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3月1日，根據中國人民銀行安排，包括商業性個人住房貸款在內的存量浮動利率貸款定價基準轉換工作開始實施。3月1日至8月31日，存量浮動利率貸款的 借款人可與銀行平等協商，將貸款利率“換錨”為貸款市場報價利率（L P R）或固定利率。這是貸款利率並軌的重要舉措，有助於擴大L P R應用，疏通貨幣政策傳導機制，推動和深化利率市場化。當然，定價基準轉換工作涉及面廣、 關係到公眾切身利益，應加大市場溝通力度，確保轉換工作平穩進行。
什麼是貸款市場報價利率（LPR）
2019 年 8 月 17 日，央行決定改革完善貸款市場報價利率（L P R）形成機制。2019 年 8 月 20 日起，全國銀行間同業拆借中心每月 20 日公佈 L P R，作為銀行發放貸款的主要參考和定價基準。改革完善 L P R 是利率“兩軌合一軌”工作的重要一步，是利率市場化改革的關鍵一環，有助於提升貨幣政策傳導效果，提高金融資源配置效率。
長期以來，儘管利率市場化穩步推進，但我國利率體系仍然表現出明顯的“兩軌”特徵，即存貸款基準利率與市場利率並存。由於利率“兩軌”的存在，一方面，政策 利率難以在貨幣、債券、信貸等金融子市場間有效傳導， 影響利率傳導效果，不利於貨幣政策目標實現；另一方面，貸款等定價難以及時準確反映市場利率水平，不利於資金從金融機構流向實體經濟，影響金融資源配置效率。因此，必須加快推進利率“兩軌合一軌”工作。當前，我國金融市場流動性合理充裕，金融市場總體上較為平穩，為“兩軌合一軌”工作創造了較為寬鬆的環境。
從國際經驗看，美國、日本、印度等經濟體都曾建立起類似的貸款基礎利率的報價機制，作為金融機構貸款利率定價的重要參考。但在我國，貸款基礎利率作為商業銀 行對其最優質客戶執行的貸款利率，自 2013 年 10 月推出以來，對商業銀行影響十分有限。在 L P R 形成機制改革完善之前，銀行業各類貸款業務定價中，以 L P R 作為定價基準的信貸業務規模佔比較小。而且，LPR 與貸款基準利率變化基本一致，且長期穩定不變，難以及時反映市場利率變化。
所以，央行將 L P R 更名為“貸款市場報價利率”，並從三個方面進行了優化 ：一是報價期限上，在原來 1 年期品種的基礎上，增加 5 年期以上品種 ；二是報價銀行上，在原來 10 家銀行的基礎上，增加城商行、農商行、外資行與 民營銀行各 2 家 ；三是報價方式上，從原來對最優客戶的貸款報價，改為在公開市場操作利率（主要是 1 年期中期 借貸便利利率）上加點報價。改革完善之後，LPR 期限品種更完整，報價銀行更具有代表性，而且與市場利率關係更為緊密，更具有普適性和靈活性。
因此，新的 L P R 可以實現三個方面的目的。一是取代貸款基準利率成為貸款定價的主要參考。儘管央行尚未取消貸款基準利率，但立即明確要求新發放的貸款主要參考 L P R，浮動利率貸款以 L P R 為定價基準。二是進一步疏通貨幣政策傳導機制。貸款利率與 LPR 掛鉤，LPR 與公開市場操作利率掛鉤，政策利率變化將及時傳導到貸款利率。三是有望引導貸款實際利率下行。在全球貨幣政策走向寬鬆的情況下，如果政策利率下行，LPR 隨之下行，貸款利率有望下降，從而降低企業融資成本。與此同時，央行還要求，各銀行不得通過協同行為以任何形式設定貸款利率定價的隱性下限，並將銀行 L P R 應用情況及貸款利率競爭行為納入宏觀審慎評估（MPA），增強 LPR 對銀行的剛性約束。
