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比特人》|史詩中的英雄也只是個出門忘帶手帕的普通人

《霍比特人》|史詩中的英雄也只是個出門忘帶手帕的普通人

《霍比特人》這部小說,全書共有十九個章節,二十多萬字,篇幅浩大,但在這裡,我們用三個關鍵詞,來概括整部小說的內容,這三個關鍵詞分別是自然、戰爭和神話。

故事一開始,托爾金為我們塑造了一幅充滿濃郁自然風情和田園風光的場景。在一個名叫霍比屯的小村莊,居住著一個名叫巴金斯的霍比特人。這些霍比特人,生活富裕且安詳,他們居住在乾淨整潔的地底洞府裡面。霍比屯周圍方圓好幾裡的地方,都是一望無際的綠色山丘,豐饒的農場,結滿果實的樹林。那時候的世界一片寧靜安詳,噪音比現在少,綠色比現在多。故事的主人公,霍比特人巴金斯,就在這裡過著安逸平靜的生活。

然而,一位名叫甘道夫的巫師以及一群矮人的出現,卻讓巴金斯意外地捲入了一場冒險。巴金斯跟隨甘道夫以及這群矮人,穿越了茂密的森林,洶湧的河流,霧濛濛的山脈,一路上克服了種種艱險的自然環境,遭遇了各種意想不到的敵人,幫助矮人找回了他們失去的財寶,並最終回到了自己的故鄉。

在托爾金筆下,自然是宏偉的,但他們的生命力不只體現在形態上。作者對各種自然事物都懷著無比的熱忱,甚至給他們賦予了鮮活的生命——龐大的山脈,在夜晚會活化為岩石巨人;茂密的森林裡,隱藏著精靈和樹妖;神秘的河流看似平靜,實際上卻充斥著各種魔法。這種因為對自然的憧憬,而賦予他們生命的觀念,帶有濃厚的原始宗教中的自然崇拜色彩。

托爾金對自然懷有獨特的感情,尤其是樹木。在他看來,樹木是大自然派來的信使,大多數人類的壽命都遠遠比不上這些龐大而古老的生物。托爾金甚至自封為樹木的終生捍衛者,並且聲稱,在他眼中,樹木的重要性,並不亞於動物保護者眼中的動物。

這種對於自然景觀的奇幻想象,不僅體現在《霍比特人》這部小說的字裡行間,也體現在這本書的封面畫上。在托爾金本人親手繪製的這幅水彩畫上,濃密的綠色森林隨著遠處灰色的山脈層層鋪開,山脈上方,太陽和月亮同時出現在天空,巨鷹和惡龍飛翔盤旋,顯示出中土世界所具有的神秘特性。一幅圖畫,幾個鮮明的意象,就概括出了托爾金筆下的奇幻世界。

就是說,他對自己創造的這個世界瞭然於胸,一草一木都是真實存在的,就等他細細描畫了。所以,有作家曾這樣評價托爾金:「他是一個謹慎的創世者,對自己世界的瞭解細緻到了最後一片草葉。」

但是我們又會發現,在《霍比特人的》的故事中,有兩種截然不同的世界觀在相互對抗:一邊是綠色的、環保的、充滿生機的自然風貌,田園詩般的純淨生活;另一邊,是黑暗的、恐怖的、充滿了危機和邪惡的黑化世界。用托爾金自己的話說,「一個安全的仙境對於任何一個世界來說都是不真實的。」

如果說,托爾金摯愛的故鄉——英國,是他故事中所有的自然景色和美好想象的靈感來源。那麼,這種不安全,這種危機感,則源於托爾金的戰爭經歷。也就是我們接下來要說本書的第二個關鍵詞。

《霍比特人》這部小說中,一共描繪了三場關鍵戰爭。第一場戰爭,發生在故事主線時間之前。

故事中的另一個重要角色,是矮人部族的領袖索梭林,梭林的父輩曾經在中土世界裡一個叫做孤山的地方,發現了許多的黃金和大量的珠寶。矮人們不斷集結,在孤山地帶開掘隧道,挖掘礦藏,打造了宏偉的宮殿和作坊,建立起一個偉大的矮人王國,積累了無比巨大的財富,附近的幾個人類的河谷城鎮也隨之變得富庶起來。梭林的祖父因此聲名遠播,成為了受人尊敬的山下之王。

