可能是全新的開始,是涅槃,是重生,是夢想照進現實。但人文上的割裂感依然無時不在心口隱痛。

常常會在夢裡出現這樣的場景:夕陽西下,寒風凜冽。在雙王城西的古道上,一輛馬車遠遠而來,馬蹄聲清脆悅耳,風吹去路面的塵沙,裸露出深青色的脊背。古道兩邊是綿延不絕的槐樹林,臃腫的麻雀蹲在枝頭一動不動。站在城東的高壩上,滿眼是隨風披拂的蘆葦,紅霞浸透了西天,蘆花在風中瀰漫,瀰漫。

回不去的故鄉,麥秀空城
回不去的故鄉,麥秀空城

其實,雙王城的蘆葦不是圖中那樣的鬆散。大都是三米四米的高杆蘆葦,蘆葦根鬚終年不見天日,青苔如毯。人置身其中能聞到那種特有的芬芳,細微又穿透力極強。不止是蘆葦,在地勢高處還有荊樹,多年的生長,有的竟有小腿粗細,而一般情況下荊樹生長緩慢,是不易成材的,當年便被人砍去,謂之荊條,可用於編織筐籃。還有一棵不知名的樹,位於城中的最高處,其冠如蓋,狀如松然。村裡人都不知其名,只謂“一棵樹”,以此作為方向地標。

在雙王城北,有地名叫“馬蘭”。只是口口相傳,沒有人知道這個地名的來歷。聽母親說,這是個很神奇的地方,她小時候經常在“馬蘭”割草。每次大雨過後,都有人會在這裡揀到些稀奇古怪的東西,象銅釦,綠石頭,古錢。母親說她也曾揀到過一把很小很小的“寶劍”,是銅的。我問她具體的尺寸,她比劃著,大約十幾到二十公分的樣子。我猜想,這可能是古人用來別頭髮的簪子。時日久遠,東西都不見了。猜想已永遠無法印證,而這片神奇的土地從此就令我遐想不已?是什麼人的冢?有怎樣的歷史淵源?

我多希望,有一天,我指著這片土地對我的孩子說,看,這裡有你爺爺奶奶的童年,有爸爸的童年。。。。。。

對著一城水,你只能徒喚奈何!你無法指證,無法用哪怕一棵樹來證明,你色彩斑斕的童年曾真實的存在過。一個孩子望著偌大的水庫充滿欣喜,他認為這就是過去,就是現在,就是將來,以為世界永遠會這樣存在下去。是的,我的雙王城死了。而他的雙王城不正在緩緩地崛起嗎?人事有代謝,往來成古今!麥秀黍離之歌一直沿著這個古老民族的足跡時隱時現。由來如此,又何必喟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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