通過此次改革完善，LPR 形成機制更加科學合理，新的 L P R 成為貸款定價的“錨”，對我國金融市場有著重大和深遠的影響，但這只是利率並軌工作的第一步。從存款利率 看，LPR 與公開市場操作利率掛鉤，但存款利率與公開市場操作利率關係不大，存款利率仍然存在“兩軌”。應穩妥地推進和深化存款利率市場化，如逐步放開存款利率上浮上 限。此外，不能將改革完善 L P R 形成機制解讀成“降息”。新 L P R 是銀行貸款的主要參考和定價基準，新機制本身不存在降息或加息的功能。只是在目前流動性較為寬鬆的情況下，有可能通過 LPR 引導貸款實際利率下行。
為什麼要實施定價基準轉換工作
2019 年 12 月 28 日，中國人民銀行發佈公告，就存量浮動利率貸款定價基準轉換工作進行佈置。此前，央行對全國性銀行新發放貸款應用 L P R 設定“358”目標。從執行 情況看，到 2019 年底，接近 90% 的新發放貸款已經參考 L P R 定價。央行在公告中明確 ：自 2020 年 1 月 1 日起，各金融機構不得簽訂參考貸款基準利率定價的貸款合同。這表明，推動 L P R 應用的時間表大大提前，利率市場化進程進一步加快。
截至 2019 年底，我國本外幣貸款餘額 158.6 萬億元， 同比增長 11.9%。改革完善 LPR 形成機制以來，LPR 逐步應用於新發放貸款。但即使 100% 新發放貸款參考 LPR 定價， 應用範圍仍然有限。而對存量浮動利率貸款定價基準轉換， 完成貸款利率“兩軌合一軌”工作，加快和擴大 L P R 在存量貸款中的應用，將使 L P R 全面成為貸款定價的基準，更好地發揮 L P R 在貸款定價中的關鍵作用，有助於疏通貨幣政策傳導機制，使貸款利率能更及時反映市場利率變化。
央行明確，借貸雙方按市場化原則協商確定具體轉換條款。為推進轉換工作順利進行，保護借貸雙方利益，預計初次轉換之後，存量貸款的利率執行水平將與轉換之前保持基本不變。2020 年貨幣政策在保持穩健基調的同時， 將加大逆週期調節力度，未來一段時間 L P R 仍有一定的下行空間。借款人與銀行平等協商，採用 L P R 作為定價基準或將是普遍方式，這對借款人是相對有利的。這種相對市場化方式有助於降低實體經濟融資成本，更好地為穩增長、 穩就業服務。即便借款人與銀行協商轉換為固定利率，L P R 仍然可能是重要參考。
值得注意的是，央行此次對商業性個人住房貸款定價基準轉換提出特別要求。存量房貸轉換有兩種方式 ：如以 L P R 為定價基準，則加點數值應等於原合同最近的執行利率水平與 2019 年 12 月 L P R 的差值，其中從轉換時點至此後的第一個重定價日的利率水平等於原來利率水平 ；如轉換為固定利率，轉換後利率水平應等於原合同最近的執行利率水平。也就是說，無論是何種轉換方式，轉換後的房貸利率應不低於原有的利率，除非採用第一種方式後 L P R 下降。
事實上，8 月 25 日，央行對個人住房貸款利率定價機制進行調整，自 10 月 8 日起，將新發放的房貸利率定價基準由基準利率轉換為 LPR。但與一般貸款不同的是，房貸利率實行“下限管理”——房貸利率掛鉤 LPR，不得低於全國 統一的最低要求和各省制定的下限要求。這主要是為了貫徹落實房地產市場調控要求，在流動性合理充裕、市場利率有望下行的情況下，堅守“房住不炒”的定位，不向房地產市場發出錯誤信號。
同時，應該看到，存量浮動利率貸款定價基準轉換涉及面大，週期長，工程浩大，必須在時間安排、方式選擇、 工作預案等方面進行周密細緻的安排。尤其是，要加強與改進市場溝通，以適當的方式向借款人普及存量貸款定價基準轉換的意義、目標和步驟，讓全社會充分認識、理解 並支持利率市場化，推進定價基準轉換工作平穩開展。對借款人來說，應理性地與銀行進行溝通，協商確定轉換方式和具體條款。同時，如少數借款人不願意轉換存量貸款定價基準，應尊重借款人選擇，並繼續履行好原借款合同。
房貸應該如何進行定價基準轉換
