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度」3年更換兩任CEO,曾經的明星公司迅雷走到終點了嗎?

迅雷又換CEO了。

4月2日,沉寂3年的迅雷突然宣佈了一項讓人感到詫異的高層人事變化——曾經被寄予厚望的陳磊從CEO位置卸任,由迅雷早期技術合夥人李金波接替。

這是三年的時間裡,迅雷再次更換CEO。2017年6月 ,陳磊正式接過迅雷創始人鄒勝龍的班,成為迅雷史上第二任CEO,試圖帶領迅雷進行轉型。然而3年之後,陳磊卻沒能如願以償,最終在董事會的要求下黯然落幕。

“陳磊總是在員工大會上說要淘汰平庸員工,在董事會看來,更應該淘汰的可能是他本人了。”一名迅雷中層這樣說道。

在這次迅雷新舊董事的更替中,迅雷董事會也迎來了一系列調整。李金波、段暉、石鵬和羅為民成為董事會成員,王川、洪鋒、鄒濤和劉芹等雷軍系的人員都辭任董事。

迅雷算得上是PC互聯網時代的明星產品,2003年成立,利用下載功能,短短几年時間席捲了國內幾億用戶。在這之後,迅雷經歷了上市、轉型CDN服務商、區塊鏈、雲計算等一系列的嘗試,然而每次的轉型都成為了這家公司節節敗退的開始。

17年過去了,這家曾經的互聯網明星公司最終走在了隕落的邊緣。

陳磊離開之謎

“All in 區塊鏈不成功,其它業務也沒救回來,CEO被換掉並不令人意外。”上述迅雷前中層這樣評價。

迅雷2019年財報顯示,迅雷2019年年度總營收為1.81億美元,同比減少21.9%;淨虧損為5340萬美元,比2018年的淨虧損為4080萬美元進一步擴大。

財報中,雲計算和其他互聯網增值服務的收入為8410萬美元,佔總收入比例近半,成為毫無疑問的收入支柱,但這部分營收卻同比下降了31.3%。而互聯網廣告和會員收入也在下滑。

陳磊在2014年加入迅雷,擔任迅雷首任CTO及網心科技CEO,深得迅雷大股東雷軍欣賞。2017年6月 ,他正式接過迅雷創始人鄒勝龍的班,成為迅雷史上第二任CEO。

加入迅雷前,陳磊是騰訊雲計算公司總裁,還曾擔任騰訊開放平臺副總經理、社交廣告平臺副總經理等職務,業績出色。在騰訊雲期間,陳磊就極為看好共享雲計算的未來,但大公司受到很大掣肘,讓他無法施展自己對雲計算事業的抱負。

陳磊為迅雷的高光時刻立下了汗馬功勞,他“all in 區塊鏈”的策略扭轉了迅雷的業績。

執掌迅雷後,迅雷推出了區塊鏈概念產品玩客雲,並有了玩客幣這樣的類似區塊鏈激勵機制的遊戲和玩法。在當時,參與玩客雲炒作的用戶不少,迅雷一度處在輿論討論的熱度當中,也令公司經歷了從未有過的股價飛漲。

但危機也在迅雷股價如過山車一樣變化時顯現。

2017年11月,迅雷集團上演了一出內訌大戲,陳磊和他身後的玩客雲被推至輿論的風口浪尖。

一場口水仗在以陳磊為首的迅雷集團,與其子公司迅雷大數據信息服務公司之間展開。後者在公開信中稱,陳磊主導的發行玩客幣活動屬於“傳銷”,沒有完整的區塊鏈技術,是非法集資的騙局。陳磊團隊為追求業績,阻撓過濾項目推進,放任其玩客雲硬件和迅雷P2P下載網絡非法和盜版作品。

陳磊團隊很快予以回擊,列出對方多重罪狀。幾天時間裡,雙方接二連三發出舉報信,不僅讓迅雷的股價一路下挫,也導致整個迅雷信譽受損,投資者集體訴訟迅雷,稱其變相ICO(發行虛擬貨幣)。

雖然陳磊堅決否認了投資者的指控,但玩客雲究竟是否應用了區塊鏈技術,至今各方說法不一。一個事實是,迅雷描繪了玩客雲未來的多重應用場景,但卻一直未明確玩客幣所能兌換的具體服務內容。

隨後,2018年年初,迅雷遭到投資者集體訴訟,被質疑發行玩客幣是變相ICO,同時遭到中國互聯網金融協會點名批評。

此後,玩客幣價格應聲下跌,迅雷業績也隨之下滑。2018年Q2,迅雷淨利潤減少至70萬美元,較上一季度下降91%;Q3再度轉虧,淨虧損1590萬美元。

一名迅雷員工告訴界面新聞,內訌事件後,此前與陳磊對立的員工也基本都被清洗,但迅雷的派系鬥爭一直都沒有停止。“公司內部知名度很高的一個技術大牛,因為站錯隊被離職,他級別稍高的部下也跟著離職或者轉組。19年初,CPO吳疆失勢,他的得力干將管某也跟著離職了。

