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返战地 祭奠英灵 正气冲天
中国人民志愿军老战士访朝代表团纪行
作为随团特派记者，我此次跟随志愿军老战士代表团前往朝鲜，是去追寻、感受和记录半个世纪前激扬在三千里江山上的那种久远了的爱国主义精神、革命英雄主义精神和国际主义精神。经过和志愿军老战士在朝鲜的三天朝夕相处，我亲身感受到了我想追寻的那种震撼人心的精神力量：在志愿军无名烈士陵园，面对埋葬着20000多名志愿军将士遗骨的24座坟茔，我感受到了什么是爱国主义精神；在洒满志愿军战士鲜血的朝鲜大地上，凝望着老战士们胸前熠熠生辉的军功章，我感受到了什么是革命英雄主义精神；从老战士们看到朝鲜人民在昔日的废墟中建立起来的美丽的城市、在布满弹坑的土地上开垦出的碧绿的田野时露出的欣慰与开心的笑容里，我感受到了什么是国际主义精神！
随行感言
半个世纪前，美帝国主义将战火烧到了鸭绿江畔。在友好邻邦朝鲜遭到侵略、祖国安全受到威胁的严峻时刻，中国共产党和中国政府做出了出兵朝鲜的决定。从1950年10月19日开始，240万中国人民志愿军雄赳赳、气昂昂地跨过鸭绿江，打响了“抗美援朝、保家卫国”战斗。历时近3年的战争，志愿军将士死伤36万余人，其中约14万名志愿军将士英勇牺牲，而且大部分的志愿军将士的忠骨埋葬在了朝鲜的青山绿水间……
半个世纪后的2007年6月13日，来自辽宁的13名曾在朝鲜战场上浴血奋战的志愿军老战士与9位志愿军家属、遗孀和志愿者组成的访朝代表团，怀着对长眠在异国他乡的烈士们深情的眷念重过鸭绿江，在朝鲜开始了为期3天的大型祭奠活动。记者作为随团采访的特派记者，亲眼目睹并记录下了一幕幕催人泪下的感人情景……
牺牲和长眠在朝鲜的老战友们，我们想念你们啊！
6月12日下午3点40分，志愿军老战士访朝代表团的全体成员登上了开往通向朝鲜的边境口岸城市——丹东的列车。车轮一转，老战士们不禁思绪万千、心潮澎湃……朝鲜那片镌刻着这些老战士青春足迹、浸染着无数英雄儿女的鲜血、掩埋着昔日战友忠骨的山山水水，一直令他们魂牵梦绕，无限思念。
今年80岁的访朝代表团团长、志愿军老战士宁殿云，从20世纪90年代开始，就计划并着手准备重走抗美援朝战争路。在2000年，宁殿云老人曾随团重返过朝鲜战场，凭吊战争遗址，祭奠战士英灵。然而仅仅一回的战地重游，难断他对长眠在异国他乡的老战友的思念，
当年74岁的志愿军老战士庞庆汉是从原来同厂的老同事口中得知本报组团访朝的消息的。“平时一想起牺牲在朝鲜战场上的战友，眼泪就在眼圈里打转，遇到这么好的祭奠战友的机会我哪错过呀！”这位从抚顺钢厂钳工岗位上退休的老战士，每月只有1000多元的退休金，还要抚养一个14岁的小孙子，因此从不舍得花钱也没有多余的积蓄外出旅行，但这次他却毫不犹豫地拿出3个多月的养老金去朝鲜祭拜战友的英灵。
曾在晚年写下许多怀念战友诗篇的、76岁的志愿军老战士姜作政做过两次心脏大手术，但他还是拄着拐杖登上了前往朝鲜的列车。“每年过年的时候，我一端起饺子碗就想啊，我的那些战友牺牲时都是20岁左右的孩子，他们从没谈过恋爱，也不知道女人的身体是什么样的，更没享受过和儿孙一起过大年的幸福，他们是为了祖国的安宁和人民的幸福牺牲和安葬在朝鲜战场上的，我忘不了他们啊，更不想让这些远离祖国和亲人的烈士英灵太寂寞了，所以我一定要在有生之年再到朝鲜看看他们……”
