犁鏵叩開幾億年堅實岩石圈沉睡的惡夢
黃土地汩汩流淌鮮血 生命之源決堤
天地一片荒蕪 太陽在躔度上旋轉運行
吸引著遙遠的濤聲 波浪抱著礁島狂吼 轟鳴
地殼振動 來自歷史的烈火蔓延森林的地界
冷漠的日光和星光照射著驚遁的人類赤裸而去
劍齒虎詭譎的綠眸明滅閃爍 飢餓的殘光
攫取的衝動 以及恐懼與驚悸
豺狼四躥 鐵蹄揚起燃燒的灰燼拋散山野
森林的世界翻轉過來 由喧囂成為岑靜
只有自然火冒著狼煙宣告人的足跡來到荒原
在陽光寬大的罅縫中 光斑撒落在斜坡上
零落的樹梢如旌旗舞動 下面是古銅色的背景
勞動 智慧 一具具胴體 如一堆堆肉山
他們廝守著最後的角隅 一片小小的灌木叢
烏鵲哀鳴 山澗流動 他們的哭號聲響徹如雷
組成生命的潟湖 四緣是滅絕種族的惡浪
他們都佝僂著身子 默默無言 絕望的眸光遊移不定
有的還在樹枝上攀援 留戀著悠久的囿苑
野草已經摘完 兔類鳥類已經毫無蹤跡
樹林焚燒的聲音撲閃著菸灰騰來
疲倦 飢餓的箭鏃颯颯射向我們的祖先
萌生的春的潮汛將消失嗎
是誰猛然站起
把山堆一樣的胸脯挺屹
砸碎久披身上的枷鎖
目光射著鮮血 眼眶眥裂
寬大的手掌砍倒一座山崖
石屑鱗鱗飛炸 如地震振撼人寰
是誰突然扔掉裙裾 那些破爛的樹葉和棕皮
向廣袤的荒原走去
血腥的誘惑 黑色的恐怖
精靈們徘徊於黑夜 守著同一座墳塋
只管各自走開 從群居中重新美酒痛飲
古人類詫異的血液運轉 驚奇的神經繃緊
是誰第一次在荒漠中跪下來
用雙手緊扼住命運的咽喉 漸漸放鬆
新生的希望滋長
黃土地從此散發出炊煙 綠草 愛慾和戰鬥
他們張舞著雙臂 大哭三聲忽大笑三聲
淚流成河 漂浮著開墾者艱苦的旅力 遙遠的憧憬
北斗星勺獎的翅膀掠過漆黑的夜之帷幕
光輝的晨昏線輪換 暗淡的陰影吞滅白天
人類第一次在這靜謐的夜空底下燃起篝火
如日月之華照耀著荒原的每一個角落
一堆 兩堆 三堆 成千上萬堆
人類智慧的眼睛終於向天宇張開
每一堆篝火旁都躺著疲憊的人群
面露蒼黃飢瘦之色 臉上卻浮著沉靜的笑
夜鷹的哀鳴掠過曠野
守哨者鋥亮的弋予在火光中射著警醒的顏色
他腰繫草繩 繩間打著密密麻林的結
他領導著大家從遠方跋涉而來
他沿著篝火逡巡一週 在大石塊上坐下
看著星星移過第五道樹梢 他的瞌睡忽起
他隆起的顴骨重重地磕在木柱上
1990年3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