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乡朱思光先生

我的老乡朱思光先生离我老家大约六七里地,他早年在乡水利站食堂里当厨师。水利站站长很有魄力,是个会抓钱的人物,也很好吃。那个年代,各单位都有自己的食堂,各个单位的头头都会狠抓吃喝,单位食堂“做小灶”都是不计成本的,如果厨师能做出几个拿手好菜,那是很能给领导长面子的。

朱思光先生大约一米七五的个子,一身蓝色的中山装、八角帽,很是干净利落。他的眼里只有锅碗瓢盆、油煎烹炸,渐渐地,厨艺越来约精进,很能置办几桌好菜。那时,单位里拿着一份工资,家里的大包干分的地和庄上人一样种着,虽然不能跟城里的有钱人比,在农村里,日子也是过得响当当的“有油水”,比周围的邻居强多了。

朱思光太老实,他除了做的一手好菜,也不会逢迎巴结领导。那时,在领导眼里,“厨子”和“看大门的”地位一样低下,不像现在,看门的地位很高,在学校看大门,居然敢跟老师吵架,居然把另一个劝架的老师打死了,司法鉴定结果居然是怪老师喝醉酒醉死的,要不然就是本身就有心脏病才会死的。这名物理老师才四十七岁,堂堂正正的学校里的主人,竟然就败在门卫的手里。道理令人脑洞大开:就好比“你有心脏病,而且又喝醉了酒,撞墙上死了,能怪墙吗!”居然振振有词。

朱思光没有赶上现在的好时候,他在单位里地位一直很低,是个大集体合同工身份。如果就这样下去,将来也是不坏的,眼看还有十来年就能退休了。谁知道那个十分能挣钱的站长年纪轻轻就因为心脏病去世了,后来换了两任站长,一个被提拔成了副局长,一个越带越穷,单位很快就被带垮了,老实本分的朱思光只好下岗回家了。

那些年,包产到户的农民富裕了,红白喜事都大操大办。朱思光的“厨子”手艺发挥了作用,他带领一班人,给喜主家办包桌,不仅为主家节省食材、精打细算,饭菜做的也是色香味俱全。我吃过他主厨做的菜,鲜亮、干净,味道和份量一点也不输城里大饭店的酒席。

朱思光的厨艺和“包桌”名头很响,生意常常需要预约,他快七十岁的时候还在忙碌着,家里还养着几头“爬撩”大公猪,专门“配种、打窝”赚钱。农村的老头这个年纪早已在屋山头晒太阳、聊天了,朱思光平均每天收入都不少于五六百块钱,两个青壮年打工挣的钱都没有朱思光先生挣的多,日子过得别提多红火了。

朱思光每天大约抽两包香烟,牙齿因为肾虚,连掉带拔,早已换成了全口假牙。2014年舌左缘后部忽然有一个黄豆粒大的溃疡、小疮,不疼不痒的,朱思光也没在意,照样天天忙着挣钱。2016年3月,朱思光六十九岁,因“舌左缘花生米大溃疡两年余”住院,予扩大切除后,病理化验是鳞形细胞癌。医生说:“舌头血供丰富,吃饭、咽口水、说话,不停地运动,容易转移,需要做左半舌切除加颌颈清扫术,费用大约需要六七万块钱,以后再配合放疗及化疗,预后还是蛮好的。”

朱思光有两儿一女,大儿子身高大约一米七八,长得帅气,有两女一男,媳妇贤惠,在家和婆婆一起带孩子、干农活。一家人本来很好,谁知儿子在城里打工,又看上了城里的一个少妇。少妇身高大约一米六七,长得漂亮,一头的波浪卷发,很洋气,人很温和,带着一个男孩,现在他们已经又有了一个共同的孩子,还是一个男孩,他们租住在县城里。少妇手里大约有五十万块钱,拿出大约二十七万买了辆大货车跑运输。朱思光的老伴身体很硬朗,在老人的眼里:“儿媳妇孝敬公婆、养育子女,贤惠是无可挑剔的,没犯七出之条,错都在自己的儿子。”老两口满怀愧疚,儿媳妇离婚了也没走,一家人还在一起,只是大儿子在城里过着幸福的生活。

