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多如狗毛的男人(一)

在現在的社會中,做個孩子很難。無論男女,大多數人都從未有過什麼童年,同樣值得確信的是,幾乎人人都沒有青年時期。父母、教師、校長、甚至隔壁的鄰居串通起來破壞人的童年,就像地位、權力,金錢和出人頭地的願望摧毀人的青春一樣。在連杏彤生活的這個城市,在這個放縱、浪蕩和發展過猛的時代,人人都學會了輕巧的腔調,講些不著邊際的話,隨意浪蕩,目空一切的在生活裡遊蕩。

  連杏彤倒是擁有一個短暫的幸福童年,從落地到六七歲的懵懂年齡,她都保持著孩子的心理,過著孩子的生活。連杏彤和母親的關係異常親切,超出了一般孩童與父母的親密度,更像一對相處良久的姐妹。連杏彤的母親是一位非常和藹而且滿腹詩書的小學教師。在連杏彤的印象裡,他們一家三口從她有記憶以來一直住在長安北路的一件老房子裡,過著與外人甚少接觸的生活。連杏彤的母親最喜歡做的兩件事就是看書和插畫,她的腳邊放著各種類型的花瓶,有陶瓷式的仿古瓶,有藤條編的田園瓶,有鐵鑄的工藝瓶,瓶子裡面插著各種各樣的乾花。房子七零八落的堆放著不同顏色的書籍和不同材料的瓶瓶罐罐,但連杏彤的母親覺得這樣隨意擺放就很稱心,非常稱心。

  連杏彤的母親也非常喜歡小動物,家裡有一隻和連杏彤歲數差不多大的花色狸貓。在母親看書的時候,那隻狸貓常常蜷縮在母親的雙腿之間;母親插畫的時候,又常常慵懶的四平八穩的躺在地板上,頭枕著,爪抓著,撕咬著地板上的乾花。在夏季,連杏彤的母親總是躺在竹編的躺椅上,讀各種各樣的書。在連杏彤被貓抓傷或絆倒哭泣的時候才欠身走向廚房,從櫥櫃拿出糖果或者甜食還有碎肉乾,滿眼幸福的看著連杏彤與狸貓咀嚼食物。天黑以後,母親打開旁邊桌子的檯燈,繼續看書,暖色的光線下,母親的臉紅潤細膩,線條柔和。

  連杏彤的母親給連杏彤講過一個又一個的故事,學校發生的趣事或者過去發生的瑣事,又或者把讀過的小說章節一一講給連杏彤聽。於是連杏彤從小就知道《浮生六記》裡極具情趣的芸娘,《孔雀東南飛》裡以死殉情的劉蘭芝和焦仲卿,《永遠的尹雪豔》裡那個永遠不老,永遠精緻的尹雪豔,《蛇神》裡為愛痴迷的邵楠孫。母親學識豐富,連杏彤無邪天真,拋過血緣裡的親情,似乎沒有年齡上的差別,兩個人心領意會,無論是探討書裡的人物還是玩遊戲,連杏彤總有自己獨特的見解。母親大大豐富了女兒的想象力,甚至女兒在一字不識的年齡裡就學會了扮演書裡的角色。

  有一天,連杏彤外出遊玩回家,看見母親躺在竹椅上,身體紋絲不動,書掉在地板上也沒有撿,只有眼睛輕輕滑動。花色的狸貓坐在地板上歪著頭看著母親。

  “媽媽”連杏彤喊道。

  “怎麼了?”

  “您生病了嗎?”

  “沒有,我只是困了。”

  第二天,連杏彤一整天都沒找到母親。後來父親接待了許多客人,包括母親的學生,他對連杏彤說:

  “媽媽到很遠的地方旅行去了。”

  當時六七歲的連杏彤絲毫沒有起疑。幾天之後在家待著覺得膩煩,整天追著父親問:

  “爸爸,媽媽什麼時候回來?”

  “就要回來了。”父親總是淚眼模糊的回答。

  很快連杏彤發覺父親不願意聽到這個問題,於是媽媽去世的想法便逐漸在她頭腦裡明確起來。她不知道該不該問父親,最後還是怯生生的問道:

  “媽媽真的死了嗎?”

