亳州:身在亳州白日長

  “出門二已三月,騎馬陳州來亳州。暮雨桃花此客館,春風燕子誰家樓。”我比王九思在《亳州》詩裡寫他到亳州的時間,晚了整整一個月。四月的亳州芳菲未盡,當地的朋友說,如果趕到“五一”前後來就更好了,屆時50萬畝芍藥一開花,整個亳州城便進入了最美的時刻。

  亳州簡稱亳(讀音為bó),古稱“譙城”,據《後漢書》記載:“簿,湯所都。”“簿”與“亳”同音,便這麼一路叫下來了。到達亳州的時候已是傍晚,迫不及待去路邊小餐館,吃當地最著名的小吃亳州粉皮,吃完後剛好黑,朋友帶去觀賞北關老街夜景。

  中國古城,多是“城內城”,而亳州例外,是“城外城”。城牆、護城河,古城該有的基礎設施都有,但出人意料,外城在亳州歷史上,要比內城更加繁華,比如位於城裡與北關之間的北關老街,光緒年間全城街道146條,北關老街就佔到了57條,一街一市,會館林立,山西商人王同之說:願揮黃金萬鎰,換北關三寸日光。

  按今天的審美看,王同之先生非常小資,我在夜晚看不到三寸日光,但亳州夜色之美,亦不遜在王同之看來比金子還珍貴的日光之燦爛。由於交通不甚發達,亳州的古城開發慢了一步,但卻最大程度保留了老城的原貌之美,巷井之間,上千年的青磚裸露在外,磚上苔痕,盡顯時光印跡。偶有書店、咖啡館和民宿,在一排排大紅燈籠間亮起電燈光,也不覺得突兀,反而因其現代氣息而引人矚目。

  在安徽的亳州距北京約750公里,距離我老家山東郯城310公里。到了亳州,我立刻忘了自己的北漂客身份,宛若回到了山東老家。亳州與我老家有同樣的美食,比如烤牌(因形狀與古時官員上朝的朝牌類似,又稱朝牌)、鍋盔、sa湯(我們老家叫糝湯,但就吃法來看,無疑是一樣的湯),在地方口音上,發音相似度高達90%以上,比如我們兩地,形容某個東西好吃,都會用“是味”這個說法,“是味”同樣可以用來形容人,如果一個人被認為“是味”,那則意味著莫大的榮譽。

  亳州是歷史文化名城,三朝古都,其名勝古蹟之多,與其遊人之少,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這是一片還未真正被海量遊客發現的魅力旅遊目的地。花戲樓、曹操地下運兵道、曹操家族墓群、華祖庵、萬佛塔、尉遲寺等,均值得參觀。

  去花戲樓參觀,恰好趕上修繕,戲樓正面被遮擋了起來,但這並不影響我們從邊上管窺。花戲樓由山西商人王璧、陝西商人朱孔領發起籌建,康熙、乾隆兩朝百餘年來多次擴建,為亳州留下了這一筆文化遺產。或是商人主導修建的緣故,花戲樓在殿堂樓閣的精雕細琢方面,走向了一個極致,最有代表性的,就是立體雕刻手法,一個場景、一個畫面,最多處會呈現出六個層次的立體景象,且屬於整體雕刻,非拼裝完成,僅有三國戲就有十八出。“工匠的工具會拐彎”,這成為我們對此奇技淫巧的一個想象。

  花戲樓左右入口處佇立著兩根鐵旗杆,每根高16米,重15噸,分別懸掛24只鐵風鈴,且不說這鐵旗杆的雄壯威武,就連這鐵風鈴也有妙用,據說按照級別,刮到幾級風,對應的鐵風鈴便會搖動響起,無形中便有了觀測風級的作用。

  花戲樓的木雕暫時看不到,但附近建築的磚雕卻是可以欣賞的,在水磨磚上用吸取了徽派刀法的晉派微雕藝術,精工雕琢出的人物、禽鳥等栩栩如生、惟妙惟肖,在春日陽光的照射下,真需要搬一個板凳,靜靜地坐下來欣賞一兩個小時才好。

  去北京必到長城,來亳州則必看曹操運兵道,曹操或是最早使用“地道戰”的軍事家,他在亳州地下整整掏了8000多米的地道,目前雖然只開發開放了不足1000米,但已經對得住“地下長城”這個稱謂。曹操運兵道雖然被譽為“地下長城”,但並非長城那般宏偉,相反卻有些狹窄,有幽閉恐懼症的遊客未必敢進,但狹窄觀感卻絲毫不妨礙它的匠心與偉大,在如何快速行軍、阻擋跟蹤、分道迷惑敵人、中途狙擊等方面,曹操運兵道均進行了周到的考慮,魏武帝的心思計謀,在運兵道這裡得到淋漓盡致的體現。

  進運兵道,開始是後期建設大約100米左右的入口,真正進入古兵道的時候,會有一段溼漉漉的路程,歷史滄桑感撲面而來,運兵道里的古磚保存完好,這與它被深埋地下700餘年有關——南宋嘉熙四年,黃河決口,亳州城被淹,運兵道被淤泥堵塞,整個面貌得以完整地封存。受條件所限,8000多米運兵道目前暫時還不能全面開發,但目前已開發部分,也值得漫步其中,如同行走於歷史現場,耳邊彷彿還能聽見士兵急促的腳步與呼吸聲。

  亳州是藥都,亳州人華佗成為他家鄉最大的名片之一,前面說過的50萬畝芍藥,在別地是觀賞用途,在亳州就是藥用了。亳州也是名酒之都,以前只喝過古井貢酒,並不知道它的產地,到了亳州才知道,那口著名的古井,就在亳州一個名叫減店集的村子那裡,愛喝酒的人,自然少不了要到這裡“朝聖”一番。歐陽修在亳州當知州,想必就是酒後寫下了這樣的名句,“夢迴枕上黃粱熟,身在壺中白日長。”

  在亳州停留了兩天,因為還有其他活動,參觀的時間並不充足,但認識了諸多亳州朋友,比如之意書社的王旭先生,一直陪同我們的書店小夥子徐博文,亳州晚報的水竹女士,從事地方文化挖掘與寫作的李丹崖先生,他簽名贈我的《古城亳州的街巷芳華》數天來一直是我的案頭書。亳州歸來,竟有悠悠難忘之感,借用歐陽修的句子,“身在亳州白日長”,閉上眼睛,想起那天中午在花戲樓看磚雕的時刻,真有時光停駐的美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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