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辛苦筹谋多年我终于继位称帝,在位37年我却无时不想退位

故事:辛苦筹谋多年我终于继位称帝,在位37年我却无时不想退位

每天读点故事app作者:范不悔

1

十一月二十八,雨夹雪,地冻天寒。

松松揉着惺忪的眼睛钻出少年的斗篷,遇着一阵冷风袭面,吹了一脸雨点雪花。

它抖了抖身子,没能把黏湿的雪花从毛发上抖落,于是往银河的衣襟上蹭,蹭完顺势贴着银河的脖颈取暖,“银河,这又是哪里?”

“皇宫。”少年的声音清朗却又不失温润,煞是好听。

松松这才注意到前面领路的两个女子身着宫装,而他们所在的位置是一处狭窄、似乎望不到尽头的通道,通道两侧是足有两人高的宫墙。

松松长长地咦了一声,“不是说皇宫是皇帝住的地方么,怎么还有这么狭窄阴森的地方?”

少年沉默了片刻,“你可以理解为后门。”

“后门?”松松呵呵笑了一声,笑声里带着它花栗鼠天生的“吱吱”声,听起来有些滑稽,“后门不是见不得光的人走的么,什么时候除念师也见不得光了?”

少年听出松松言语间的嘲讽,但他并不在意,“见不得光的不是我。”

“是呀,不是你。”松松看着昏沉阴暗的天空,片刻就悻悻收回目光,重新缩回少年的斗篷里,“听说皇宫里的东西是全天下最好的,记得给我弄点儿吃的。”

“嗯。”少年小声回应,冲着回头用异样目光打量自己的宫女颔首一笑,害得宫女羞红了脸。

少年有一张好看的脸,迷人万千。

宫女领着银河穿过狭长的通道,又七拐八拐了许久,这才到了一处殿前,殿匾上书三个镶金大字:御书房。

进了御书房,银河由小公公领着到屏风后收拾仪容。

天冷多风,银河披着一件长而厚重的月牙色斗篷。这斗篷把银河整个人都包裹起来,只露出他那张俊美白皙的脸庞。

小公公伺候银河解开披风,在取下披风的一瞬间,一头银色及腰的长发赫然映入他眼中,然而不等他吃惊为何一个面容不过十七八的少年有一头白发时,就被一阵噼里啪啦的脆响声吓了一跳。

“呀!”小公公退后两步,震惊地看着满地的小东西:瓜子壳、花生壳、栗子壳,还有一些他一时没能区别出来的小碎渣,大概是核桃壳?

银河无奈叹息,从后颈窝拎出睡得正香的松松,对小公公歉意道:“抱歉,这都是我朋友落下的东西,得劳烦公公收拾了。”

小公公惊讶之余又觉得好笑,有谁在斗篷里养宠物的。

银河把松松塞进袖袋,清理掉长发和衣裳上遗留的小碎壳,这才绕过屏风进入御书房主殿。

召他进宫的人早已等着了。

着一袭便衣的景王端坐于书桌之后,手里正拿着一卷竹简就着烛火努力辨认文字。

听见脚步声,他并未抬头,“人老了,字都看不清了。”

“是景王陛下要除念?”银河不接话,反问。

景王于竹简间斜抬起目光打量未行跪拜之礼的银河,那浑浊老态的眉眼并不影响他目光的锐利。

自古帝王,为龙之一脉,天生自带威慑天下的龙气,不论是凡人,还是修为低微的精怪、妖邪,但凡见之,或多或少都会心生畏惧。

然而堂下少年长身鹤立,纵使面对帝王之怒,依旧面容平和、不卑不亢。

景王突觉怅然,收了凌厉的目光,放下竹简点了点头,“听说你们除念师可以拔除任何执念?”

“是的。”

得了肯定答案的景王沉默良久,又问:“帝王之心呢?”

“可以。”

2

景王屏退左右,御书房里就只剩下他和银河,无人说话时,就只能听见烛火燃烧发出的噼啪爆裂声。

景王半躺在偏殿的躺椅上,看着银河从掌心凭空凝结出一颗约莫成人眼球大小的珠子。

珠子无色,晶莹剔透,仿佛是世间最纯粹的东西。

“这是什么?”景王问。

“忆昔石,用于拔除执念。”

银河用银针扎破景王手指,丝丝鲜血像是得了生命一般,从细小的针孔里钻出来,再钻进漂浮空中的忆昔石里,转瞬消失。

“分明是拔除往昔的东西,偏偏取名忆昔石。”景王轻笑,“那么,接下来要怎么做?”

银河在景王身侧席地而坐,“把想要拔除的念讲于我听即可,忆昔石会借此抽取你的记忆和执念。”

“记忆也会拔除么?”景王有些迟疑。

“忆昔石会根据你内心的真实想法选择性拔除。”银河顿了顿,认真地问景王:“你得明白,执念一旦拔除,永远都不可能找回。那么,你确定要拔除帝王之心吗?”

