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采访了四位一夜成名的说唱歌手(下)

前言:因为前期反馈不佳,在本篇文章发表后,这个“短篇小说连载”的试水栏目将告一段落。本文内容虽然和HipHop有关,但是故事以及文章中出现的人物,全部都是虚拟的,不针对任何组织和个人。


欲知前情,请点击链接 我采访了四位一夜成名的说唱歌手(上)


2019年末,蔓延全球的疫情还没有发生,世界安静而祥和。在跨年钟声即将敲响的前几天,我偶然了解到,有四位当下正红的说唱歌手正是出自我自己的学校。彼时还未成为小编的我,像每一位HipHop文化爱好者一样,对这些走起来的朋友既有些艳羡之情,也有些酸味带来的轻蔑与不屑。但最终,我的好奇战胜了私人情绪,我决定效仿我最喜爱的说唱歌手爱慕希罚柔的名作《Interview》,对这四位走起来的说唱歌手挨个进行专访,了解他们的成名之路。


Part 下:深谙运营的疏云生客,和从Diss King到梗王的吴帝


梁禾竹的采访内容很快就形成了文字稿。我也将拜访第三位说唱歌手,我和他约在了一家富有情调的咖啡馆见面。傍晚时分,居然是我先到达了约定地点。过了几分钟,他才姗姗来迟,向我道歉的同时解释说刚才在和某个平台谈合作,具体细节上双方略有些争议,所以花费了比预计中更多的时间。


我采访了四位一夜成名的说唱歌手(下)


面对这么一位诚恳的被采访者,我当然是选择原谅他了。话说回来,他的AKA实在是太拗口了,叫“疏云生客”,不熟悉的人很难打对。但好在他常常简称自己为“必胜客”,倒也算是有辨识度。


据他自己所说,“疏云生客”表达的意象是:在一座深山之中云雾缭绕且稀疏,一位素昧平生的行者踏足了这里,对深山而言,行者即是“来客”。他希望自己就是这位“来客”,要把最新鲜的血液注入到中文说唱之中,让它焕发久违的活力。


我被他的说法唬得神乎其神,差点忘了要问的问题。恰好此时服务员送上两杯咖啡,我理了理思路,轻轻抿了一口拿铁,说道:“我最开始了解到你是因为那首写咱们学校的歌,那首歌真的太有意思了。”


疏云生客露出一副“我就知道”的神情,说道:“哈哈,谢谢你的喜欢。我是真的对咱们学校很有感情,而且毕竟待了四年,有各种各样的体验。”


“所以你那么清楚食堂的饭菜价格和保洁阿姨的脾气,原来都是为了拿来做创作素材啊?”我略带调笑地戏谑道。


“当然啦,这样写出来的东西才接地气嘛。我记得有人在我转发这歌的朋友圈下面留言说,‘听这首歌就感觉回到了校园’,我就觉得这歌写得很有意义。”他无不自豪地说道。


我默默顿首,说道:“后来再次了解到你,是你那次‘入侵鬼畜区’,那是真正意义上的火了吧?”


他微笑着用银勺调着杯中的咖啡,说道:“是的。和B站鬼畜区填词大佬的合作轻松愉快,可能是我第一次不用自己写词吧。你知道B站鬼畜通常都是人力VOCALOID调教的,我这种纯人声的比较新颖,所以播放量特别高。那会儿就算是出圈了。”


我叉起一块甜点,说道:“这种热度是一阵的,可能很快就会被别的作品刷下去。面对这种情况,你是怎么做的?”


他微微一笑,吐出两个字:“运营。”他也抿了一口已经微凉的卡布奇诺,接着补充:“运营非常重要,我在B站马上上架了前期就准备好的一些Vlog和说唱教程,但当然不能一股脑发出来,否则就要被看出来了。慢慢地放出来,才显得是有‘新人Up主’的样子嘛。”


我心中微微有些触动,仍然打算听他继续说下去,但他似乎没有再开口的意思。我只好再次发问:“后来你更进一步,去抖音和快手发力了,对吗?”


他并未否认,只是说:“虽然这两个平台的很多用户根本就不是说唱听众,但是架不住他们流量太大了。那都是钱呐,哥们儿!所以我采取的办法是对症下药,把流行度更高的作品发在了这两个平台,结果也取得了不小的成功。”


“噢,我当然不会忘了主阵地网易云。你知道的,现在那里人均16岁而且20年抑郁症,所以EMO特别受欢迎,我发了不少;新听众被旋律说唱花式洗脑,主歌随便写,副歌抓耳就完事儿了,这样的我也没少发。这两个一安排,流量那是真的挡不住,哗哗来啊。”说到这里,疏云生客几乎已经掩盖不住他的笑意了。


而面对着这样的笑意,我反倒生出了一点点寒意。但我依然满脸笑意地祝贺了他取得的成功。


就在此时,他的手机开始了振动,嗡嗡作响。他对我表示抱歉,然后走出门去接听电话。不一会儿,他走了回来,对我说实在抱歉,有一个平台邀请他明天要出席活动发表讲话,他今晚要回去好好打理一番写写稿子,可能要失陪了。我倒是无所谓,想要的采访信息已经基本得到了,这位“必胜客”的去与留并不重要。


临走前,他还是习惯性地喝了一口还剩下半杯的咖啡。但他刚尝了一口就皱起了眉头,说道:“怎么变得这么苦了?”


