掃碼支付”已經是國人最熟悉的付款方式。生活中，我們常常會看到一張卡牌上，有一個二維碼，但下面一排第三方支付平臺：支付寶、微信……最下面一行小字，“本服務由***提供”，其公司名不見經傳。
這便是移動支付環節中，並不為大多數人所知的第四方支付平臺。正常的第四方支付平臺聚合多家支付方的二維碼或者通道，幫助商戶實現集中收銀、一體化賬單等功能，原本對商家和用戶都是種便利。
但近日有警方透露，有非法第四方平臺通過層層轉賬，洗白資金，為涉嫌賭博、詐騙的個人或團伙提供支付服務，從中收取高額手續費。
第四方支付平臺是如何為網站提供支付服務的?是什麼讓第四方支付平臺鋌而走險?記者試圖還原其中的過程。
1小時開通
近日，記者加入了一個聚集各種第四方支付平臺的QQ群，群名上有“BC(博彩)”等為規避敏感詞語而化名為拼音首字母，群中刷屏的是“原生支付寶、微信、PDD個人碼店員通，各種模式任你選”“已對接各大包網平臺，歡迎BC(博彩)、SSC(時時彩)、QP(球票)商戶諮詢洽談”等各種信息。
記者以為一個博彩網站尋求支付通道為名，隨機諮詢了群內的一些平臺工作人員，大多數平臺均表示可以提供端口。手續相當簡單，只需提供手機號、郵箱、網站鏈接或者QQ號，即可在平臺上開戶對接端口，對於提交的這些資料，只需要簡單的審核。
“只要你們網站沒有大量的投訴，不牽扯詐騙就行，一般都沒有問題，15分鐘左右就能審核完畢。”河北一家名為千仁支付的第四方平臺工作人員表示，BC、QP、SSC都沒問題，“我們主要承接的就是這些。”
資料審核通過後，便可以進行技術對接，不少平臺工作人員稱，大約一個小時左右能完成對接。
由於第四方支付平臺使用的是第三方支付平臺端口，對於使用端口的商家，第三方支付平臺是否會再審?
福建一家名為弘景支付的第四方支付平臺的工作人員向記者打包票，審核一定能通過，他們所需要的材料是郵箱、聯繫方式、身份證，“我們自己審，身份證隨便提供一份就可以。”
鉅額收益鋌而走險
很多博彩者無法自拔，他們成為第四方支付平臺的一塊“肥肉”。
記者隨機詢問的幾家第四方支付平臺表示，“開戶免費，博彩網站需要支付的是費率以及提現手續費”，而收取的費率一般在3.6%～4.5%。
以費率為4%計算，如果日流水為100萬元的話，博彩網站需要拿出4萬元給第四方支付平臺，但這4萬元並不是完全進了第四方支付平臺的口袋，其中一部分還要交給第三方支付平臺，“差不多自己還能賺1萬元左右，提現手續費為5元/筆，單筆限額1000元～50000元。”按照這個比例計算，第四方支付平臺可以穩賺1%左右的費率。
據記者瞭解，1%是這些第四方支付平臺的平均利潤率，費率越高，流水越大，他們能獲得的收益就越大。如果一個博彩網站有100億的交易額，第四方支付平臺的收益就可以達到1億，這讓第四方支付平臺欲罷不能。
此前縉雲警方破獲的一起網絡賭博網站案件中，一個賭博網站，1個月期間內累計交易金額達到33億元，而與其合作的兩家第四方支付平臺共獲利2300多萬元，而這只是冰山一角。
39道層層偽裝“合規”
在第四方支付平臺中，有個術語叫“進單成功率”，也就是用戶在博彩網站上充值的成功率，“如果用戶在網站上一直無法充值，肯定會影響用戶感知和網站收益。”成功率和支付通道端口有關，因此，幾乎每家第四方支付平臺都會問記者，“要什麼通道”。
“目前，支付寶掃碼H5的成功率在70%左右，現在是風控期間，過了這段時間，成功率可以達到85%～90%。”千仁支付工作人員告訴記者。
其他幾家第四方支付平臺也表示，支付寶無法查出交易的源頭。對此，支付寶方面表示，2018年初，支付寶啟動了“天朗計劃”，聯動警方、企業等各方對黑灰產業開展源頭治理，打擊賭博就是重點之一。支付寶正不斷引入新技術加強打擊力度，比如人工智能、機器學習等方式，從交易金額、交易時間、關係網絡、資金聚合情況等多個維度綜合部署監控模型，提高識別精度。對於識別到的涉賭交易，風控系統會直接進行攔截，使交易失敗。
弘景支付則推薦了拼多多的商鋪，“博彩網站上的充值訂單會變成商品，也就是充值一次就等於一次購物，拼多多是掃描不到的。”其發給記者的一段視頻顯示，一個支付界面上，當用戶選擇支付寶H5支付方式並確認支付之後，會跳轉到拼多多界面。
對此，拼多多方面表示，平臺對此類行為一直採取零容忍態度。5月至今，已經即時上報有關執法部門此類線索1186條。自7月起，平臺已經與支付寶和微信建立了系統對接，收到支付機構可疑類風險提示後可實現對涉事店鋪的實時關停處罰。
通過層層偽裝披上“合法”外衣逃避監管，為網絡黑灰產“輸血”，是非法“第四方支付”的通常做法。
今年，福建省順昌縣警方破獲一起第四方支付平臺案件，共查獲銀行卡4000餘張及大量支付賬戶。有媒體報道，涉案資金在銀行、支付賬戶之間閃轉騰挪，還與其他第四方支付平臺鏈接，警方對資金流向上追查了15道、向下追查了24道。
夾縫中的違規生意
“雖然有較大的市場，但這是一個在夾縫中求生存的行業。”林江(化名)是國內一家第四方支付平臺的創始人，早在十年前，他就看中了支付這個行業，也曾申請過第三方支付牌照，但從2014年第三方支付牌照暫停發放後，他的公司始終無法從第四方支付轉為“正規軍”第三方支付。
一年前，林江把目光投向了海外。
去年5月，央行支付結算司發佈了關於查處涉案支付及後違規事項文件，在《支付機構反洗錢和反恐怖融資管理辦法》中規定，要建立健全的反洗錢內控機制，加強對客戶和特約商戶的客戶身份識別，強化可疑交易檢測分析，提高工作人反洗錢意識。
在易觀國際分析師王蓬博看來，第四方支付可以幫助第三方解決線下推廣、鋪設二維碼、維護商戶等問題，這些完全合規，但第四方支付只能做信息的轉接分發，資金如何結算和發放，由持證機構說了算。如果第四方支付觸碰了資金流，併為博彩網站提供端口，這屬於違規。
現實情況是，搭建一套第四方支付系統只需30-50萬元，和前文所言的巨大收益相比，幾乎毫無成本壓力，因此，不少第四方支付公司開始“玩火”。
林江向記者透露，第四方支付相當於第三方支付的代理商，但持牌的第三方支付平臺監管嚴格，不能涉及此類違規業務，所以，此類業務由第四方支付做，“第三方支付對第四方支付的依賴性還是很大的，其中可能存在利益輸送。”
這個說法也得到了千仁支付的證實，“現在查得嚴，第三方支付不直接涉及灰色產品。”
違法成本過低、缺乏有效治理手段，或許是當前亂象叢生的原因，有業內人士表示，應鼓勵具備較強風控能力的銀行機構和第三方支付機構，為特定商戶提供聚合支付服務，創新提升支付效率，增強支付安全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