划船不用槳,一生全靠浪

“我划船不用槳/揚帆沒有風向/這一生全靠浪。”

好一段佳句,好一個浪字!按字典解釋,‘浪’有三層含義:1.大波:波浪、海浪、巨浪。風浪。2.像波浪起伏的:麥浪、聲浪。3. 沒有約束,放縱:放浪、流浪、浪費、浪跡、浪射、浪人。看南北朝歷史,北齊皇帝尤其浪,一個比一個浪,浪得沒邊沒沿,浪得驚天動地。

如前文所述,高歡(496-547年)是東魏權臣,北齊奠基人,優秀的政治家。高歡死後長子高澄(521-549年)迅速控制住東魏政權,為東魏、北齊政權過渡貢獻很大,高澄繼承了高歡的優秀基因,自幼聰慧過人,嚴明有大略,具備政治天賦,只可惜在政權新老交替之際被人刺殺。高澄被殺後,高洋(526-559,高歡次子)繼續執政,550年逼迫東魏孝靜帝元善見(524—552年)禪位,改國號為齊,史稱北齊。

高洋

高洋在位初期,工作勤奮,敢於用人,法令嚴明,乾剛獨斷,作戰英勇,可謂明君:

“齊顯祖之初立也,留心政術,務存簡靖,坦於任使,人得盡力。又能以法馭下,或有違犯,不容勳戚,內外莫不肅然。至於軍國機策,獨決懷抱;每臨行陳,親當矢石,所向有功。”

但是幾年後:

“漸以功業自矜,遂嗜酒淫泆,肆行狂暴;或身自歌舞,盡日通宵;或散發胡服,雜衣錦彩;或袒露形體,塗傅粉黛;或乘驢、牛、橐駝、白象,不施鞍勒;或令崔季舒、劉桃枝負之而行,擔胡鼓拍之;勳戚之弟,朝夕臨幸,遊行市裡,街坐巷宿;或盛夏日中暴身;或隆冬去衣馳走;從者不堪,帝居之自若。三臺構木高二十七丈,兩棟相距二百餘尺,工匠危怯,皆繫繩自防,帝登脊疾走,殊無怖畏;時復雅儛,折旋中節,傍人見者莫不寒心。嘗於道上問婦人曰:「天子何如﹖」曰:「顛顛痴痴,何成天子!」帝殺之。”

酗酒、殺人、裸奔、玩極限運動、爬高暴走,沒有一點帝王的樣子。高洋登基時24歲,熱血青年,自我控制能力差,正是浪的時候,行為不當,運動過量,559年飲酒過度暴死,年僅33歲。

高湛

高洋之後,長子高殷繼位不到一年就被高演(535-561,高歡六子,高殷的叔)奪權,高演是個有作為的皇帝,發展經濟,改革政治,德才兼備,卻因廢掉侄子高殷疑神疑鬼,最終繞不過心魔,意外地從馬背上摔傷,即位僅一年後病死。

高演死後,高湛(537-568,高歡九子,高演的弟弟)繼位。高洋雖然瘋瘋癲癲,打起仗來很猛,高湛打仗基本不行。564年北周與突厥聯合討伐北齊,攻勢有兩波,春天打晉陽,秋天打洛陽,形勢一度危急,好在北齊有段韶和斛律光(斛律金之子,515-572年,此時49歲)兩員大將,兩次戰爭北齊均獲勝。

得知晉陽危險解除,27歲的高湛居然哭了,實在有失皇帝尊嚴。:

“光(斛律光)見帝於晉陽,帝以新遭大寇,抱光頭而哭。任城王湝進曰:「何至於此!」乃止。”

與二哥高洋相比,高湛荒淫則更出名,資治通鑑記載了他強迫嫂子的一段:

“齊主逼通昭信李後(李祖娥,高洋妻,有姿色)曰:「若不從我,我殺爾兒。」後懼,從之。既而有娠。太原王紹德至合,不得見,慍曰:「兒豈不知邪!姊腹大,故不見兒。」(古代長期稱母親為姐或姊)後大慚,由是生女不舉。帝橫刀詬曰:「殺我女,我何得不殺爾兒!」對後以刀環築殺紹德。後大哭。帝愈怒,裸後,亂撾之。後號天不已,帝命盛以絹囊,流血淋漉,投諸渠水,良久乃蘇,犢車載送妙勝寺為尼。”

強迫嫂子,殘殺侄子,的確禽獸。

高緯

565年:

“會有彗星見。”

資治通鑑裡有很多日食、彗星、水旱等天文自然記載。古代人迷信,認為彗星出現是除舊佈新之意。高湛害怕了,傳位給太子高緯(556-577,即位時年僅9歲),自己28歲就當起了太上皇,從此整天跟和士開等人浪在一起不幹正事,直至568年去世。