然而,巨量的財富卻給矮人王國招至了一場滅頂之災。一條來自北方大陸的惡龍斯毛格,突然襲擊了矮人王國,將幾乎所有矮人屠殺殆盡,附近河谷城鎮也淹沒在了惡龍的火焰之中,變成了一片廢墟。惡龍斯毛格從此便盤踞在了孤山深處,佔領了矮人的所有財寶。梭林以及其他十二個矮人僥倖逃過一劫,他們失去了自己的國家和財富,只能在中土大陸四處漂泊。多年後,一個偶然的機會,這些矮人在遊方巫師甘道夫的幫助下,來到了霍比屯,打算和霍比特人巴金斯一起重返孤山,向惡龍斯毛格復仇,並奪回曾經屬於他們的國家和財富。這場戰爭,是故事主線展開的前提。

第二場戰爭,發生在人類和和惡龍之間。當巴金斯和矮人一行人偷偷潛入孤山深處,準備和惡龍展開周旋的時候,惡龍斯毛格卻將矛頭對準了離孤山不遠的人類城鎮,因為它確信這些矮人正是在人類的幫助下,才能夠膽大妄為地踏上它的地盤。斯毛格本以為能夠像過去那樣輕而易舉地掃平人類城鎮,但這一次他不僅沒有得逞,反而因為自己的弱點被人發現,死在了人類英雄巴德的箭下。從這一章節開始,隨著情節的進展變得越來越龐大,故事敘述線的增加,《霍比特人》已然從一個格林童話式的冒險故事,變成了一個充滿魔幻元素和宏偉戰爭場景的英雄史詩。

第三場戰爭,被稱為「五軍之戰」。當惡龍被人類殺死之後,大家面臨的最大危險也就消失了,但孤山深處的寶藏,卻引發了矮人、人類和精靈三個部族之間的紛爭。正當三方劍拔弩張之時,甘道夫卻帶來一個意外的消息,因為得知惡龍已死,居住在北方,對他們的領地早已虎視眈眈的半獸人和野狼,已經集結了大量的人馬前來,並且即將到達孤山附近了。面對共同的敵人和危機,矮人、精靈和人類再次團結到了一起,經歷了一場慘烈的戰爭,並最終共同擊退了敵人。整個故事也就此告一段落。

戰爭這個主題,不僅在托爾金的作品中佔據著重要的地地位,也是他本人生命歷程中無法磨滅的記憶。1916 年,年僅 24 歲的托爾金跟隨英國軍隊奔赴前線,親身經歷了一戰中規模最大的索姆河戰役。在這場戰役中,英法德三軍共計傷亡 134 萬人,在戰爭最慘烈的時刻,英國軍隊在一天之內就有 6 萬士兵陣亡。托爾金親眼目睹了自己的朋友和戰友在身邊喪命,這不禁讓他思索:我究竟為何而戰,難道是為了神?

有評論家曾經提出過這樣一種觀點:那些經歷過殘酷戰爭、受過嚴重心理創傷的作家,都有著非常強烈的表達慾望,但奇怪的是,這其中很多人都無法通過現實主義的文學手法來進行創作,只能寄託於異想天開的奇幻作品。

與此同時,也恰好是在一戰結束之後,中世紀文學傳統得到了一次前所未有的復興。有一些作家認為,如果傳統社會的解體和工業文明的興起,是無法扭轉的大趨勢,那麼在這種大前提之下,一個民族如果想要找到「文化安全感」或者某種心裡寄託,最有效的方法,不是直接回歸古代傳統,而是在現實的基礎上,架構出一個新的當代神話,通過這種新的神話去接近民族文化的發端與起源。

托爾金曾在給朋友的書信中提到過這樣一種困惑:在茫茫書海中找不到一種自己喜歡的文學類型,是一個令人困惑且惱火的事情,最後他得出結論,與其費盡心思去尋找這種不存在的作品,不如親自動手寫出來。《霍比特人》這部小說,正是托爾金試圖構建歐洲乃至整個西方世界「新神話」的第一步。托爾金對於寫作的大膽嘗試,是其他專業作家不敢想象的,但最終結果證明,這個沒有任何專業寫作背景的語言學教授,卻成為了一種新的文學類型的奠基人,創造了一種前無古人的新神話。

托爾金筆下的神話,不是某個古已有之的神話傳說的當代版本,而是完全依據他自己的學術背景和知識結構,構建出來的一套完整的古代神話故事體系。我們知道,所有古代神話,包括很多宗教文本在內,都是經過幾代甚至幾十代的文化傳承者們,共同打造出來並流傳至今的。托爾金的過人之處在於,由於他自身具備非常紮實的古代文學和語言學功底,因此,他能夠憑藉一人之力,打造出一套非常完整的神話故事體系。