“你是个温柔的孩子。”景王看着银河,笑了笑。

银河没回,跟着淡淡笑了。

“他都活几百年了,才不是孩子。”松松不知何时醒了,从银河袖袋里钻出来,打着哈欠反驳景王。

景王见着会说话的花栗鼠,也只是微微一愣,“是不是孩子,有时跟年岁没有关系。好了,开始吧,朕确定要拔除帝王之心。”

“帝王之心一旦拔除,你不就跟凡人无异了。”松松一跃跳上银河的肩头,找了个舒适的姿势趴着,等着听故事。

“朕想证明一件事。”景王缓缓闭上眼,“那么,就从朕八岁那年被封为太子说起吧……”

悬于半空的忆昔石闪烁起朦胧温柔的微光,微光之下,五十六岁的帝王开始回忆他的帝王之路。

3

在父皇册封我为太子的那天早上,母后特意为我穿衣。

我从母后眼里看到了毫不掩饰的得意和欣慰,毕竟我之所以能夺得太子之位,几乎全得益于母后的努力。

在我出生后的八年里,宫里赐死三位妃嫔,打入冷宫两位,其中还包括疯掉的前皇后,至于死掉的出生或是未出生的皇子皇女,至少也有七八个。

我知道这其中至少一半的人是死于母后之手,我甚至知道他们死于什么手段,因为母后从不会隐瞒我,她有心让我从中学习如何辨识人心、玩弄人心,如何设计阴谋诡计。

她说,后宫也好朝堂也罢,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身在其中,必须得足够狡猾、足够狠毒,毕竟唯有能在黑暗之中游走自如的人才能在皇家生存。

我是信的。

在成为太子之后,我才得了父皇的关注,然而我从他眼里看到的,并不是对我的认同或是希冀,而是悲哀和怜悯,但这悲悯转瞬即逝,随之而来的是父皇近乎残酷的严苛。

治国朝政、兵法历史、地理天文、孔孟礼乐、骑射书画等等等等,我都要学,不求精但求小有成就。

当我以上所学达到父皇要求之后,父皇才开始教我帝王之术。

我本以为压轴之重的帝王之术,会有一种更为慎重而细致的传授方式,然而父皇只简单地提笔为我书写了两个字:驭人。

我恍然,此前多年的辛苦学习,原来只为这两字做准备。

父皇教我这两字之后不再教我任何东西,直到他病重将帝王之位传于我,才给了我最后的教诲:“身为帝王,你必须时刻谨记,王朝的传承高于一切。”

“什么后宫三千嫔妃,什么膝下满堂儿孙,什么朝堂满朝文武,什么普天万千百姓,都没有王朝传承来得重要。”

“这天下姓赵,无论盛世乱世,世世都得姓赵。”

“你必须守住它。”

“好。”

我龙袍加身,以帝王身份向母后请安时,母后眼里没有了当年的得意和欣慰,她跟父皇一样,满眼悲悯。

她颤巍巍地抚摸我的脸,跟我说对不起,随即服毒自尽追随父皇去了,留我独自面对这浩荡尘世。

那一刻我才懂,为何自古帝王喜好自称“孤”。

在我登基为帝的第五年,我眼睁睁地看着第三个儿子死于后宫争宠。

我想父皇跟我一样,是知道后宫的刀光剑影的。

后宫的女人们在我眼前都如同跳梁小丑,她们那些自以为高明的手段在我看来不过是孩童间的玩闹戏耍。

我把这些都看在眼里却不阻止,甚至偶尔会推波助澜,借由后宫之事处理朝堂之事。

但,世人不都是蠢笨的。

我死掉的第三个儿子的母妃看穿了我的心思,她抱着尸体指着我的鼻子大骂,骂我帝王最是冷血无情,骂我注定孤独一生、不得好死。

这一生,咒骂过我的人很多:被我杀掉的亲兄弟、被我杀掉的忠臣奸臣、被我杀掉的亲生骨肉,他们骂词准确,心狠手辣、背信弃义、残忍无道,但我并不认为这些是错。

王朝的传承高于一切,为此作出的牺牲都是必要的、正确的。

为帝十九年,我册封了太子。

选太子其实很简单,跟苗疆人筛选蛊虫如出一辙,无非是把儿子们丢进朝堂这个大蛊盅互相撕咬,他们之中能最终活下来的就是太子,只是筛选时间长了些。

册封当天,我不知道太子是否从我眼里看到了悲哀与怜悯,我只知道看着他就如同看到了八岁时的自己,看到了他将来要面对的一切。

此后,我像我父皇教导我一样教导太子,可显然太子不是我,不会像我对父皇一样言听计从。

随着我的年岁越大、他的羽翼渐丰,他开始时常在朝堂之上反驳我,话里话外指责我行事过于狠绝,毫无仁慈之心。

我告诫他王朝的传承高于一切,为此作出的任何牺牲都是必要的、正确的。

他再次反驳我,目光磊落坚定:“父皇,帝王也是人,若是连做人的基本道德准则都没了,即便让王朝传承百世,那也是畸形的传承。”

可笑至极。

他岂知,成为帝王之后,只有“朕”,没有“我”。

不出意外的,心怀仁慈的太子成为了众多被吞噬的蛊虫之一。

似乎我的运气比不上父皇,直到我为帝三十年,我才得以另册封太子,到此时,我已经快五十岁了。

好在新太子处处合我意,所以我已下旨昭告天下将王位传给他,而且登基大典就在三日后。

你问我为什么在这时候选择除念?

