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心经营7年的小厂子，今天终于要清空了。
我不忍心看，也不敢看，所以没过去现场。
我知道老公其实心里比谁都难受，昨晚那么晚回来，我猜他定是躲在厂里，跟它再度最后一晚吧。
这是其中一个供应商过来收废纸。做的是瓦楞纸，同时在搞废纸回收。我们还欠他几万块钱货款。昨天老公去跟他谈，厂子做不下去了，欠的钱，让他们先来厂里把所有废纸，废盒等拉走，看看值多少钱，再从货款里面扣除，然后给他们打欠条。
这个老板说起来还是老公的半个老乡。跟他说厂子做不下去了，没有像别的供应商那样立马黑脸，给脸色，相反，还挺好说话，半开玩笑说，剩下的那些货款后面不会跑路就不给了吧？
跑路是不可能跑路，这辈子都不可能跑路的。
我们就是被其它厂家跑路，才走到今天这一步。
宁愿辛苦点打工挣钱还，也不想后半辈子整日东躲西藏，背着一世骂名。
犹记得这幅十字绣。一晃7年了，呵！
你们能想象得出这是出自一个笨拙的男人之手？
对，就是我老公。他说，他要自己亲手绣，才有诚意。
我们都没有十字绣的经验，恰好有段时间我堂妹来玩，她绣过，于是买了一幅回来叫她教。
其实并不难。学了一会就会了。
老公每当空下来就绣一点，空下来就绣一点。陆续绣了一个多月，才绣完。这是他的处女作，也是唯一一个，一度引以为豪。
如今它也老了。表面长了零零星星黑色的霉斑，或许它也知道了自己已经到了该“退休”的年纪。
我不知道老公最后会怎么处置它。也不敢问。
这是开工时朋友送的牌匾。很大很重。最终的归宿，毫无疑问——垃圾堆。
整个工厂不大，一眼就看完了。小工厂，小作坊，单纯做鞋盒加工。
刚开始创业那年，2013年，只有我们夫妻二人，还招了个老乡。这机器只有我老公会，但是因为老公经常要出去送货，厂里的货就赶不出来，我一个女人，当时还挺着大肚子，硬是逼着自己摸索，学会了开机器。然后老公在外送货的时候，有什么货要赶的，我亲自上阵调机器。挺个大肚子做事是真不方便，本来5分钟能调好，我可能得花10分钟，甚至更久。调好了机器就我跟那个老乡两个人慢慢做。挣不到什么大钱，够生活开销。
那段日子很辛苦，第一年基本上每晚做到凌晨2点，收工回去洗澡，洗衣服，也要搞到3点多才能躺下，早上6点多又要爬起来做早餐。然后再去菜市场买菜，走路来回至少半个多小时，很偏僻，没有公交。
怀孕的人本来就贪睡，天天睡眠不足，上班别提有多难熬。有一阵走路像踩着棉花一样，整个人轻飘飘的，一度觉得自己就像皮影戏里的木偶，手脚被人用线操控着所有行为，大脑混混沌沌，一片空白。
唯一觉得安慰的，是老公还算体贴，会主动帮忙分担。没有应酬的时候，洗下衣服。时不时帮我捶捶背，按按摩。白天在外回来得早，还会帮忙拐去菜市场稍点菜，免得我第二天又要跑那么远。现在想想，女人是真傻。只要男人一点点的好，她就很知足，再多苦再多累，她都觉得是一种另类的幸福。
所以，可以这么说，这个工厂是我们夫妻俩一手做起来的了。每一台机器，没有人比我们更熟悉，更懂它们的脾气。
这都不是很难开的机器，但都是老机器。没有积累经验，也很容易出错。
这个是给盒子过胶水的。自带烘干功能，胶水过完烘干了直接折边粘好，一个鞋盒就基本算完成了。现在的大厂，很多都用的自动机，只有像我们这样的小厂还用这种人工的，因为单不是很多，够用了。买的时候几万块钱。现在这个行情转出去就不值钱了，只能当废铁卖。
看着因搬迁而乱糟糟的厂子，还有熟悉的机器，没有去现场，单看图片心里就已经很难受。如果没有这场疫情，或许跑路的客户就没那么多，生意也不会一下子一落千丈。
现在已经是这个结果，就算不相信也只能含泪接受。在我情绪最低落，一度想不开的时候，朋友安慰我说，人生的路还很长，起起落落，有起就有落，有落就有起，没有人会永远停留在原地。
这话我想了很久，现在已经是最糟糕的了，难道还会有比这更糟的吗？还能比现在更糟糕吗？我想不会的。只要我们努力，最困难的时候会过去的，日子只会越来越好，一切都会好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