截至 2019 年第三季度末，我國個人住房貸款餘額為 29.05 萬億元，同比增長 16.8%。存量浮動利率商業性個人住房貸款定價基準轉換工作關係到千家萬戶，房貸借款 人非常關心。在 2020 年 1 月 1 日之前簽訂貸款合同、以貸 款基準利率為定價基準的浮動利率貸款，包括組合貸款中的商業性個人住房貸款部分，都需要進行轉換。儘管房貸定價基準只能轉換一次，但轉換本身並不複雜，房貸借款人把握以下幾個要點即可。
第一，目前情況下轉換對借款人有利。從短期的趨勢看，我國 LPR 正在下降。截至 2020 年 3 月 20 日，新 LPR 已經公佈 8 次，1 年期從 4.25% 降到了 4.05%，下降 0.2%；5 年期以上從 4.85% 降到了 4.75%，下降 0.1%。轉換成以 LPR 作為定價基準，如果 LPR 下行，在下一個重定價日房貸利率也隨之下行。從中期的趨勢看，利率下降概率仍然較大。目前全球經濟處於下行週期，各國經濟都不夠景氣， 利率仍然存在一定的下行空間。據不完全統計，2020 年 3 月份以來，全球有 21 個國家實施過 29 次降息，“降息大賽” 已經開啟。特別是美國，一口氣將聯邦基金利率下降到零區間，歐洲、日本等國家和地區已經實行負利率。當然， 二三十年後利率走勢如何，目前難以預期。
第二，建議選擇 L P R 作為定價基準。定價基準轉換有兩個選擇 ：以 L P R 作為定價基準，或者選擇固定利率。房貸借款人總是喜歡問 ：我的房貸利率是基準利率 7 折，應該換成掛鉤 L P R 還是固定利率？或者問 ：我的房貸利率是基準利率上浮 30%，需要換成掛鉤 L P R 嗎？事實上，該不該換成以 L P R 為定價基準，與當前的房貸利率多少完全沒有關係。目前房貸利率執行水平（不管你是3.43% 還是 6.56%），只能決定轉換成 L P R 後加減點數的幅度（或者固定利率是多少）。選擇掛鉤 L P R 還是固定利率，房貸借款人需要考慮的唯一問題是，利率在未來是可能上升，還是可能下降。如果未來利率可能上升，那麼應該選擇固定利率， 鎖定當前較低的利率水平 ；如果未來利率可能下降，那麼就應該選擇掛鉤 LPR，這樣只要 LPR 下降，那麼你的房貸利率也可以隨之下降。
第三，儘量通過“非接觸”方式辦理。除了選擇掛鉤 LPR 還是固定利率之外，房貸借款人還需要對重定價日進行選擇。一般而言，重定價日有兩種選擇 ：每年 1 月 1 日或者是貸款發放日期的對應日（如貸款發放日期為 2015 年 6 月 25 日，可將每年 6 月 25 日作為重定價日）。如果選擇 1 月 1 日，在 8 月 31 日之前完成轉換工作即可 ；如果選在貸款發放日期的對應日，建議在對應日之前完成轉換工作。至於具體的辦理渠道，建議房貸借款人儘量通過手機銀行、 網上銀行、短信銀行等“非接觸”方式完成轉換。當前， 受新冠肺炎疫情影響，多數銀行暫未開放線下受理渠道， 需線下辦理的房貸借款人，可以關注銀行公告，在疫情結束後前往辦理。
未來一段時間，我國市場流動性將繼續處於合理充裕狀態，LPR 有望進一步下行。在這種情況下，房貸利率或有 一定下行空間。從中長期看，“房住不炒”仍將是房地產調控的主題。下一步，央行和金融機構將根據購房區域、主 體的不同，綜合運用多種手段，量價並舉，長短結合，既調控總量又調整價格，既滿足剛性需求又抑制投資投機，既著眼當下又引導預期，進一步實施好差別化住房信貸政策。
對我國銀行業而言，隨著利率市場化的推進和深化， 從中長期看利差縮窄難以避免，這對以利息收入為主的銀行來說是一大挑戰。在按照央行要求做好存量浮動利率貸 款定價基準轉換工作的同時，銀行應進一步完善風險定價體系建設，提升貸款定價能力，加強利率風險管理，並優化資產負債結構和盈利結構，逐步提高非利息收入佔比， 增強應對內外部環境變化的意識和能力。
（董希淼為新網銀行首席研究員、國家金融與發展實驗室特聘研究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