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一年春節，攢了一年的年假，再加上法定的七天假期，總共可以休息半個月了呢！這下可以回家好好陪陪父母了，我心裡默默地想著。
就在我計劃著提前提年假申請和準備預定機票的時候，領導一大早打電話，讓我去國外出差，並且春節期間也要在國外值守。
這突如其來的安排讓我內心一陣悸動，我有點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我給領導說我過年要回家看父母。領導立即以我今年還沒有出過多少差，可能會對我的年終考核有影響來施壓，我只好無力地接受領導的安排。我知道領導有許多其他人可以安排，但其他人都是非常老的員工，有的人比領導的資歷還老，他們有一萬個理由來拒絕領導，而我不一樣，我是那個被捏的軟柿子。
有的人，永遠都不知道一個人離開故鄉的那種痛苦，他們天天和父母家人在一起，永遠不明白父母對離家的孩子的日夜思念。
天可憐見，因為項目進程延後的原因，我最終不用春節去國外出差了。我買了往返的全價機票，並第一時間告訴了爸爸媽媽我回家的日期。父母平時省吃儉用，對一分一釐都很在乎，當聽我說機票花了好幾千的時候，居然很淡然，只是說：“能回來就好”。
細算起來，我總共有四年沒有回老家過年。08年第一次出國際差，對國外一切事物都很新鮮，包括在國外過春節，都充滿了好奇，同時那時候也年輕，對回不回家過年似乎也不特別在乎，和一大堆同事一起做飯、喝酒、玩遊戲、看晚會，反而是非常興奮；12年在南京買了房子，爸爸說新房子第一年過年的時候必須要有人住，所以就一個人在南京過年，這次真正感覺到了一個人的孤獨，期間每天都特別想回家；15、16年兩年在海外常駐，沒有辦法，只能在當地過年，這兩次已經沒有了幾年前在海外過年的興奮勁，更多的是落寞與無奈。
在我內心深處，總是會覺得，過年的話，必須要和父母，和哥哥在一起，那才是真正的過年。在我的原生家庭裡，我有爸爸、媽媽，還有哥哥，我們一家四口，在那些缺衣少食的年代，一步步走到今天，中間經歷了多少艱難困苦，只有我們自己才知道，所以在我心裡，過年的時候，我必須要和他們在一起。
這個春節，我把剩餘的年休假都用上了，除夕前請了兩天假，春節假期後又請了5天，加上週末，可以在家呆足足半個月。
我提前一天就給我哥哥發了信息，告訴他我大約在次日早上十點半就到機場，讓他來接我。
回家那天，我四點就醒了，其實我定的鬧鐘是五點，我躺在床上睡不著，就提前起來收拾行李，又洗了澡，把頭髮弄得光光的，我不想讓家裡人看到我憔悴的一面，雖然我這幾年一直都很憔悴。
一路無話，等飛機在我們老家地級市的機場降落的時候，我迫不及待地開機，給哥哥發了微信，說我到了。
老家的機場很小，只有一條行李傳送帶，傳送帶所在的大廳外面是一個院壩，院壩裡站滿了來接機的人們，我一抬頭就看見我哥哥在一個角落裡站著。行李還沒有到，反正出去進來也很方便，小地方沒有這麼多門門道道的，所以我準備先出去和我哥哥打個招呼。
又是一年沒見，哥哥他還是很清瘦，只是白頭髮一年來多了好多。我有點心疼地說：“你怎麼這麼多白頭髮了啊？”
哥哥笑了笑說：“誒，我老了啊！都四十幾了，有點白頭髮也挺正常呢！”我聽了這話，不禁有些傷感起來，我也奔四的人了，還孑然一身，不知道以後會怎麼樣。
我想起小時候的點點滴滴，有些鼻酸。哥哥比我大五歲，我上小學的時候，他已經上初中了，和我好像是兩個年代的人一樣，但他總是會處處讓著我。上學的路上，他會給我說：“你在前面趕緊走，我一會兒就追上來了哦！”我總會不時地回頭看看他來了沒，沒過多久，他真的就追上來了。