  “誰告訴你的?”

  “誰也沒有,是我自己明白的。”

  “媽媽太累了,媽媽只是去了一個我們去不了的世界。”

  “在哪裡?”

  “在天上。”

  “爸爸可以帶我去看看嗎?”

  “可以。”

  第二天,連杏彤的父親果然帶著連杏彤來到墓前。連杏彤很乖巧的在媽媽的墓前放了一些菊花,親吻了墓碑上媽媽的照片。那天一切都很正常,可是臨上床睡覺的時候,她突然全身戰慄,非常害怕。從那天起,連杏彤很快便消瘦了。

  喪母之後,連杏彤就對父親異常依賴。可是父親不善於或者說不可能照顧女兒,於是連杏彤的姑姑就承擔起照管孩子的責任來了。而連杏彤的生活費總是在每月一號雷打不動的郵寄到姑姑手上。

  連杏彤的姑姑是一個脾氣急躁,總愛嘟囔,臉色蠟黃,又瘦又幹,一臉兇相的婦人。連杏彤的表姐妹們很好的遺傳了她們母親的特點性情急躁,裝模做樣又愛耍小聰明。在這種家庭環境裡,特別是和這些防範他人又愛耍小聰明,愛出風頭的表姐妹相處,連杏彤總顯的格格不入。她明顯感到自己和周圍人的看法不同,大家覺得應該咒罵的事情,她認為值得稱讚,反之亦然。表姐妹中唯一與紅談的來的事年齡相差一歲的珊珊。珊珊性情沒有那麼急躁,對人也沒有那麼防範,是個直言直語的爽朗人。其他的表姐妹在動物學中,和蛇最為相似。連杏彤骨子裡是討厭蛇的。

   連杏彤一開始對錶姐妹們懷有好感,起初相信她們是忠厚和講情義的。但她很快發現她們的友好都是表面文章。姑姑的幾個女兒實際上並不喜歡連杏彤,一提到連杏彤,她們總會說:“ 連杏彤的確很聰明,也很漂亮,這是否認不了的,不過,她的想法太怪了。”說這話的意思,就是要把連杏彤排除在她們那個小小的社交圈子之外。

  在這種毒化了的氣氛裡, 連杏彤力圖用別的辦法來使自己對生活充滿信心。她的表姐妹們看到這一點,竟認為這是對她們的公然冒犯,於是就和她們的朋友串通一氣,耍些小陰謀來排斥連杏彤。如此一來,儘管連杏彤沒有愛算計他人的本性,但也學會了把自己那種有點超凡脫俗的情趣和愛好掩蓋起來。

   連杏彤十四五的時候,已經出落成大姑娘了,白裡透紅的臉蛋,炯炯有神的雙眸,烏黑且富有光澤的頭髮,以及若隱若現的鎖骨,一下子成為同齡人追求的目標。可她覺得他們狂妄又目空一切,浪蕩裝腔作勢且不具備高尚的品質。於是她的表姐妹們又說:

  “連杏彤這個人樣貌是好了些,但是冷血。”

  同學們也補充道:

  “連杏彤就是個有姿色的稻草人,她可不敢對誰動情,怕身體裡面裝的稻草燃成灰燼。”

  在這些狂妄又裝腔作勢的追求者看來,誰不為他們的追求動心,誰就是冷血。連杏彤十四五的青春期,又是被排斥在外。

  連杏彤希望過獨立的,沒有約束的生活。說到底,這是由一個非常重要的因素決定的,就是在家裡可以不受約束。連杏彤沒有家,也沒有家庭。家是個人存在需要的最根本的東西,相反,家庭卻是個人之外而非個人之內的東西;家沒有農民,工人或望族之分,家庭不僅有次區別,而且還有更多的區分;家可以使人與外面隔絕,但家庭則要求去交往。在連杏彤的心目中,喪母之後,家就不復存在了,寄養姑姑家之後,家庭就只是讓她短期居住的社會生活群體。

未完待續~

故事:多如狗毛的男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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