據界面新聞了解,近兩年迅雷中高層半年一大換,幾月一小換,基層員工很難適應時刻變換的工作節奏和模式。

一名曾與陳磊共事過一年的網心員工表示,陳磊對玩客雲業務十分上心,APP的每一個細節都要親自過問。“務實、嚴謹、對區塊鏈事業飽含激情”,這名員工認為,陳磊對共享CDN的商業模式抱有很大的期望,不會鼓勵炒幣猖獗的發生。

All in 區塊鏈之後,陳磊在網心身上耗費了大量心血。與之相反的是,他幾乎很少在總部露面。

“很長一段時間裡,迅雷總部這邊都是基層自治狀態。沒有上層去協調資源、指明方向、找流量,只有各部門自己提需求自己做,也很少有跨部門的協作。”一名迅雷總部員工認為,這也是迅雷各項業務都不痛不癢的原因之一。

這名員工向界面新聞表示,陳磊在業務方面很有才能,但的確疏於對整個集團的管理。他舉例,陳磊強調要淘汰平庸員工,為此引進了一套同事互評制度來評定績效。但該項制度執行情況極差,多名能力受到認可的員工都被打了低等級,引起了較多不滿。

2018年校招季,以陳磊為首的迅雷高層做了一個讓員工意外的決定,號稱要用最具競爭力的薪資去招聘人才。“應屆生總包在40萬左右,比今日頭條、拼多多還要高一檔,而老員工的漲薪又沒跟上來,這是很明顯的薪酬倒掛。”

水晶計劃與玩客幣,迅雷不可靠的救命稻草

這不是迅雷第一次轉型挫敗。

在2014年上市之後,迅雷就開啟了不同的新型業務,前文所說的玩客幣的雛形是更早時候的“水晶計劃”。

2015年,迅雷看看被出售。失去了這個明星業務,迅雷亟需一管強心劑。“水晶計劃“成為了迅雷的救命稻草。2015年起,迅雷管理層的精力和公司財務資源的大部分傾斜都開始向其傾斜。

水晶計劃是鄒勝龍親自執掌的一項業務。其本質是利用迅雷的下載技術來收集用戶閒置的寬帶資源,出售給視頻、直播等需要帶寬的公司。而上傳了閒置資源的用戶,則可以通過“挖礦”獲得水晶,水晶可兌換現金等獎勵,迅雷還推出了“賺錢寶”這樣的路由硬件產品。

但這並不是太划算的生意。迅雷想通過共享的方式來節省CDN成本,這其中的一個邏輯是,只有參與進來的用戶越多,迅雷的帶寬成本才能越低,因此迅雷必須賣出更多的賺錢寶這樣的硬件。但賣更多硬件意味著迅雷需要付出的補貼也更多。

水晶計劃的確拖累了迅雷的利潤。從財報來看,自從推出水晶計劃後,迅雷的帶寬成本就一直在上升,在最嚴重的2017年第二季度,其帶寬成本佔總營收的比例達到了45%之多。這也導致從2015年到2017年,迅雷的虧損一直在增加。

陳磊執掌迅雷後,推出的玩客雲改變了這一切。陳磊稱這是基於區塊鏈技術的應用,並將現金補貼換成了數字貨幣獎勵,也就是玩客幣。這個設計聽上去近乎完美,不僅省下了補貼,區塊鏈和數字貨幣概念也足夠刺激玩家的神經。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玩客幣開啟了一幕幕的魔幻劇情。

玩客幣總量有限,且產量逐年減少的特性,讓許多人將其和比特幣聯繫了起來。此時恰逢監管機構叫停比特幣交易的最嚴關頭,正愁沒有標的可炒的投機者將比特幣的那套玩法複製在了玩客幣身上。原價為399元一臺的玩客雲硬件,一度被炒至3000元以上,成交上萬筆。

炒幣者之所以追捧玩客幣,正是因為有獲利空間。市場上出現了提供玩客幣專屬的交易所,在各方推波助瀾下,單個玩客幣的價格從0.1元上漲到10元。許多人乾脆不買硬件,直接做起了炒幣生意。

儘管陳磊一再聲明玩客幣並非ICO,只可兌換迅雷體系內的服務,公司也推出了多重打擊炒幣措施,但不可否認的是,玩客幣的走向已經與迅雷的命運深深捆綁在了一起。2017年Q4,迅雷終於靠玩客雲扭虧為盈,並在2018年Q1實現了淨利潤翻倍。

玩客幣大殺四方的三個月裡,迅雷的股價連番6倍,一度飆升至27美元/股。那是迅雷在資本市場上難得的高光時刻。

“這個模式做不長久”,一名玩客雲的前員工對界面新聞質疑稱,“第一,每個人的硬盤性能不一樣,不能保證都達到很快的傳輸速度。第二,玩客雲蒐集用戶的閒置帶寬給視頻網站,而用戶的帶寬一般在白天閒置,晚上自己也要上網。但視頻網站的流量高峰也在晚上,這時候用戶已經沒有閒置的帶寬可以拿出來共享了。”