我上小學四年級的時候，哥哥就去縣城讀書了，之後，我們就只有在寒暑假才會一起。我喜歡和爸媽在地裡幹活，他則喜歡在家裡做飯，交流得始終不多，但他總還是把我當小弟弟看。
路上，哥哥邊開車，邊給我說：“爸媽對你個人的事，很是擔心！”這是我最想回避，但又不得不面對的事，今年，我又是一個人回家，爸媽該是多麼焦慮啊！
過了一會兒，哥哥說：“今年房子已經蓋好了，明年我請個先生來看看日子，把媽媽的墓地先修好，也算是了卻父母的一件大事吧！”我沒說什麼，只是說到時候要用錢的時候，我們一起分攤。
哥哥說因為老家蓋房子，我多出了錢，他想在給媽媽修墓地的時候，他出全部的錢。我們兩人都是那種不願意佔人便宜的人，所以哥哥說他給媽媽出墓地的錢。但我同樣是媽媽的兒子，我不會讓哥哥一個人又要出錢又要出力。
父母還在老家，他們也都不想離開自己熟悉的地方，而對父母來說，他們自己的最後一件大事，就是在百年之後，周圍的人都能靠攏過來，把他們抬出去，順順利利入土為安。但人都是很現實的，周圍十里八鄉的鄰居是否能靠攏過來，完全取決於那家人平時為別人做了多少事，幫了多少忙。這是老家的傳統，這也是中國人的傳統。所以父母及哥嫂，在別人家有大凡小事的時候，都會去相幫，這也類似於一種交換，你為別人付出了多少，當你自己有事的時候，別人才會付出多少。
對於我來說，我離老家太遠，無法幫到別人，家裡全靠哥哥嫂子倆人。老家的人，誰家只要有事，我哥嫂都會從縣城裡趕回去相幫，熬更受夜，也在所不辭，為的就是父母走的那天，有更多的人來幫忙，能風風光光入土。所以，我覺得我對哥嫂，是很虧欠的，我能多出錢的地方，我一定會盡能力多出錢，其實很多時候，出錢才是最容易的事。
說到這事，我哥舉了個例子，說前段時間，我堂哥的老婆因病去世的時候，在發喪那一刻都還沒有人來，就因為我堂哥常年在北京打工，家裡很多事情沒有顧上。
父母都漸漸老了，跟我們在一起的時候會越來越少，我們能做到的，就是在父母生前，儘量改善他們的衣食住行，死後，能讓他們入土為安，這是中國人的傳統，我們不能丟棄。
老家的老房子，是幾十上百年的祖屋，多少年來，雖然經過無數次的修修補補，但總還是有點千瘡百孔的感覺，一到冬天，那種溼冷是一般人承受不住的，父母常年居住在這樣的環境，我們內心很是不安。早幾年，哥哥和我就提出要把祖屋推到，重新修建房子，但父母覺得會給我們增加很重的負擔，找各種理由拒絕新建。今年我和哥哥好歹說服了父母，才把房子蓋了起來，雖然這兩年我和哥哥都很困難，並且哥哥用光了所有的錢，但我哥哥說：“我其實一點不後悔，只要爸爸媽媽能住上十年，我們都賺了！”
往年過年，哥哥都會把父母從老家接到縣城，我們一家在哥哥家裡過年。我很不願意回老家睡覺，因為實在太過溼冷，常年不睡的床就像冰窟一樣，整晚腳都是凍的。爸爸對此一直耿耿於懷，覺得我看不起老家，我對此也是屢感心裡不安。
這下好了，房子終於蓋起來了，哥哥雖然給我拍了很多照片，但我還是想盡快看看新房子的樣子，所以從機場到縣城後，我們只是吃了個午飯，就把嫂子和侄兒一起叫上，匆忙往老家趕去。
我們的車剛到院子旁邊，爸爸和媽媽就已經迎了出來，當我叫出“爸爸媽媽”幾個字的時候，我硬是把流到眼眶的淚水生生地憋了回去。
未完待續
（我想把今年春節回家的經歷和感觸都寫出來，梳理一點當代中國離家在外的人的喜怒哀樂和不斷凋零的中國鄉村現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