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王朝1566 第二集 馬前卒的對決

《大明王朝1566》整部戲一環扣一環,體現的是整個官僚體系,是如何運作的。該戲當中,只有兩次時間跳躍,第一次就是這次,直接從御前會議,跳到六個月後的浙江官場。第二次是嚴嵩被廢,跳過三年直接跳到海瑞進京六必居題字。後者的跳躍一方面,是為了對應上歷史真實事件,另一方面是為了下一部《大明1587》做鋪墊。

第一次跳躍,也就是這次,是為了加快本戲的推進速度。

戲一開場,就是暴力場面。杭州知府馬寧遠帶著官兵踏苗毀田,稻農們忍無可忍決心反抗,領頭鬧事的就是本劇第一戰神齊大柱。

也不知哪個觀眾總結的,整部戲中,誰跟齊大柱作對,誰就得死。馬寧遠就是第一個。

馬寧遠跟齊大柱有一段精彩對白。

馬寧遠上來就先問:

剛才說“反了”的人是誰。

齊大柱立馬高聲答到:

是我。

馬寧遠略帶佩服的說:

好,敢說敢認就好。

實際上,馬寧遠這根本不是佩服,這是下套呢,齊大柱明明說的是“拼了”,現在被馬寧遠一套話,居然自認說了“反了”,那謀反大罪就跑不了了。馬寧遠正愁沒有理由大開殺戒,好強行推動“改稻為桑”,現在鬧出謀反大案,正好藉機殺雞給猴看。

但令馬寧遠萬沒想到的是,齊大柱居然是個桑農,不是稻農。那稻農謀反的罪名就不太好扣到剩下的那些稻農頭上,而且齊大柱還是處於義憤,將來就算真的是把事兒鬧大了,雖然確實可以藉機把稻農打壓下去,但官逼民反的惡名聲是跑不掉了。

馬寧遠一計不成又升一計。

馬寧遠直接誘供

你在王直那當什麼頭目。

耿直的齊大柱直接就說:

什麼王直,我不認識王直。

馬寧遠冷笑一聲:

到時候你就會說認識了。

這個“到時候”用得真好。

到什麼時候呢,肯定是刑訊逼供的時候。齊大柱抗打不住,一旦承認是受王直指使,那整個案子就從謀反案,直接升級為通倭大案。通倭是當時最重的罪名,無論誰沾上,可以不經審判,直接殺頭,甚至誅滅九族。

看看馬寧遠的手段。整個事件,短短几分鐘,僅僅因為馬寧遠的幾句話,就從原先的官兵踏苗毀田,官兵沒理,變成,官逼民反,官民雙方都有錯,最後定性為,通倭,全是民眾的錯。

古代的民眾老是一廂情願的認為,會有青天大老爺替他們伸冤。其實這是錯的。因為法律本身是死的,只規定了,什麼是罪,受什麼樣的處罰。民眾覺得,受冤就是受冤,只要青天大老爺公正審判,就肯定會還民眾一個清白。

但實際上哪有那麼回事。因為法律是死的,但青天大老爺是活的。一件事情,從開始到結束,一定會有很多因素促使它發生改變發生轉折。換句話說,無論事情最後造成什麼結果,其原因都是多方面的。這時候就看大家怎麼解釋這些原因的作用。

假設齊大柱真的被屈打成招,認罪通倭。那他承認通倭只是個結果,怎麼量刑呢?

按照老百姓的想法,齊大柱是為民請願,雖說與官府對抗,但這是官逼民反,最後還被官員誣陷通倭,屈打成招。一句話,齊大柱是個英雄,不應該受到懲罰,反而應當受到表彰,因為他沒違法,違法的是那些官員。

但按照官員們的看法是,齊大柱領頭鬧事,破壞國策,已是重罪。後來又公開說“反了”,那就是造反,單憑這兩條就足以殺他好幾回了。最關鍵的是,只要把這個領頭鬧事的給殺了,剩下的稻農,雖然心生怨恨,但再也沒人敢領頭,那就不可能聚眾鬧事,因此“改稻為桑”也就搞下去了。

所以,他們一定會最大限度的利用法律的模糊之處,去設陷阱,欺壓百姓。說白了,法律就是一把鋒利無比的刀,它只管見血封喉,不負責公平正義。

平心而論,還是官員們看透了法律的本質。

要想用法律的武器保護自己,就需要先努力鑽研法律到底寫了點什麼,然後再研究怎麼使用法律。老是把法律當聖經一樣供起來,覺得日夜焚香禱告,就能保證自己平安,無疑太過幼稚。

馬寧遠抓了齊大柱這個典型,立馬就開始大做文章,對其他老百姓喊話:

“改稻田為桑田,上利國家,下利你們!這麼天大的好事,就是推行不下去,今天居然還聚眾對抗!現在明白了,原來是有倭寇在煽動,繼續踏苗,敢阻撓的,有一個抓一個,和這幾個,一同押往杭州。

這就是典型的官話了。上來先說這件事情是對所有人都有利的,然後話鋒一轉,說為啥退不下去,緊接著扣一頂大帽子,通倭鬧事,接下來就該威脅了,說誰在反對,那就是直接抓人了。

馬寧遠話是這麼說,實際上就真的如此麼?