“我快80岁了，人老常怀旧，我是越老越怀念牺牲和安葬在朝鲜的老战友们。”家住锦州的志愿军老战士童宁含着眼泪对记者说：“这次出发前我一直没有睡好，昔日战场上硝烟弥漫的情景和牺牲的老战友的形象总在脑海里浮现……我这次到朝鲜，就是为了能在有生之年能亲自在烈士墓前祭奠一下我的那些情同手足的战友们。”
是啊，如今这些健在的志愿军老战士们的年龄都太大了，在代表团中有6名老战士已经年届八旬，年纪最小的也是74岁的老人了。这次赴朝战地重游、看望牺牲和安葬在那里的老战友，也许是他们人生中的最后一次了……他们不想留下终生的遗憾！
列车驶过鸭绿江大桥时，老战士们高声唱起《志愿军战歌》
6月13日上午9时许，列车载着志愿军老战士们驶向朝鲜新义州。9时19分，列车缓缓驶上鸭绿江大桥，老战士们不约而同地站起身来，伴着车轮声齐声唱起雄壮的《志愿军战歌》——
“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保和平为祖国就是保家乡，中国好儿女齐心团结进，抗美援朝打败美帝野心狼……”
歌声一响，整个车厢内顿时平添一种悲壮而豪迈之气，当年中国人民志愿军数万金戈铁马挥师赴朝时的壮烈情景仿佛就在眼前……
列车缓慢地驶过鸭绿江大桥，75岁的志愿军老战士焦玉芬的眼前又浮现出了当年过江时的情景，她流着眼泪告诉记者：“那天我们坐的车一上鸭绿江大桥，作战参谋就对我们说：‘同志们，前面就是朝鲜了，大家回过头再看一眼祖国吧！’于是，我们都转过身去，面对祖国的方向一齐唱道：‘再见吧妈妈，别难过莫悲伤，祝福我们一路平安……’”
然而战争是残酷的，没有牺牲就没有祖国的安宁。眼望车窗右侧，当年被炸毁的断桥仿佛在述说着当年战争的惨烈，那滚滚流淌的鸭绿江水曾浮载过去多少中华儿女青春的躯体？又有多少亲爱的战友从这里跨过江后再也没有了归程……“挺多战友是和我坐一趟车过江的，但他们却永远地留下朝鲜了……”老战士谢守君红着眼圈说。
列车驶进新义州火车站，老战士们走出车厢，驻足凝望着脚下这片曾经战斗过的熟悉土地，眼神是那样的深情，面容是那样的庄重：久违了朝鲜！久违了洒满志愿军烈士鲜血的不屈的热土！右腿曾被美军飞机炸伤的志愿军老战士田野站在朝鲜大地上告诉记者：“这些年来，这一直想到朝鲜来看看，今天我的双脚终于重新落在了朝鲜的土地上，多年的夙愿总算是实现了！”
73岁的志愿军老战士的遗孀鄂玉媛的双脚一踏上朝鲜大地，就从怀里掏出老伴的遗像捧在了胸前，眼含热泪在心里默念道：“老伴啊，你生前不是总念叨要到朝鲜来看看吗？今天我替你来了，如果你在天有灵就睁开眼吧，好好看看你流过鲜血的朝鲜大地，过几天我再带你到烈士陵园，看看长眠在那里的你的战友们……”