有其父必有其子,高緯當皇帝時很小,整天在女人堆裡混,沒有個正經人教他,除了浪蕩啥也不會,在歷史上是個有名的昏君。高緯重用高阿那肱、穆提婆、韓長鸞等奸邪小人,把給高家打天下的斛律光等功臣殺盡,用瞎子祖珽治國,浪起來不要命。

高緯任命乳母陸令萱為女侍中,縱情聲色,他最喜歡一個妃子馮小憐:

“與齊主坐則同席,出則並馬,誓同生死。”

整天過著無愁天子的美:

“好自彈琵琶,為無愁之曲,近侍和之者以百數,民間謂之「無愁天子」。”

576年北周宇文邕(北周武帝543-578年)伐齊,兵臨平陽 (今臨汾,太原西南) 城下。高緯當時正帶著愛妃馮小憐打獵呢,等平陽城陷的消息傳來,這位並不著急:

“至暮,使更至,雲「平陽已陷,」乃奏之。齊主將還,淑妃請更殺一圍,齊主從之。”

等到高緯帶著小憐來到平陽城下,準備奪回平陽城,卻因愛妃要化妝參戰貽誤了戰機

“齊人作地道攻平陽,城陷十餘步,將士乘勢欲入。齊主敕且止,召馮淑妃觀之。淑妃妝點,不時至。周人以木拒塞之,城遂不下。舊俗相傳,晉州城西石上有聖人跡,淑妃欲往觀之。齊主恐弩矢及橋,乃抽攻城木造遠橋。齊主與淑妃度橋,橋壞,至夜乃還。”

打著仗還參觀名勝古蹟,心夠大的。

結果不難想象,北齊在平陽城戰鬥中大敗:

“齊師大潰,死者萬餘人,軍資器械,數百里間,委棄山積。”

高緯回晉陽老巢休整,高孝珩(539-577,高澄次子)建議南北出兵包抄北周後路:

“使任城王湝將幽州道兵入土門,揚聲趣幷州,獨孤永業將洛州道兵入潼關,揚聲趣長安,臣請將京畿兵出滏口,鼓行逆戰。敵聞南北有兵,自然逃潰。”

又建議把美女珠寶全賞賜給將士們,高緯大難臨頭護家財,都不聽。斛律孝卿請他出來撫慰一下將士們,還給他寫了發言稿,告訴他裝得悲憤一點

“宜慷慨流涕,以感激人心。”

結果他一上臺就忘了,嘿嘿大笑,爛泥扶不上牆啊:

“齊主既出,臨眾,將令之,不復記所受言,遂大笑,左右亦笑。將士怒曰:「身尚如此,吾輩何急!」皆無戰心。”

高緯落荒而逃。577年高緯跑到鄴城(今河北臨漳縣與河南安陽市之間),又帶著他那愛妃馮小憐逃難到青州,被人逮個正著。作為戰俘,高緯被宇文邕獻於太廟,後來被殺,北齊滅亡。高緯與他的前輩們比,除了浪的出奇,嚴重懷疑有精神問題

唐朝李商隱的詩風格豔麗,愛情詩寫得纏綿悱惻,優美動人,廣為傳誦。其中有兩首北齊的詩,寫的就是高緯和馮小憐,其中“小憐玉體橫陳夜,已報周師入晉陽” 堪稱佳句,把平陽之戰中的馮美人描繪得活色生香,對於李商隱的華麗詞彙不得不服啊。

北齊二首

其一

一笑相傾國便亡,何勞荊棘始堪傷。

小憐玉體橫陳夜,已報周師入晉陽。

其二

巧笑知堪敵萬幾,傾城最在著戎衣。

晉陽已陷休回顧,更請君王獵一圍。


總結

柏楊老先生曾將北齊稱為“禽獸王朝”,說北齊皇帝“兇暴淫虐”,主要是指北齊皇室亂倫,有點道理。但北齊皇室本就是鮮卑人,“父死子娶庶母、兄死弟娶其嫂”,原本也是匈奴後人的習俗,以漢人觀點看是亂倫,以鮮卑人來看實屬正常。

說句題外話,柏楊的觀點有欠缺,而且相當狹隘,他在國民黨監獄裡看資治通鑑,是個十足的老憤青,奉勸各位千萬不要讀資治通鑑柏楊版,要看還是看原文。

總體看來,北齊並不是那麼的不堪,高歡、高澄、高演、高洋前半段,都還可以,就是後來高歡的兒孫們太放縱,太浪了。與其他王朝的皇帝相比,北齊的皇帝確實能浪出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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