朱思光的大女儿嫁到外县,身材也高,干瘦干瘦的,根据她自己说,生活的很好。关键是老儿子、老小,朱思光三十九岁时有的小儿子,三十岁才结婚,媳妇生了个女孩,却查出来有子宫癌,手术后还在医院住院化疗。朱思光感到原来结实、温暖的家突然就漏风、漏雨了,他说:“老表啊,你说我还能不能出去苦钱了啊?我可是一辈子闲不住的人啊!”我说:“你现在关键是要及时止损,把病看好,才能再出去苦钱。也许,人这一辈子能挣多少钱都是有数的,就好比一个水缸,里面的水装满了,就会淌出来,或许会把水缸撑破了,大部分的水都流走了。估计你从此以后,不仅不挣钱,还会不断花钱,会不会把你以前挣的钱都花完?都不好说。”

经过反复权衡,朱思光一家决定暂时不做手术了。但是,他在2016年七月中旬、八月、九月、十月、十一月共进行了五次化疗,并到放疗科进行过放疗,后来又到市里化疗过一次,估计总花费有十二万,新农合报销以后,估计自费有五六万块钱。

2019年3月,朱思光感到舌体局部疼痛,又到医院住院。他身体还和原来差不多,不是很瘦,只是腰略驼了,因为没戴假牙,嘴瘪的厉害,老嫚嘴一样,精神也很好,总是乐呵呵的,没有一丝忧郁。他说:“现在早已不抽烟了,希望日子能赶紧好起来。”他手术再次扩大切除病灶,化验结果是:舌鳞癌三级。他大儿子和大闺女来看他,大家都是一团和气。大儿子的大货车已经卖了,现在帮人管理沙场,大儿子的后妻正在出国打工、挣钱养家。

2020年2月13日,朱思光再次到肿瘤科化疗。这次他还是自己来住院的,来时身体看起来还不错,谁知化疗药打下去,胃肠道反应明显,又拉又呕,满嘴溃烂。病房里的人说:“他大概感到不行了,才打电话给儿子、女儿,来了一个儿子和一个女儿,雇车把他拉回家,到家就咽气了。也许不化疗还不至于死亡,人的生命谁知道呢?我一个亲戚,颌下腺腺样囊性癌,术后也没化疗,都五年了,还活的好好的。”医生说:“面部的腺样囊性癌沿神经、血管侵犯,术后死亡率高。我一个女同事,二十多年前颌下腺癌,发现时已经脑转移了,总是东看西看的,西药、中药都用,转移到肺就用伽马射线治疗,现在还活的很好,她都快有八十岁了。”

另一个人说:“我表哥比我大三岁,他和一个医生的父亲都是差不多的时候查出来得了喉癌,医生的父亲是局长,请人来做了手术,并且做了放疗和化疗,后来照光、颈部都照烂了,一个病区都是臭味,没半个月就去世了。表哥到北京协和做的手术,医生手术后对表哥说:已经切干净了,不用放化疗,一点问题也没有。表哥非常相信医生的话,实际一打听,那个医生手术水平却是很不起眼的。表哥还有一次脑出血,昏迷并口吐白沫,医生认为:即使醒过来,也得终身坐轮椅。谁知他恢复的很好,跟原来一样,还能开轿车。他经常在微信朋友圈晒出去旅游和大杯子喝酒的照片。人的生命真不好说,有时也脆弱,常常很坚强。”

春花秋月,谁还会记得世间曾经有个朱思光这样的平民百姓?他长相帅气,为人老实本分,正直善良、热爱生活、热爱生命,他和孔子都是七十三岁去世的,但没有孔子有名气,但愿他早日投胎到富贵人家。

2020年4月11日,庚子年三月十九于西双湖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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