鄂玉媛的老伴叫李成栋，16岁就参军走上了抗美援朝战场。上甘岭战役打响后的一天，李成栋驾驶装满弹药的汽车迎着敌人的炮火为坚守上甘岭阵地的我军将士运送弹药，车队在半路遇到敌机疯狂轰炸，前面两辆车上的志愿军战士当场牺牲，李成栋也被炸昏在驾驶室里……鄂玉媛老人告诉记者：“我老伴回国后总和我念叨在朝鲜时的事情，总想再过一次鸭绿江，再到朝鲜看看，他还和我说，如果当年和我没有恋爱关系，就留在朝鲜了，他说那里有和志愿军亲如一家人的朝鲜人民，那里有他牺牲了的好战友……特别是在进入晚年后，他对朝鲜战场和牺牲在那里的战友们的思念更是强烈，还留下遗嘱要在死后将一部分骨灰撒在鸭绿江里。”
2007年2月14日，74岁的志愿军老战士李成栋因病逝世了。“我没想到能有这次去朝鲜的机会啊，要不然我一定会在安葬老伴时留捧骨灰带过鸭绿江去，让他和牺牲在朝鲜的战友们朝夕相处！”为了替老伴完成人生最后的遗愿，还没从丧偶悲伤中走出来的鄂玉媛老人毫不犹豫地报名参加了志愿军老战士访朝团，
她要带着老伴的遗像、牵着老伴的魂灵到朝鲜祭奠烈士英灵。平壤时间午后3时许，从新义州始发的朝鲜列车轰隆隆地向平壤驶去。车厢内，老战士们沉默无语了，大家拉开窗帘不顾烈日暴晒，神情专注地盯视着从车窗上闪过的山川和田野，希望能在稍纵即逝的山野田间寻觅到当年战场的遗迹……
车过青川江大桥时，老战士邹锦章又想起了当年跨过青川江时的情景：“那天，我们部队是踩着架在水面上的浮桥过江的，当时青川江两岸架满了志愿军的高射炮，场面相当壮观！”
哪怕是穿过千山万水，我们也要去祭拜烈士英灵
到朝鲜的第二天，老战士们一早就踏上了祭拜烈士英灵的行程。行前导游小姐告诉老战士们：由于前往桧仓的道路崎岖，而且多为盘绕山间的土路，旅游大巴不能行走，只能分乘两辆面包车前往桧仓郡中国人民志愿军烈士陵园了。
一路的路况果真奇险异常，拖着滚滚尘土的面包车常常行驶在万丈深渊之上，狭窄的山间土路崎岖不平，两车相遇时只能找个稍微宽点的路面，等对面的车过去后方能通过。然而老战士们对却不以为然，用老战士宁殿云的话说：“哪怕是穿过千山万水，我们也要去祭奠烈士英灵！“
经过3个多小时的颠簸，平壤时间中午11时许，老战士们终于来到了桧仓郡中国人民志愿军烈士陵园。
座落在朝鲜平安南道桧仓郡的中国人民志愿军烈士陵园有着极其特殊的地理位置和意义。在抗美援朝战争时期，中国人民志愿军司令部就设在桧仓郡。站在烈士陵园的最高点，可以清晰地眺望到掩映在崇山峻岭中的志愿军司令部旧址。陵园内长眠着134位志愿军烈士，其中包括毛泽东主席的长子毛岸英。
展开写有“深切悼念中国人民志愿军在抗美援朝保家卫国战争中壮烈牺牲的烈士”的白字蓝底横幅，走过用中朝两国文字书写的“中国人民志愿军烈士陵园”的大门，老战士们迈着沉重的脚步，缓慢地登上象征着240万参战志愿军官兵的240级台阶。
走过高高的台阶，迎面是一座琉璃牌坊，正面悬挂着由原中国人民抗美援朝总会主席郭沫若题写的“浩气长存”4个大字的横匾。经过牌坊，一座绿瓦红柱的六角形纪念亭高高挺立，亭里的白色纪念碑上镌刻着“抗美援朝保家卫国烈士永垂不朽”黑色大字。站在纪念亭旁往上看，是一尊高大威武的志愿军战士的铜像，仿佛是在守护着身后刻有郭沫若题写的“向烈士致敬”手书的墓门。
绕过墓门，志愿军老战士们在烈士墓前停住了脚步。首先映入老战士们眼帘的是毛岸英烈士的半身花岗石雕像、墓碑和坟墓，再往后看便是排列整齐的安睡着133名烈士的白色坟墓。