這套故事體系,有三個重要的文學來源。第一點,當然就是托爾金本人的專業背景。《霍比特人》和《魔戒》,都有著堅實的語言學基礎,托爾金的本職專業是研究盎格魯薩克遜語,這種語言聽上去非常高深,但其實就是我們常說的古英語。為了提高故事的豐富性和完整度,小說中經常會出現一些生僻的名詞,甚至是一套新的語言,這些語言,都是在語言學的基礎上創造出來的。比如小說中的精靈語和矮人使用的如尼文,就是托爾金為了寫作積極創造出來的新語言。

第二點,托爾金作品中的一部分靈感,來源於歐洲中古時代的社會傳統和神話故事,在這些故事中,常常出現雄偉壯觀的宮殿、穿著華麗盔甲的騎士、宏大的冷兵器戰爭場面,以及各種英雄故事的描寫。

第三點,托爾金的小說,也反映出一種典型的口語敘事傳統。比如,他的小說中常常出現大量的人物對話,大段的唱詞詩歌,這一方面豐富了小說的文本形式,另一方面,托爾金這樣寫,是為了便於將作品朗讀出來給自己的孩子們聽。

托爾金的小說與我們現在接觸到的很多當代文學作品有很大不同。在那個人們日常生活中沒有沒有電腦特效,沒有 3D 電影,沒有大場面視覺奇觀的年代,托爾金只能靠單純的故事和想象力來吸引讀者。一個奇幻故事,不單需要作者的想象力,也需要讀者的想象力。用一個互聯網時代的詞彙來形容,奇幻文學是一種「交互式」的文學形態。其魅力在於,它不單單依靠各種稀奇古怪、不可思議的意象,去輸出某種故事和概念,而是需要它的讀者也帶著同樣的熱忱和投入,發揮自己的主觀能動性,在腦海裡拼湊出一個完整的世界。這是奇幻文學一個相當重要的特徵。

好了,以上就是本書第一個部分的重點內容,也就是《霍比特人》這部小說的故事結構。我們用自然、戰爭、神話這三個關鍵詞,概括了整本書的主要內容,以及作者托爾金所創造的這種全新奇幻題材的靈感來源。

一個好的故事,尤其是長篇故事,必須是有骨也有肉的。下面,就讓我們進入本書的人物設定,看看《霍比特人》這部小說為我們貢獻了哪些令人印象深刻的角色。

很多年輕人,都很熟悉暴雪公司旗下《魔獸世界》和《魔獸爭霸》這兩部經典遊戲。即使沒有玩過,至少也聽說過這部遊戲中的很多經典角色,比如半獸人、人類、精靈、矮人、法師等各種職業,以及部落和聯盟這樣的陣營劃分。

這些角色,通常都有一些非常明確的屬性和標籤。比如,半獸人通常有著猙獰的長相,性格暴戾殘忍,他們群居在陰暗的洞穴中,善於使用彎刀、斧子等兵器,可以將野狼等同樣兇殘的動物馴化為他們的坐騎。

精靈是高貴而強大的角色,他們棲息在森林深處,建造出華麗的魔法宮殿,精靈在戰鬥中靈巧而敏捷,弓箭是他們最善於使用的武器。

人類是分佈最廣的族群,他們善於適應各種自然條件,製作各種機械和道具,並建立起適於人類居住的城鎮,人類出類拔萃的角色被稱為英雄,他們可以統領人類的戰士,去抵抗各種外敵入侵。

矮人同樣是戰鬥能力超群的種族,他們雖然身材矮小,但力量驚人,喜歡打造各種兵器和神秘的武器,他們還非常善於挖礦,喜歡積累財富。

法師這個角色,則擁有過人的感知力和魔法,他們熟悉各種語言,能和各種生物交流,他們雖然人數稀少,但通常都能在戰鬥中扮演鼓舞士氣和施展強大法力的關鍵性角色。

這些人物特徵,是不是都聽起來非常熟悉?沒錯,實際上,這些設定幾乎全都來自於托爾金。在《霍比特人》這部小說中,托爾金不僅創造出了這些各具特點的角色,還將他們合理地安排到了每一個情節當中,產生出複雜的角色關係和互動,推進了劇情的不斷髮展。

美國著名作家斯蒂芬·金曾這樣評價托爾金,他說:「我對托爾金的想象力的廣度深為折服,對他的故事所具有的那種抱負心領神會。感謝托爾金先生,讓 20 世紀享有了它所需要的所有的精靈和魔法師。」斯蒂芬·金的評價並不為過,可以說,正是托爾金一手創造和界定了現代奇幻小說的角色標籤和審美特徵。

