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焯:安得草木心(外四首)

張焯:安得草木心(外四首)


安得草木心


趁著寂靜的辰光,悄然生長

想象,你走在一片樹林中。

陽光透過枝葉間的縫隙,

在你肩上跳躍。

時辰還早,萬物仍在混沌的、

潮潤的藍色中沉睡。

一股清涼的青草的氣息浸潤你的腳踝,

然後是你的面頰、耳朵、髮梢……

在自然的擁吻裡,

你意識到一種不可言喻的幸福。

再沒有哪些日子,

像眼前的生活一樣,

讓人每時每刻都渴望置身於

春水初生的山間,

或春林初盛的曠野。

在那裡,人並不感到孤獨,

每一棵樹、每一棵草都在與人交談,

都在向人致意。

在流動的空氣中,

我們得以自由地、深深地呼吸。

人處在自然之中的時候,

似乎總是如此,變得毫無拘束。

肆意奔跑,自在高呼,

像一個孩童,永遠不會感到厭倦。

我們依傍於此,

傾聽她的每一聲心跳,

沒來由地滿懷信仰與渴望,

沒有傾軋,沒有糾葛,

沒有源源不斷的欲求。

自然的靈魂,永恆、至美,

卻並不嫌惡人的貪婪。

而是在人靠近時,

請風把人靈魂裡拙劣的念頭

吹拂得一乾二淨。

我們慢慢走著,

越來越像一個透明物體,

可以看見一切,

內心亦會被一切看見。

也因此,我們會看到

自己隱藏在本性最深處的美。

那種感覺,

帶有原始氣氛的樹林,

只有樵夫和獵人所攀登的山坡,

船漸漸遠離了剩下的一片湖水,

這裡,自然才在我們面前矗立起來,

我們同時也會感到我們應該怎樣生長。

然而此刻,幽居的日子尚未結束。

當自然萬物在一片寂靜中悄然發芽時,

我們唯有在內心深處澆灌一片沃土,

種下自己對來日的企盼,

種下一份對生活的熱誠,

種下想要收穫之物的種子。

然後像樹一樣愉悅地,

迎風搖盪,向上生長。

如果你來訪我,我不在

請和我門外的花坐一會兒

它們很溫暖,我注視他們很多很多日子了

它們開得不茂盛,想起來什麼說什麼,

沒有話說時,儘管長著碧葉

你說我在做夢嗎

人生如夢,我投入的卻是真情

世界先愛了我,我不能不愛它

安得草木心,

不怨寒暑移

春天來到的時候,

站在藍天白雲之下,

青草花木之間,

呼吸,傾聽,輕嗅,觸撫,

目之所視,心之所往,漸漸融入其中。

不需要任何言語,

就感到生命是充盈的。

愛上大自然

行走在河畔、林間,

心彷彿被置換,重新裝進去的,

是無限的歡喜與自在。

許多人喜歡草木,

因為它常與人的秉性和情感相通。

瞻彼淇奧,綠竹猗猗

知君子之將至,

惟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遲暮

懂屈原之哀傷。

草木也記得自己的歲數

每棵樹都永遠是誠實的,

年復一年的陽光、雨露和風霜

都一圈一圈地印在年輪上。

植物有我們渴求的安然堅定,

真誠簡單,從容自適。

以草木之心生活,

就是把無益的奢望都放下,迴歸純粹。

以單純的目光觀世界,世界就是澄澈的。

無論晴天、雨天,順境、逆境,

只要能發現箇中妙處,

就總能怡然自得。

張焯:安得草木心(外四首)

春和景明款款行

行走於春日之中,

暖風和煦拂面,

梅柳生意盎然。

一個春字,

宛如蒼穹之上

抖落的浩然長卷,

長卷一展,

便是春江水暖,

行人更在春山外。

行於春色中,

便是行於四季的流轉之中,

行於漫漫人生路途之中。

跟隨春的腳步,

讓人生的路途中,

擁有一段永不謝幕的春光。

新春始發,

我踏上游春之路。

春山豐潤草木華茂,

春日明媚燦爛宜人。

園中的鳥兒,

啼鳴的多麼婉轉。

梅花綻放,楊柳轉青。

泛舟江上,

雙槳齊動攪起波光驚起鷗鷺。

舟楫上,

奏起採菱曲,

唱起鹿鳴歌。

微風吹拂,春水生波。

撥弄琴絃,斟滿美酒。

輕舟蕩入蓮池,舉手攀折桂枝。

羅袖微微擺動,舟行處水草嬌柔,

飄然讓於兩側。

此時此地,

有兩處相思,

卻兩不相知。

春山為青色漸染,

鳥兒在耳邊啼鳴,

梅柳將嬌嫩悄悄展露,

這些微小而溫暖的嚮往,

讓我們敞開清朗的心,

在和風輕撫中,

去那山水微茫處,

竹杖芒鞋,

淡淡走,緩緩行……

覽盡陸上芳華,

便乘著一葉扁舟,

去尋那春江水暖。

浩渺煙波之上,

槳聲水影之中,

響徹著歡樂的歌詠。

泛舟,飲酒,弄弦,

光陰的廣陵散這麼彈著,

散盡了江山烽火,

散去了人情世故,

彷彿這春日將永恆地停留。

且以永日,

這樣的美景春色之中,

連談情說愛都顯得略有唐突。

它會讓人心緒難寧,

會打破好不容易形成的默契,

會讓熟悉變得陌生,

會讓天地的秩序重新改寫。

兩顆愛意萌發的心呀,

就這樣熾熱地對望,

未來誰又知道呢?