但2018年中國互聯網金融協會發布的《關於防範變相ICO活動的風險提示》中,鏈克(更名後的玩客幣)被重點點名,被指本質是一種融資行為,存在風險隱患。很快,玩客幣價格應聲下跌,直至清零。

短暫的瘋狂過後,玩客幣的結局變成了一地雞毛。在炒幣者和投資者的雙重質問下,迅雷已無力玩轉這場遊戲。2018年9月,將鏈克、鏈克商城和鏈克口袋等業務全部售讓,僅保留玩客雲和其網絡的共享業務。

另一方面,迅雷仍在押注雲計算市場。但在雲計算市場,迅雷的市場份額被包括BAT在內的巨頭虎視眈眈。在價格已不佔優勢的情況下,迅雷已無力和巨頭抗爭。

就在投資者都在等待著迅雷的下一個故事的時候,陳磊就匆忙劃下了句點,留下一片譁然。

曾經的互聯網明星

迅雷發明的PS2P下載技術奠定了其在下載市場的霸主地位,也讓這家公司一直對強技術基因引以為豪。十年前,迅雷的藍色蜂鳥logo還是和QQ一樣制霸電腦桌面的存在。

2006年8月,迅雷在國內的用戶量達到1.1億,成為了中國互聯網裝機量第二大的軟件,僅次於QQ。

由於大量的迅雷用戶都在下載視頻,鄒勝龍意識到流媒體視頻業務會是一個商機,最終決定啟動迅雷看看。

迅雷看看經歷了飛速增長的兩年,每週的數據都有可喜的變化。但隨著競爭對手越來越多,視頻業務的實質和核心競爭力變成了媒體、內容和銷售,而這正是依賴技術的迅雷不擅長的。如迅雷聯合創始人程浩判斷的那樣,如今視頻網站被優愛騰三家瓜分,視頻變成了資本的遊戲。

“視頻網站的流量是要靠燒錢來換的,迅雷燒不起這個錢,鄒勝龍也不會燒這個錢。”一位迅雷前員工回憶道,鄒勝龍對花錢極為敏感,在每項業務的關鍵選擇期都會猶豫不決。

在在中國網遊市場營收增速瘋狂攀升的2009年,迅雷啟動了遊戲戰略,但卻沒能搭上賺錢的快車。

強技術的基因奠定了迅雷的早期成功,卻也在某種程度上成為其發展其它業務的掣肘。遊戲業務需要投入大量運營資源,然而迅雷卻無力,也沒有雄心支撐這樣的投入。直到現在,迅雷的遊戲業務還停留在頁遊層面。

最可惜的一次機會是應用商店。在豌豆莢、91等安卓應用商店興起時,迅雷也瞄準了這一市場。但由於重視程度不夠,投入資源少,這一項目也被擱淺。等到迅雷真正開始重兵投入時,這個市場已是一片紅海。迅雷還做過瀏覽器,也因為相同的原因死掉。

為了適應移動互聯網,迅雷還推出過手機迅雷APP,這曾是在商業化上為迅雷作出過不小貢獻的業務,卻因為各種下載鏈接的合規性問題而被下架。

這時,迅雷曾賴以生存的核心業務會員收入也無力增長。也2014年上市時,迅雷的會員人數達到517萬,此後每年年報的會員人數都未超出這一數字。

“企業最大的競爭威脅不是競爭對手,而是趨勢。”程浩在一篇文章中總結到,戰略上是否重視決定了公司是否會 all in 優勢資源,這一點迅雷顯然沒做好。每當行業發生顛覆性的變化,都只能眼看機會從手中溜走。

迅雷的明天

2008年,在下載市場擁有絕對王者地位的迅雷遭遇了QQ旋風的伏擊,在騰訊的連番攻勢下,仍守住了自己城池。那時,鄒勝龍意氣風發地說:“再給迅雷5年,我相信可以做到騰訊的規模。”

光陰似箭,時代卻已是變了。幾名迅雷老員工說,迅雷的信心很難再重振了。

作為PC時代的下載明星,迅雷如何隕落的故事已經被講過很多遍。這家公司幾乎嘗試過每一個可能賺錢的風口,但產品大多都遭遇了或死或賣的命運。

在宣佈換帥的內部郵件中,董事會為員工打滿了雞血:“凡是過往,皆為序章。我們相信,在各位員工的支持、配合和努力下,公司將在新任CEO李金波的帶領下迅速穩定業務,克服面臨的諸多困難和挑戰。”

新上任的李金波曾為迅雷技術合夥人,主持過迅雷早期產品明星產品迅雷4、迅雷5的研發工作。2010年離開迅雷後,他的創業方向多為互聯網社交,打造過聊天軟件MSN lite、親子相冊水滴寶寶等產品,以及面向95後的搞笑類社區產品“最右”App。

李金波的入主是一個新變數。此次調整後,經過一系列協議,李金波創辦的Itui成為了迅雷的最大股東。可以說,迅雷成了李金波的迅雷。

移動互聯網時代早已巨頭林立,留給迅雷的空間已經不多了。接過這一棒後,李金波肩上的擔子不會比陳磊更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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