除此之外,我們還要重點說說《霍比特人》這部小說的主人公,也就是霍比特人這個角色的設定。托爾金將霍比特人這樣一種存在,作為他奇幻文學帝國裡的一個主角,乍看起來令人有點費解。霍比特人喜歡安逸舒適的生活,居住在乾淨整潔的地底洞府裡,除了身材矮小,長相和普通人類有所區別之外,他們不會任何魔法,戰鬥能力也比不上其他種族,可以說沒有任何過人之處。

但在小說中,我們的霍比特人主角巴金斯先生,卻在一開始就成為了一個至關重要的人物。他和巫師甘道夫的相遇,與其說是意外,不如說是命中安排。而甘道夫也認定這個貌不驚人的霍比特人,將是幫助矮人尋回財寶和家園,甚至是保護整個中土世界免於災禍的關鍵角色。在整個冒險過程中,巴金斯雖然一開始總是唯唯諾諾,膽小怕事,甚至成為整個團隊拖後腿的角色,但不久之後,他就憑藉自己單純善良的性格和充滿勇氣的行為,向那些看低自己的矮人證明了自己的價值。在故事後半段,也正是由於巴金斯所發揮的關鍵性作用,讓矮人、人類、精靈三個部族之間幾乎是難以調和的矛盾得以化解。

但問題是,托爾金為什麼要將這樣一個看起來沒有任何「主角光環」的人物設定為故事的關鍵角色呢?在此,我們可以從兩個角度做一些簡單的推測。首先,《霍比特人》這部作品一開始其實就是作為一部面向 10-12 歲兒童群體的本文學讀物而寫作的,也是托爾金講給自己的孩子們聽的枕邊故事。霍比特人這樣一個看起來普通、平凡、有親和力,甚至是有點可愛的角色,非常容易讓讀者產生親近感和代入感。

其次,霍比特人這樣一種角色設定,其實非常好地串聯起了其他故事和角色。霍比特人與世無爭,是整個中土世界裡相對中立的一個種族。他們不像精靈那樣,有高貴的血統和冷豔的氣質;不像矮人那樣,有強大的戰鬥力和精湛的技藝;也不像人類那樣,有那麼多的慾望和野心。托爾金在霍比特人身上,寄託了他對上帝美好造物的想象,他們單純且善良,具有同情心,看重生活,看重友誼。這些真正美好的人性價值,正是作者賦予霍比特人的重要特質。他們的存在,帶出了其他種族的存在,他們的特性相互映襯,既顯示了現實中人的複雜性格,也帶來了豐富的矛盾衝突和故事。

除此之外,霍比特人巴金斯還在旅途中意外獲得了一枚關鍵道具,也就是魔戒。魔戒這個道具,在中《霍比特人》的故事裡僅僅是作為一個神秘道具而出現的,戴上魔戒的人可以隱身,因此它多次幫助巴金斯擺脫了險境,但它還具有其他不為人知的神秘力量有待發現,這就為以後的故事留下了巨大的空間。魔戒這個關鍵意象,也成為了托爾金之後那部最重要作品的主題。

1937 年《霍比特人》出版之後,出版社又請求托爾金為這本書寫一本續集,然而收到的卻是一本洋洋灑灑五十萬字的《魔戒》。此後,一個更加宏偉的奇幻故事和中土世界,便由此展開,而那些其貌不揚、單純善良的霍比特人,依然是故事的主角。

好,以上就是我們對《霍比特人》這部小說一些經典角色設定的解讀和分享。在最後一個部分,我們來說說這本書究竟是如何影響了整個當代世界的。

作為一名知識分子,一個傑出學術機構中的頂尖學者,托爾金本應該在他最為擅長的領域內進行創作,實際上,他完全有能力在自己的研究領域內作出貢獻,比如出版一些關於神話學、語言學的論文和專著,那些才是為學術界所承認的貢獻,但托爾金卻選擇成為英國文化傳統中的一個「異類」。

創作《霍比特人》和《魔戒》,令他周邊的很多親朋好友感到難堪,因為在他們看來,奇幻小說當時還是一種不被評論界重視的亞文化,難登文學世界的「大雅之堂」。但托爾金認為,在這樣一個領域進行開掘,其成就不亞於,甚至超過在學術領域深耕,這種創作,讓他的學術心得變成了鮮活的,他也用這樣一種方式,讓他熱愛的那個世界得以復活。

果然,隨著《霍比特人》和《魔戒》的成功,奇幻文學逐漸得到了全世界廣大讀者、評論家以及其他藝術領域的重視。他的作品不僅被廣大讀者奉為經典,也成為了後世其他奇幻作品創作者的靈感來源,影響力逐漸從文學領域,延伸到了漫畫、動畫、電影、遊戲、時尚等其他流行文化領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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