我默默地接了一句:“无论咖啡放不放糖,放久了都会苦的,因为这毕竟是咖啡嘛。”


他似乎没有听懂我的话,低声喃喃自语道:“下次应该换一家咖啡馆了。”


我们俩付完款走出店门,我挥手向他道别。我有点希望他听懂我的话里有话,但想了想,也许聪明如他,是在懂装不懂吧。


晚上,我花了一些时间梳理疏云生客的采访记录。我很确信,他还会持续地发挥他的影响力,甚至最终他可能会成为一个流行歌手吧。而我扫了一眼备忘录,叹了一口气。因为我邀约采访的最后一位说唱歌手似乎没有明白我的意图,我要做的是“采访”,但他居然打算跟我在篮球场见面聊天。不过我也听说他素来就是特立独行,为了完成采访,我决定尊重他的意愿。


我采访了四位一夜成名的说唱歌手(下)


“规了规了!”、“放他放他!”,在这个燥热的下午刚踏入篮球场区域,嘈杂的声音就止不住地往耳朵里涌来。皮球拍击在地面的声音,皮球砸到篮板篮筐的声音,篮球鞋摩擦地面的声音。在众多声音中,我寻找着我的采访对象。


一个戴着蓝色头巾的、其貌不扬的家伙出现在了我的视野里。他在场上略显孤独地跑位,不时伸手要求,但似乎队友并不青睐他,往往只能看到他勤恳的防守,而没有进球的高光。如果我把这个场面拍下照片发到微博,说这个人就是那个嚣张跋扈的Diss King,恐怕网友们都要大吃一惊。


在一次死球期间,他才发现我的存在,对着场边的我挥手致意了一下。我明白那意思是“等我打完再说”,继续看着他们的比赛。很快,他灰溜溜地下场了,走到我身边来。我能感受到他浑身的热气,听着他急促的呼吸声,我开口说:“要不我先去给你买瓶水,你在这休息下?”


我抬起头重新审视面前的采访对象,这时候,他不再是一个普通的篮球爱好者,而是微博上那个凶名赫赫的Diss King,吴帝。他最大的特点就是从来不在乎他人如何评价自己的行为。早在校园内部办Hiphop活动的时候,他的原则就是:在不违反法律和校规的前提下,做到最爆炸的效果。“玩梗”和“蹭热度”这些富有争议的行为,只要能取得效果,他全都会纳为己用。


他很坚决地说了一句“不用”。好吧,真是倔强。于是我开口问道:“当时取吴帝这个AKA的时候,有想过和那位成都的老OG撞名字的可能吗?”


吴帝笑了一笑,说:“我很尊敬他,虽然我也Diss过他。不过取这个AKA还真不是因为他,他是因为Shady嘛。同音。我不是音译,我是意译。”


实际上我没理解他这句话的意思,但我还是“噢”了一声,因为在这种小问题上纠结,显得我非常不专业。


如我所说,微博是吴帝的主战场。他选择对自己看不惯的人和事直接开炮,而这往往给他带来了大量的争议。我问道:“与别人单纯只发Diss不同,你非常积极且耐心地回复每一条评论,无论是支持的或反对的,为什么要这么做?”


吴帝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是在考虑措辞。半晌,他才开口说道:“为了热度啊。我特别关心听众反馈的。Diss Track这种东西提高质量的方式和正常歌曲不太一样,听众的反馈是第一位的。你写得有意思、有梗、有杀伤力,大家才喜欢。所以我一定要回复每一条,感受他们对于这些事和这首歌的态度。”


我倒是没有想到他会如此直白,这让我反而有点不知道如何开口了。我也像他一样沉默了一会儿,才问:“你的语言风格和别的说唱歌手很不一样,但是也成功影响了一大批你的听众,比如把‘你’说成‘宁’,用‘得来’作为句尾的语气词之类的。我想问一下,你是怎么实现这种病毒式传播的?”


