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公的三個女人（二）

二）小姨的媽媽

老太爺的話，外公不屑一顧。

升官死老婆人生一大幸事，外公的內心是這樣想的，外婆下葬沒多久，外公就開始了他生兒子的大計，第一步，再取個美嬌娘！生產隊來了，生活徹底不一樣了，村子裡頗有威名的老太爺成了大隊長。家裡的地不再是自己的，吃飯也不再是自家小灶吃，家裡有存糧，不幹活也有吃的。外公天天在外面跑。人家一聽說他的名字，男人鄙視，女人唾罵。外公在附近的村子臭名昭著，誰都不願意閨女嫁他，連他以前看不起的吳寡婦都不搭理他，備受打擊的外公只好去更遠的村子找媳婦，功夫不負有心人，可惜了外公好像沒心，只好灰溜溜的回家種地！

小姨的媽媽成了外公的新媳婦！來說說小姨的媽媽，我至今不知道小姨媽媽姓啥名啥，也沒叫過她外婆。老二的男人死了，家裡有五個娃娃，兩男三女。一個女人掙幹活養活五個孩子，可想而知，老二家有多窮了，我想象中應該就是頭頂一個茅草頂，四面漏風的土基牆！吃飯一個鍋，睡覺一小片地，六個人全窩在一起！可人家是大村子的啊！以苦村是方圓十里八鄉每週四趕集的固定地方，媽媽說小的時候外婆還帶她去賣過家裡的橘子還有柿子，糧票布票換糧換布都只能去以苦，以苦人都是橫著走的！以苦出村子5公里有一條河，河邊的田地是以苦村的，河對岸大片肥沃的農田，又分屬於其他幾個村子，稻穀收割的時候，稻穀需要割倒放在田裡晾曬幾天，差不多的時候穀粒才能摔下來，以苦人就趁著這個機會，三五成群的打游擊戰，夜黑風高的大晚上拿背架去偷別村的稻穀，別村的也會組織人手守在田裡，但是以苦人總是能得逞！一般偷稻穀的都是三五成群的大男人，三幾個人人在田地裡弄出聲響吸引守稻穀的人，生下的兩個人就抱一捆稻穀跑到河對岸自己村子的田裡放著，再悄悄跑過來又偷一捆！差不多了就大個暗哨，三五個人分分扛著回家！十里八鄉說到以苦人就咬牙切齒，卻有無可奈何，而以苦人用現在的話來說就是：老子就喜歡你看來老子不順眼又不幹掉老子的小樣！說這麼多都是為二婆婆的出場做鋪墊！外公去守稻穀的晚上，遇上了來偷稻穀的二婆婆。我覺得肯定是村裡的男人嫌棄二婆婆是女人所以不要她，可二婆婆家也要吃飯啊，別人家的娃娃有米吃，她家的幾個娃娃米糠都沒得吃的，就自己鋌而走險一個人來了。不知道外公和二婆婆之間發生了什麼，或者是談了什麼，總之就是哥有情妹有意的！

