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張愛玲的《花凋》:有毒的父母,中毒的孩子

近來讀張愛玲的小說《花凋》,心底隱隱作痛。張愛玲拿親情開刀,以冷靜、鋒利的筆觸將親情的冷漠刻畫得近乎殘忍。然而諷刺的是,女主川嫦死後,父母為她修葺的墓碑上卻寫著:“知道你的人沒有一個不愛你的”,作者善用反諷的表現手法,將這對父母虛偽醜陋的嘴臉表現得淋漓盡致,連張愛玲都說:“可是……全然不是那回事。”


品張愛玲的《花凋》:有毒的父母,中毒的孩子

《花凋》主要講述了一個美麗的女孩鄭川嫦經歷了愛情和親情的破滅繼而生命凋零的過程。川嫦在父母營造的一個充滿算計、虛偽而又弱肉強食的家裡,受盡了委屈。家人們都自私自利,根本不懂什麼是愛,川嫦的順從忍讓並沒有為她爭得父母的疼愛和姐弟的愛護,反而助長了家人對她的忽視。她就像一個沒有點燈的燈塔,隱沒在紛亂的家裡,沒有人能真正的注意到她,給她一絲溫情。

有毒的父母

美國知名心理學家蘇珊·福沃德曾說:“當一對父母的負面行為模式持續存在,始終支配著孩子的生活,這些就是傷害型父母了。”

川嫦的父母是一對典型的傷害型父母,他們感情失和,長期陷入內鬥,只注重自已的感受,而忽略了孩子們的感受。

父親沒有責任心,只顧著自已尋歡作樂,有錢的時候在外面生孩子,沒錢的時候在家裡生孩子,孩子生了一堆卻無力撫養。母親是典型的怨婦型女人,書中寫道:“她總是仰著臉搖搖擺擺在屋裡走過來,走過去,淒冷地嗑著瓜子,一個美麗蒼白的,絕望的婦人。”

川嫦的相親對象章雲藩來家裡做客,夫妻倆依然吵得不可開交,鄭太太鬧脾氣躺在床上不下樓。川嫦沒辦法,只好上樓連哄帶拖的把母親請下樓吃飯,結果飯桌上父母又發生了口角,鄭先生摔門而去。

在女兒的大日子裡,他們絲毫不顧及女兒的感受和麵子,說話做事讓人難堪。川嫦心中不自在,胸頭絞痛了起來,很難說這不是因為她的父母。


品張愛玲的《花凋》:有毒的父母,中毒的孩子

更讓人寒心的是,鄭先生鄭太太無論是對待別人還是對待自已的親身女兒,都是自私自利,充滿了鑽營算計。

川嫦生病了,鄭先生不僅不願花錢為她買藥,還抱怨自已被拖累著犧牲了不少,鄭太太怕拿錢出來暴露了自已的私房錢。二老一思量,將算盤打在了川嫦的前男友章雲藩身上。

章雲藩因為川嫦生病了,等不了就找了新女友,川嫦的父母算計著章雲藩迫於外界的閒話,會出這份錢。

孩子生病了,不知道心疼,反而在意要花錢,百般盤算著藥費讓外人來掏,這於情於理都不合適。他們在感情上已經遺棄了川嫦,在孩子和金錢之間選擇了後者,在他們心裡,女兒川嫦是無足輕重的。

對待女兒的前男友章雲藩,他們也一直是虛情假意,想著偏宜能多佔就多佔。章雲藩一次次免費為川嫦治療,鄭先生鄭太太卻想著藥費最好他也包了。章雲藩第一次來鄭家做客時,鄭太太就說:”等他們訂了婚,我要到雲藩的醫院裡去照照愛克司光——老疑心我的肺不大結實。若不是心疼這筆檢驗費,早去照了。“

一對以自我為中心的夫妻,他們最愛的永遠是自已,哪怕是親身女兒都沒有自已的利益重要。他們的自私自利、 冷漠無情滅絕人性,兒女們在這種環境下長大,他們的價值觀和人生觀勢必發生扭曲。

中毒的孩子

在這種父母的養育下,姐姐們養成了自私自利、虛偽圓滑的性格。人前,扮演著溫柔知禮的女兒,勾肩搭背地展示姐妹情深;人後,卻常常互相爭搶家庭資源,欺負老實的妹妹川嫦。

她們把自己打扮的花枝招展,卻異口同聲地斷定:“小妹適於學生派的打扮,小妹這一路的臉,頭髮還是不燙好看,小妹穿衣服越素淨越好……”於是聽話的川嫦穿著姐姐們的舊衣服,從來不和姐姐們因為同時看中一件衣料而爭吵。

川嫦從不在意自已的感受和願望,一味地順從,沒有了自我。不管她遭受了怎樣的不公,她都能替別人找到一個合理的解釋,心甘情願的承受這一切,她的生命是蒼白的,不鮮活。

她受了委屈,忍不住在章雲藩面前感嘆道:”在我們家裡就辦不到,誰都不用想一個人享點清福。“但很快她又為父母開脫,為他們的行為找到了一個合理的解釋:“我爹其實不過是小孩子脾氣。我娘也有她為難的地方……”

表面看這是川嫦懂事體諒父母的不易,其實這何償不是無奈之下安撫自已的藉口呢?父母是沒有錯的,孩子怎麼能否定自已的父母呢,所以川嫦才會努力的為父母找藉口,將一切的不公合理化,她不斷壓抑自已內心的真實感受,說服自已理解父母,用父母的感受來定義自已的感受,最終將自已變成了一個沒有自我、順從聽話的好女兒。

品張愛玲的《花凋》:有毒的父母,中毒的孩子

最扎心的是,當川嫦知道父母不願拿錢給她治病,而是將主意打在她心愛的男人章雲藩身上時,她第一反應是如萬箭穿心,但她很快又給自已洗腦,為父母找到一個好的藉口。書中寫道:”一定要她父母拿出錢來呢,她這病已是治不好的了,難怪他們不願把錢扔在水裡。這兩年來,種種地方已經難為了他們。“

她以自責的方式將父母的做法合理化,不再責怪父母,認為一切都錯在自已身上,既而陷入了深深的自責和負罪感中。

”她是個拖累,對於整個的世界,她是個拖累。“她將自已的存在價值完全否定了,自我價值感缺失。巨大的心理壓力讓她不堪重負,書中寫道:“她受不了這痛苦。她想早一點結果了她自已。”

蘇珊·福沃德博士曾說:”父母在我們心裡種下了精神和情感的種子,它們會隨我們一同成長,在有些家庭裡,父母種下的是愛、尊重和獨立,而在另一些家庭裡,則是恐懼、責任或負罪感。“

有了負罪感,川嫦認為自已活著是個拖累,活著是一種痛苦。

“她死在三星期後”一句輕描淡寫的話宣告了她的結局。這句輕飄飄的話多麼像川嫦二十一年被輕視的生命,顯得那麼無足輕重。但是這句話又是那麼的厚重,像山一樣壓在了讀者的心頭,一個生命活得如此卑微,如此不被珍視,等待她的不就是凋零的命運嗎?

結語

一對虛偽而又自私的父母,他們讓兒女的生命變得扭曲畸形。川嫦順從聽話、沒有自我,她是沒有點燈的燈塔。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