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憶集團的大佬(二)

其實我始終沒有搞清楚Jean-Pascal Laffaille先生的職位抬頭,他也從來沒有給過我名片,到底是大區的VP呢還是EVP(Executive Vice President)?只知道他的鼎盛時期,他所管轄的區域是除了北美(大概也包含南美吧)和非洲,其他洲都歸他管。世事多變,我不知道高層的風雲變幻,反正歐洲亞洲是他管的。而管我的是他的下屬,儘管沒有直接彙報關係,他算是我接觸最多的高管之一。

記得第一次見面是在年度預算(全球)會議前兩個月,我向他報告新一個年度的預算,主要包括我的團隊一年要完成多少業務量,要由多少人完成,需不需要增加人手,人員、市場開發、產品等成本總共需要多少錢,最重要的是,我能給公司帶來多少的稅前淨利潤。聽完後,他微笑著說不錯,可這些數字是你的嗎?我愣了一下,看一眼我老闆,他也微笑,我想應該是肯定吧,這些數據不是我憑空造出來的,都是有根據的。所以我回答Jean-Pascal,是的,是我的數字,他頷首。問了些客戶,市場等常規問題後,他突然又問,這些數字確定是你的嗎?我說是啊,他追問,你肯定?我看著他的眼睛,我肯定。心裡卻嘀咕,他怎麼這麼不信任我呢?走出會議室我忍不住問老闆他是咋回事,老闆寬慰我第一次他不瞭解多問幾句別往心裡去,沒事的。

後來慢慢了解到他在不同國家和地區遇到過不少胸脯拍得乓乓響,其實卻離目標很遠的傢伙,可能他也被弄糊塗了吧。我見過一次他發脾氣,唯一的一次,在香港的亞洲年度預算會議上。香港負責人是一個英國人,矮矮的個子。輪到他報告時,就有點感覺氣氛緊張,他的數字很差,所以他邊講邊停頓下來望望對面的Jean-Pascal. Jean-Pascal陰沉著臉一言不發。當講到庫存時,Jean-Pascal突然高聲質問:“你怎麼回事?半年過去你的總庫存有增無減,你是怎麼管的?”英國人吶吶地解釋,Jean-Pascal音調更高了:“一季度你就說了同樣的話,你的計劃是怎麼執行的?”英國人降低了聲音,有點喏噓,還在解釋。

Jean-Pascal啪地站起身,手掌拍在桌上:“你還找理由,公司僱你是幹什麼的?”英國人不出聲了,“如果我去美國彙報,我也象你這麼和老闆找理由,他一定會罵我怎麼招的人,有種來聽聽董事會議,不把我廢了才怪。”香港的彙報沒再講下去,反正數字大家都看到了。茶歇時,大家都靜靜的,想來都沒見過大老闆這麼發火吧。我想如果有一天我的業績也這樣差的話,趕緊自裁先,省得在大庭廣眾丟醜。正想著,Jean-Pascal叫了我的名字,笑眯眯地拍一下我的肩膀:“還好亞洲有一頭現金牛,繼續努力啊!”呵呵,我笑得有點不自然,心想,好現實啊。不過他好像知道我的心思,聖誕前他託他下屬(我老闆)給我和我的團隊帶了一瓶最好的法國香檳和一大盒巧克力。

一來二去有點熟悉了,我們也聊點工作以外的事,他會問起我家小寶,他說他少年時代也彈鋼琴,等退休了還會繼續彈,他告訴我他的兒女們都成家了,他已經做爺爺和外公了,只有這時,我才會感覺到一點法國人的浪漫,他愛聽音樂會,愛把他那件嫩黃的細羊絨衫搭在肩上,愛慢慢地喝紅酒柔和地說話。有次他很認真地問我:“為什麼我來上海北京那麼多次住不同的酒店,可是酒店都放西洋音樂而不是中國音樂呢?”還的確是這樣,我想了想說:“可能是住酒店的洋人比較多吧”,答案不置可否。我建議他春節左右時間來,這時酒店會放民樂,尤其在廣州通常會放彩雲追月,新年好等等喜氣洋洋的廣東音樂,我有這個印象。

他有時也會想認真地從我的視角瞭解中國的市場和客戶。比如我們曾有一個併購計劃,原本也是為我負責的業務增加在中國的生產和研發,所以前期我都參與,東莞的一家臺資廠是當時鎖定的目標,幾次談判後,Jean-Pascal問我,你怎麼看XX,可信嗎?我仔細想了想所有交流的細節,認真地告訴他我不看好XX,因為幾次看到XX說話時眼神閃爍。後來在盡職調研中披露了一些問題,一年後這樁併購案流產。

Jean-Pascal在2011年一季度會議後突然宣佈退休,我感到很意外,本來還約好在雅加達開預算會議的。他給我寫了電郵,沒講具體的原因,倒反而和我講了他退休後的一些計劃,並說來中國時找我。果然去年三月,他和女友Susan完成了兩週的西部、長江遊,最後一晚住上海,第二天就直飛巴黎回家了。那晚我們三人真的很高興,在酒店附近吃了簡單的中餐,他倆都吃得盡興,直誇菜點得好。

餐畢,又去他酒店喝咖啡,他倆拿了一個相機,兩個手機,裡面存了兩週的照片呢,他們一邊劃給我看一邊和我講旅途趣聞,水路、陸路、山路無所不包啊,真讚歎他們的體力。看完照片又聊到集團近兩年的變化,退休後仍有一些老部下去看望他。他說現在一點不比上班閒,每週有兩節鋼琴課請老師到他家上,兩天要接孫子孫女,有時接待訪客;暑假去南部的家住一段時間,和家人一起,也走走親戚。有時要和Susan(英國人)回趟英國,有時安排出國旅行。生活就是這樣忙碌而幸福。(小遺憾,在金碧輝煌的大堂,我們三人的合影,因我兩次換手機找不到了。)

我不知道何時能再見Jean-Pascal先生,但我知道若我下次去巴黎,一定會去拜訪他。

回憶集團的大佬(二)

Jean-Pascal Laffaille先生和我,外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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