此时,一记大力的盖帽,把篮球扇到了吴帝的身上,狠狠地砸中了他。他痛得叫出了声,盖帽的哥们儿赶紧过来给他道歉。


这个尴尬的小插曲似乎让吴帝放下了面子,他缓过神来之后,很直接地回应了我:“这些都算是有意为之吧。我自己设计了一套语言风格和口癖,我觉得这种立体的人设可以加速我本人和作品的传播速度。纳粹德国的宣传部长戈培尔说过,‘谎言重复一千遍就成了真理’,我感觉我的语言风格也是这样的,只要一直说一直说,粉丝和路人就都会去模仿了。流量社会嘛,娱乐至上,你懂我意思吗?”


我点了点头。说真的,我很欣赏他的坦诚。我接着问道:“你从那首《再见吧烂圈子》开始,就直接把矛头对准了整个说唱圈,把成名Rapper们大大小小的不妥之处都挨个讽刺了一遍。这首歌力度特别凶狠,也给你带来了很多争议。能聊一聊你的创作思路和看到这些反馈的反应吗?”


吴帝的表情非常轻松,仿佛他Diss的只是面前整个球场的人而已。他说:“那首歌还挺不错的,帮我吸引到大量听众的注意,那段时间可以说是‘黑红’吧。有的听众打出‘就这?’表示他们的不屑;也有听众说我是敢于直言的Rapper,很有勇气;还有听众夸我的基本功非常扎实,技术全面,不做Diss作品一样也能成功。但其实我在显示器屏幕背后,对这些评论都是付之一笑。我知道,玩‘蹭热度’的极限已经到了,我下一步的计划是玩梗。”


原来他计划得这么缜密。我顺着他往下说:“是啊,没有人想到,平日里嚣张跋扈的吴帝,居然会直接出一首作品来自嘲。”


吴帝笑了起来。正巧场中有人玩了一出欧洲步上篮,球打进了,人却失去了平衡冲向吴帝。吴帝稳稳地抱住他挡下冲击。


接下这突然的一击之后,吴帝开始了他的解释:“这首歌其实早在我刚玩说唱的时候就开始写了,但是一直在随着我的成长经历修改。我在歌里跳脱出来,站在第三方的角度批判自己,包括把我自己常用的语言体系一一拆解,用来调侃。还有,你应该听出来了吧?我用心设置了大量的wordplay和punchline,而且做的是最容易吸引路人的类喜剧说唱的音乐风格。我特别有自信,他们一定会喜欢也一定会讨论这首歌。我也知道我设计的哪个段落一定会大爆。”


“是的,所以那些原先对你蹭热度的指责,很快就被新听众的疯狂刷梗覆盖了,现在说你是新生代的‘梗王’也没问题了吧?”我为他总结道。


“完全没问题。不过有的时候我也会想,我真正想表达的是什么呢?也许我玩累了之后就不去做说唱了,会去做其它事情——比如自媒体也挺好的。说唱只是众多爱好之一啦。”他指了指篮球场,刚有人上演了一个堪称完美的后撤步三分。“我还有好多事情想做。”


对于他个人,我有点羡慕。但我并不清楚他这种人物的出现,是否能促进中文说唱的发展。也许在他的世界里,比起说唱,还有更重要的事吧。


后记·番外


我我把他们四人的采访稿写好,但是并没有什么地方能给我发表,我只好让它躺在我的硬盘里。直到很久以后,我成为了押韵诗人的小编,我才想起这些采访稿,虽然文笔非常稚嫩,但贵在真实。


后来,我也隐隐约约听说了这四位说唱歌手的故事。


艾佛基尼上了很多综艺,应该拿到了不少酬劳,但他和夕楼最终闹翻了。两人不欢而散,甚至在社交媒体上公开撕逼。夕楼指责艾佛基尼是个Hustler,而我用自己的小号,默默地在那条微博下面点了个赞。


梁禾竹在2020年再次参加了节目,这一次他准备得实在太充分了,没人能够阻挡他夺冠的脚步。虽然是以一票之差险胜对手,但冠军就是冠军。我在现场见证了他捧起奖杯的朴实笑容。


疏云生客参与了数不清的音乐节,虽然在“多半网”和“者也论坛”上,有很多人爆料他的私生活混乱、部分说唱歌手也觉得他的歌曲没有营养无法成为经典,但我看他在台上还是一如既往地稳定发挥,他也依然是各大音乐节的压轴存在。


吴帝借助做说唱时期积攒的热度,成功转型成了B站的Up主,拍他自己喜欢的Vlog。最近甚至有消息说,他要成为一部网剧的导演。有一次刷到他的Vlog,我看了一下,实在是太沙雕了,我在花枝乱颤中交出了我的硬币。


他们确实很优秀,从各方面来看都是,我心想。不过我也在问自己,他们真的是中文说唱需要的那种说唱歌手吗?也许是吧。再过十年,也许会有确切的答案的——让时间来解答这一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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