呵,纵使我身为天下之主,也免不了肉体和精神的双重衰老。

你要知道老去的人,总是逃避思考未来,喜好回顾过去,甚至固执地想为自己这一生下个成功或是失败的结论,我也不例外。

随着我年岁的增加,那些被我遗忘的往事在脑海里逐渐清晰,我仔细梳理一生,最终得出一个清晰的结论:我登基为帝三十七年,不论过程如何,都顺利将大景王朝推向了太平盛世,外无忧,内无患,所以我这一生是成功的。

辛苦筹谋多年我终于继位称帝,在位37年我却无时不想退位。

而后,我召见了被我软禁一生的前太子,向他展示我的成功,并斥责他的无知愚昧。

可太子却用悲哀怜悯的眼神看着我,反问我:“倘若父皇从未怀疑自己,又何必向儿臣这个败寇展示成功?”

这就是我要除念的原因,我要以非帝王的身份来回顾我的一生,以非帝王的内心来评判我这一生是否成功,而我始终相信结论是一致的。

4

松松看着因除念陷入昏睡的景王,不屑地撇了撇嘴,“矫情。”

银河轻笑,不置可否。

“不过金色的忆昔石,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呢。”松松看着漂浮半空的忆昔石,被其璀璨夺目的金色撩起了些许兴趣。

银河将忆昔石收入掌中,“忆昔石的颜色都是根据念来呈现的,想来这金色便是帝王色了。”

提及帝王色,松松难免又看了景王两眼,“银河,你说拔除了帝王心的他会怎样?”

银河起身,轻弹下摆。

他神色泰然依旧,看似温柔平和,却更像是在利用温和来掩饰冷漠,“不出七日便见分晓。”

松松习惯了银河说一半留一半的性子,好在它并不是真在意这老皇帝的结局,也就不再问了。

回去的路,依旧是“后门”。

“皇宫里的东西果然都是上乘的。”松松抱着银河从小公公那里讨要来的松仁津津有味地啃食着,松仁碎渣从它齿缝中偷溜出来,铺了银河一肩头。

银河微微侧头,熟松子的甜香味愈发浓烈,驱散了鼻尖萦绕的狭长通道的阴冷气息。

“松松。”

“嗯?”

“再让我发现你落一堆瓜子花生壳在我身上,我就送你回去。”银河的声音依旧温柔,但其中却含着只有松松能听出来的威胁。

松松不停嚅动的嘴停滞了片刻,“栗子壳核桃壳可以咯?”

银河:“……”

银河:“你可以试试看。”

松松笑了,“银河,这就对了嘛!你的确是除了念,甚至彻底得连记忆都全部清零,但你不是块木头,你应该学会有情绪。”

银河沉默片刻,刚才那些许轻微的情绪波动转瞬平复下去。

“你知道我在找回我的记忆,倘若在这个过程中我建立了新的我,那我的找回还有什么意义?何况等我找回了记忆,那时我该以以前的我自居,还是以后来的我自居?”

银河平和地看着脚下这狭窄阴森、似乎没有尽头的通道,“我只有保持空白,才能找回自己。”

松松眸光黯淡下去,“你别忘了你刚才提醒那老皇帝的话,执念一旦拔除,永远都不可能找回。”

“那是师父告诉我的,可我不信。”

松松烦躁地把手里捧着的半块松子往银河脸上一砸,气哼哼地骂银河:“榆木疙瘩!臭榆木疙瘩!不想理你了!”

半块松子砸在脸上,不痛不痒。

5

三日后,大景王朝新帝即位,普天同庆。然而无人料想的是,在新帝即位当晚,先帝自缢于寝宫之中。

一时之间,谣言四起。

这世上大约只有银河和松松知道,先帝自缢没有阴谋论。

“你说老皇帝为什么要自缢啊?”

松松还记得老皇帝提出除念时的跃跃欲试,大概那时候的老皇帝不会想到自己会有此一朝吧。

银河看得明白,“不过是由帝王变成凡人,一时承受不住想不开罢了。”

帝王之心是强大的,强大到让老皇帝可以以一句“王朝的传承高于一切”来支撑他所做的种种。

凡人之心却不能承受其重。

松松呵呵笑着,像是看了一出笑话,“嘿,银河,你还记得老皇帝最后怎么说的吗?什么要以非帝王的身份来评判是否成功,还相信结论是一致的。这过分自信可算笑死我了。”

银河停下脚步,回身看着城门上的士兵忙碌地将喜庆的红灯笼一一换成白灯笼。

“有一点他是对的,他的确一手将大景王朝推向了太平盛世,因此,他甚至被推崇为近几百年来最为圣明的皇帝。”

“那他是对的吗?”

“谁又知道呢。”银河收回目光,转身离去,背后留下的是飘雪之下的皑皑京城。(作品名:《帝王心》,作者:范不悔。来自:每天读点故事APP,禁止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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