秋收完後，外公穿著外婆最後給他做的新的確良白襯衣和藍褲子，腳蹬燈芯絨鬆緊鞋，都揣糧票，去以苦村說媳婦了！這次一說就中！外公興致盎然的回來和老太爺商量婚事，老太爺吧嗒吧嗒的抽著旱菸鍋，說你帶著三個娃娃好好過日子吧，別折騰了！那邊五個娃這邊三個娃，八張嘴巴你怎麼養活！外公不樂意了，頂嘴老太爺說你五個兒子，我一個都沒有，屎沒踩在你腳上，你當然不臭！說完氣哄哄的走了！年幼的三姨問老太爺：太爺，爹爹娶新媳婦是不是就不要我們了。老太爺說沒事有爺爺奶奶呢。三姨一想也是，外婆走了一直是爺爺奶奶照顧她們，爹爹要不要好像真不打緊，吸著鼻涕跑開了。外公緊鑼密鼓的張羅婚事，二婆婆說哪家那山溝溝裡怎麼呆啊！肯定是你來我這了！我這是大集市，農閒的時候還可以賺點小錢，外公一想是啊，這感情好，做大集市的姑爺挺好。二婆婆又說，家裡的房子太小了，又破，不好住啊！外公說那簡單，我們蓋一個，二婆婆苦著臉說沒錢沒料的怎麼蓋！外公豪氣沖天的拍著胸口說：我有！就這樣外公搬空了家裡的物料和錢財，為他的新媳婦蓋起了新房子，新房子蓋好了，外公想著可以把閨女接過來了，跟二婆婆商量說，兩個小子一間房，六個閨女一間房，咱兩個一間房，恰好夠！二婆婆不樂意了，六個閨女一間房咋住！你家那邊大房子的空著多可惜，沒人在裡面，有小偷怎麼辦，三個閨女會自己做飯吃了就在那邊住著大房子，舒舒服服的過來受這罪幹啥！就這樣，媽媽姊妹三個成了留守兒童。外公回來收拾的東西，收了兩大口袋挑著走，囑咐大姨照顧好兩個小的，他會定時回來看望她們，會給她們送吃的，要聽爺爺的話等！媽媽說，她一輩子都記得外公走的那個下午：外公穿著乾淨的中山服，那是外婆做的，挑著兩大蛇皮口袋衣服和鞋子，邁著大步，麻溜的走了，不曾回頭看過她們一眼，媽媽拉著三姨追著外公的背影，直到消失在山的另一頭，那是她這輩子第二次感到絕望。

如果二婆婆的故事到這裡就結束了，那麼也許是個喜劇！就不會有小姨悲慘人生的開始！

沒過多久外公回來了，穿著他以前嫌棄的舊衣服，媽媽問他新衣服呢，外公說那邊的大哥二哥沒得穿的，只能穿他的，外公沒有拿回錢財或是糧食給家裡的娃娃，走的時候還拿走了所有他的衣服還有外婆的幾套新衣服！大姨和媽媽覺得不對勁，趕緊把外婆的嫁妝收起來。外公第二次回家的時候，拿走了家裡僅存的糧食，順手拿走了大姨和媽媽的幾套衣服！媽媽姊妹三個沒有聽到任何關於二婆婆的消息，甚至從來沒有見過那個穿自己媽媽衣服的女人。一晃小姨出生了，外公回來把櫃子打開，拿走了外婆所有的嫁妝，銀鐲子、玳瑁頭飾、真絲大頭巾、銀項圈，媽媽姊妹三個一天就吃一頓包穀粥的時候都沒捨得拿去換糧食的東西，對她們而言，那就是媽媽，媽媽的東西不在了，媽媽就徹底消失了！姊妹三人的哭喊聲沒有阻止住外公向前的步伐，父親這個形象在媽媽心裡坍塌了。

三年，外公把外婆打下的江山全部搬給了二婆婆，在二婆婆家當牛做馬養活一家七口，小姨的出生，堅定了外公在二婆婆家的地位，他自以為是一家之主了，從前和外婆在一起的公子哥，變成了二婆婆家一個倒貼的苦力，他卻沒半點不甘心！二婆婆家從住著外面大雨裡面小雨的爛房子變成了結實的新房子，娃娃五個從衣不蔽體、食不果腹的從前變成了白白淨淨的學生仔！這一切的代價，是外公沒日沒夜苦幹，媽媽姊妹三個孤苦無依換來的，更是外婆的遺物換來的！可是啊，老天總是喜歡開玩笑。外公再也拿不出可用之財時，仍然堅持生兒子的信念！二婆婆應該是嫌棄外公了，榨不出一滴油了，還想老孃給你生兒子！去你孃的滾蛋！外公被趕出以苦村了！二婆婆還送了他一份大禮！那份大禮就是小姨！用二婆婆的話說，外公賺大發了。外公帶著小小的小姨回到小村子，媽媽看著黑不溜秋的小姨，穿著的衣服還是外公從家裡拿走的三姨小時候的，理解不了二婆婆不要孩子的行為，這種不理解在小姨成年的時候二婆婆來認小姨，媽媽堅決不肯答應。外公總以為二婆婆會回心轉意來接他和小姨回去，總唸叨著二婆婆家的農活，他似乎忘記了二婆婆家的老大老二都是大小子了！比他還高！

外公的第二個老婆，轟轟烈烈的開幕，悽悽慘慘的謝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