含着悲伤的泪水，老战士们把从国内带来的花圈、水果摆在了烈士墓前，又用从国内带来的毛巾、擦去和清扫雕像、墓碑、坟墓上的灰尘。志愿者冯丽文、赵桂芬代表沈阳市岸英小学的少先队员为毛岸英烈士的雕像佩戴上了特制的红领巾。
宁殿云老人则默默地为烈士们敬上了一瓶珍藏多年的产自家乡的“桃山白酒”……
在烈士墓前，老战士们向烈士们默哀、鞠躬，表达着无尽的悲伤和思念。宁殿云老人心情沉重地高声宣读着献给烈士们的祭文：“轻轻地走进你们的坟墓，我们忍住了哭声，但却忍不住悲泪泉涌……亲爱的战友们啊，当我们生活在和平而幸福的日子里的时候，又怎能忘怀长眠在鸭绿江彼岸的你们这群弟兄？历经50余载的春秋寒暑，我们也从英姿勃发到两鬓霜浓，可是我们想念你们啊，哪怕是千山万水，我们也要穿山过水来看望你们。”
在烈士墓前，老战士姜作政含泪向昔日的战友们深情地呼唤道：“当我站在你们的墓前，我高声地把你们呼唤，我的战友啊，你们可否听见？这呼唤，有祖国的惦念；这呼唤，有亲人的期盼；这呼唤有战友的情感；这呼唤有我50多年的思念……50多年前，因为你们的献身，才打败了帝国主义侵略的美梦；因为你们的献身，才使我们的祖国更加安宁；因为你们的献身，才换来了祖国的繁荣和昌盛！今天我站在这里告慰你们，我亲爱的战友：我们的祖国已成为腾飞的巨龙，我们的民族已站在了世界的高峰！”
声声含泪的呼唤，句句动情的倾诉，令松柏垂首，让高山含悲，亦唤醒了沉睡中的烈士英灵——悼念仪式中，一只长着深褐色翅膀、洁白身子的蝴蝶忽然翩翩而至，它忽而落在花圈与红领巾上，忽而停在半空向老战士们扇动着美丽的双翅，仿佛是烈士英灵的化身，向来自祖国的亲人们表示着由衷的谢意！
祭奠过烈士的英灵，老战士们又来到了陵园附近一个山洞里的志愿军总部旧址。在洞口的西侧，有一座半密式的平顶石结构的房屋，这里便是志愿军司令彭德怀当年的居室兼办公室。随后，老战士们又穿过150多米长的隧洞，来到了挂着巨幅作战地图的志愿军作战指挥室。当年志愿军总部的首长们就是在这里运筹帷幄，指挥着前线将士们浴血奋战，打败了以美国为首的侵略军，保卫了祖国的安全。
望着那巨大的作战地图，老战士们仿佛又听到了轰隆的炮声和弥漫的硝烟……
松岳山志愿军无名烈士陵园里，老战士们又一次落下悲伤的泪水
6月15日，在参观了板门店朝鲜战争停战谈判签字会议场后，志愿军老战士们于当日下午来到了开城附近的松岳山志愿军无名烈士陵园。风景秀丽的无名烈士陵园中，苍翠欲滴的青松掩映着圆形主墓，在高约2米的用开城本地的花岗岩制作的墓碑上，刻着1954年由中国政府送来了碑文：“抗美援朝保家卫国的烈士永垂不朽！”
在24座长满青草的大坟茔前，特意专程前来迎接志愿军老战士的开城郡市政部副部长告诉老战士们：“参观过这里的外宾曾经问我：这里究竟埋葬着多少志愿军英雄的遗骨？我每次都回答不了。这里埋葬着是志愿军战士肢体不全的遗骨，但是有的志愿军战士都尸骨也没有留下，只能将他们遗留在战场上的衣服和帽子埋葬在这里，因此没有人能回答这里究竟埋葬着多少志愿军烈士，只有一个笼统的数字：这里埋葬着大约能有20000多名志愿军烈士，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