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鯉魚躍龍門”更多的是對於一個農家孩子身份變化最形象的說法。對於萬萬千千的農家孩子而言，身處學生時代根本不可能意識到，參加高考是躍龍門最便捷的途徑。只有經歷實實在在地告訴你，通過了高考你就比別的農家孩子要幸運很多。
小叔、我和弟弟、妹妹都是通過高考走出了農家，紮根了城市。曾有一篇文章在網上大火，就是《我奮鬥了十八年，才能和你坐在一起喝咖啡》，當然，有感觸的肯定都是我們這些農家子弟。回顧學生時代，因貧窮而經歷的一切現在坐在城市的家裡好像都已經淡去。唯有高考的魔力還時時展現在你的面前。試問，有幾個跳出農門的人沒有做過，坐在高考考場戰戰兢兢、提筆維艱的噩夢？
要說那個時候的農村有什麼特點，一個字就能全部概況，那就是“窮”，尤其是我們家更是窮。小叔身高一米八，上學時期一直瘦得像根棍。上高中在校三年沒吃過一口蔬菜，全是奶奶自己醃製的鹹蘿蔔配黑饅頭。所以，看到《平凡的世界》裡的少平我就像是看到小叔上學時候的樣子。黑饅頭冬天凍成硬邦邦的磚，夏天長出五顏六色的毛，不論怎樣都得吃啊！這也養成了他現在對於生活的極易滿足，絕不奢侈浪費的好習慣。到了我們上學的時候比起城裡孩子雖然仍是艱辛，可是比起小叔來，我們要幸福得多。不用再吃冷饅頭或毛饅頭，灶上的熱乎的飯菜天天都有，只需要給灶上一個月送幾袋糧食就可以了。因此，那個時候經常會看到有家長騎著自行車，後座上駝著糧食氣喘吁吁地進了校門。家庭條件好的同學還可以去門口改善一下伙食，五塊錢的羊肉泡、六塊錢一斤的大肉水餃、餄絡、涼皮、肉夾饃有錢都可大吃一頓。
小叔是80年代中期參加的高考。那個年代高考的時間已臨酷暑。小叔要去縣城參加高考，這在當時就是一件大事，自然要體面一些。所以，他在炎熱的季節穿上了奶奶手工縫製的粗布衫——厚實，粗布衫底下是一個破得千瘡百孔的背心。雖說去縣城參加高考是一件大事，可是誰都沒想過要送送這個從沒去過縣城的最小的小兒去應考，其實，大家基本都沒去過縣城。小叔一人到了縣城，學校把他們安排在沒有人住過的大教室，地上一排木板就算是床。夜裡，蚊子、臭蟲遇到久違的肉香自然毫不掩飾它們的貪婪，大肆攻擊著第二天準備應戰的農家孩子。別人還有清涼油可以對付一下，小叔就是硬抗了一晚上，考完第一天又是硬抗了一晚上，考完第二天又硬抗了一晚上才考完第三天的考試。到了教室，那個年輕又自尊的小夥子，忍受著汗流浹背也不敢脫下襯衫露出難堪的背心。越是汗流浹背越是如坐針氈，越是如坐針氈越是覺得窮困的難堪。早上考場的氣溫對待考生還算溫和，下午的炎熱真的到了你在高考考場上不能容忍的程度。小叔在極度不能忍受的情況下，脫下那層用來遮住困境的粗布，幾近赤裸著臂膊經歷了一場又一場漫長的考試。現在想想，這場考試可能更多的考驗了一個高中生對於貧窮的感悟。好在，他考上了！他的分數放在今天，有各種參照、各種指導去報考志願，那是可以報考清華大學的。90年代末，到了我們參加高考，家裡都不讓騎自行車自己去考場了，給了零花錢坐蹦蹦車蹦到了人流如織、家長騎著摩托混雜在人群中的熱鬧的校門口。世事變遷，誰都不能去體會每一個人過往的艱難。
也有同學經常提起，夢到坐在高考考場。夢醒之後，我們都慶幸，我們躍過了那道“龍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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