其實民眾心理非常清楚,官府一個勁的逼迫把稻田改成桑田,桑田固然比農田收成要高,但桑田剛開始收益少,尤其是今年秋天,用桑田產絲根本換不回口糧,那到時候就得賤賣桑田。簡單地說就是,雖然種桑未來收益很大,但是根本過不了眼下這關。

馬雲有句名言:

今天很殘酷,明天更殘酷,但未來會很美好,可惜大多數人都死在了明天早晨。毫無疑問,現在稻農面臨的就是這樣的情況。

現在經過齊大柱領頭一鬧,情況反而更糟糕了。

擺在稻農面前的只有兩條路,一,任由官兵踏苗毀田,然後改種桑苗,秋收的時候,因無米下鍋,而賤賣田地,以後就完全生活無著落。二,現在跟著齊大柱一起繼續鬧,然後被馬寧遠以通倭罪抓起來,送到杭州審判,估計將來也難逃一死。真可謂今亡當死,舉大計亦死,等死,選哪種死?

我國古代的民眾,其實經常遇見的就是這種兩難問題。他們不識字,也沒那麼多錢供孩子讀書,只能是依靠田地或者手工,勉強的維持生存。他們根本就沒時間去考慮,類似哈姆雷特那種生存還是毀滅的哲學問題。因為他們每天要做的就拼命生存,否則不用選,就已經是毀滅了。

正因為生存壓力太大,他們所有的想法都集中在這上面,以至於他們都忘了去問,為什麼要活著。因為對於他們來說,活著就是一切,一切又都是為了活著。既然一切都是為了活著,那也就無所謂怎樣活著了。這就是餘華的小說《活著》,所要表達的核心主旨。這也是中華民族最強韌的精神力量來源。雖然十分卑微,但卻堅韌無比。

按劇本推進節奏來說,發展到這,就必須有其他因素打破目前的僵局了,否則後面就沒法演了。果然,另一股勢力就在時候登場了,戚繼光。

但願大家還記得,第一集裡的御前財政會議,張居正曾經提到過戚繼光,現在的第二集,又把譚論派到了浙江督軍,所在的正是戚繼光的軍營。現在戚繼光的登場,代表的是哪股勢力,不言而喻。

馬寧遠一看戚繼光來了,立馬就知道這是來攪局的。上來就先說,自己是有調兵令的,打算先壓戚繼光一頭。

但戚繼光壓根沒理他,直接先抽了士兵們一頓馬鞭。

此舉實在是一舉多得。首先,戚繼光是抽自己的士兵,馬寧遠作為地方官,根本無暇過問。

其次,抽馬鞭的舉動,直接就告訴所有人自己的立場,但偏偏什麼都沒說,什麼把柄也不會留下。將來就算真的是把官司打到上面,自己隨便找個理由解釋就行,不用擔什麼責任。

從這點就能看出來,戚繼光比那個傻大憨粗的齊大柱要精明的多。他很清楚,哪些事只能做,不能說。哪些事只能說,卻不能說。倘若齊大柱上來只是鬧事,死活不肯承認說反了,反而一口咬定,皇上並沒有逼迫稻農改種桑田,而是讓稻農自願改種,那被動的就是馬寧遠了。

最後,戚繼光這一頓鞭子,是當著鬧事的稻農抽的,雖然從始至終戚繼光都沒跟稻農們說過一句話,但他的這個舉動,無疑給了稻農們莫大的勇氣。對此,戚繼光心裡非常清楚,所以他才對馬寧遠說,要不然我的兵馬一帶走,他們說不定會把你扔到河裡去。

馬寧遠一看這戚繼光如此行動,心裡早就窩了一頓子火。戚繼光這時候發問,馬寧遠接口就答,但還沒兩句,就被戚繼光繞進去了,反而給了戚繼光把兵帶走的理由。

這時候馬寧遠就知道,不能來虛道理了,直接交了實底:

戚繼光,我也是部堂的人,想反水,沒有好下場。

官場上,最講究的就是派系。很多事情,如果是派系內部的矛盾,無論怎麼鬧,都不會太出格,畢竟這最多也就是私人恩怨。但如果是派系外部矛盾,那就完全是兩回事了,怎麼能把罪名鬧大,就會怎麼鬧。怎麼能牽連更多,就怎麼鬧。派系之間的鬥爭,手段自然是無所不用其極。比如本劇當中,裕王派和嚴黨之間的鬥爭,就沒什麼道義可言,只要能給對手造成重大打擊,哪怕犧牲無辜也在所不惜。

此時,馬寧遠交出實底,口氣還那麼硬,意思就很明白:

我來踏苗毀田,是胡部堂的意思。你現在看上去是拆我的臺,其實你是反對的胡部堂。胡部堂是嚴黨的人,而譚論則是裕王派的人,你聽譚論的話,把兵帶走,那就說明,你已經打算反水投靠譚論了。我收拾不了你,但將來胡部堂會親自來收拾你。

對於這樣的威脅,戚繼光自然是非常明白的。但戚繼光很清楚胡部堂到底是怎麼想,所以他根本不但胡部堂會收拾他。反而,因為馬寧遠已經承認是胡部堂的人,那戚繼光就知道,雖然自己看不慣他的做法,但好歹也是一派的人,該勸還得勸,該幫還得幫。否則戚繼光大可一走了之,後面到底出了什麼事,可跟自己一點關係都沒有。

至此,馬寧遠的指揮的踏苗毀田徹底失敗,反而還因激怒民眾,釀成大禍。

這就說明,裕王派與嚴黨的鬥爭,已經在馬前卒之間展開了。戚繼光對陣馬寧遠,無疑是馬寧遠輸了,那馬寧遠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把事情繼續鬧大,逼譚論直接出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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