春日宴,

綠酒一杯歌一遍。

山有木兮木有枝,

心悅君兮君可知

吾願如同樑上燕,

歲歲長相見。

張焯:安得草木心(外四首)

機息風月到

南窗不見月,北窗不見月

許是月到天心迷了路

便入睡了

而一年中這本該最明澈的夜晚

某位主角缺席了……

一首夜曲從空氣中浮起,歌聲裡

有氣若游絲的疼:“就讓黑夜注視著你

讓黑絲絨般的夜色,擁抱你

如此溫暖而真實”

推開世界的門,

一個人在院子裡走著

有枯枝折斷的聲音,從心裡

傳出。抬眼望見,木蘭枝上

端坐一個黃月亮——

原來月亮隱在東坡上

原來月亮從不曾爽約

沉淪的,是我們心裡的那個

是我們把月亮遺忘了

弄丟了

年華流瀉,而月亮,始終

如寂靜的徹悟,從不言語

一輪圓月耀天心,

風來水面時。

此時相望不相聞,

願逐月華流照君。

親愛的你,

此刻也在抬頭望月嗎?

那月光似乎是有魔力的,

她的柔光抵達你,

安撫中又透著召喚。

恍然間,

你感到自己是月亮的一部分,

更不由得想起心上掛念的人。

賞月一事,總關乎心境。

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

鴻雁長飛光不度,魚龍潛躍水成文。

又亦是何夜無月?何處無竹柏?

但少閒人如吾兩人者耳。

如果說月光是一份恩賜,

那麼它恆久地、平等地

撫慰著大地上的每一個生命。

只要你願意敞開心扉去感受,

欣賞與接納。

機息風月到

放下複雜的念頭時,

就能感受明月相照,

清風襲來。

尋到月亮的過程

像極了我們每個人的

日常遭遇。

很多滿懷期待的事

都沒能實現,

生活的軌道上

反而佈滿了坎坷和意外。

就在內心裡生出失落、

糾結與無可奈何的時候,

驚喜往往發生在一抬眼間,

一次回眸就是一個

稍縱即逝的際遇。

天上的月總有陰晴圓缺,

世間之事亦常有不稱意者,

但願你心裡的月光永遠柔和明澈,

足以照亮不平坦的漫漫前路。

親愛的

我好像,終於

碰到了月亮。

張焯:安得草木心(外四首)

玫瑰經裡的瓦片

夜深了,

燈亮了,

唾液和酒杯均已乾涸,

床邊的草鞋在飄搖。

父親會說:

我去修天花板。

然後離開。越過夜色,

跨過悽迷,

走過被禁止的路。

母親的手臂,

由溫柔做成,

孩子們在其中酣睡。

母親,

用瘦削的手,

擰著靈魂。

在胸膛,而不是腹中,

母親孕育著孩子。

有母親的孩子,

歲月流逝,

依然還有點孩子氣。

失了慈母,

便像花插在瓶子裡。

有色有香,

卻失了根。

何時何依,

有母親陪在身邊,

心裡總是安定的。

當父親在黑夜裡,

無望地搜尋時,

是母親,

用她瘦削的身體,

驅散孩子的恐懼,

哄著他們入眠。

在幕簾後面,

她的目光遊離,

在等待的久長的玫瑰經裡。

她無奈的嘆息,

多少看得出她的疲憊。

只是那時,

無論是詩中的孩子,

或是曾經也是孩子的我們,

都還不懂這份疲憊。

常常誤以為,

母親就是無堅不摧的巨人。

我們,這些孩子,

要她驅散我們的恐懼

而她的聲音,

就像氾濫的河:

沖刷走水和悲傷。

她的聲音,

溫柔舒緩,

就像緩緩敲打的磬音,

撫平了所有的躁動和不安。

“你們那可憐的父親啊”,

她嘆息著,

為他感到遺憾,

因為他,在黑暗中,無望地搜尋。

長大以後,

當自己開始經歷

母親所走過的路時,

才開始慢慢懂得那些年,

隱藏在母親堅強外表下

的艱辛。

人的一生不能錯過兩樣東西,

其中之一是一個深愛你的人。

雖聽來俗套,

但細細想來,

無論生活怎樣變化,

母親的愛最是不能辜負。

我們的家,那麼高,

可以看見月亮,

永遠不可能有屋頂。

孩子躺下了,

恐懼入眠了,

在父親歸來之前,

母親已經

修理好了

世界上所有的瓦片。

在無數個被恐懼填滿的黑夜,

母親溫柔的聲音,

給予我們的愛意與安全感

便是這世間最珍貴的事物了。

無法跨越生死,

重要的就是陪伴。

平常的每一個日子,

都值得去珍惜,去愛。

臨睡前,

母親在我耳邊說:

“沒事的,有我在”。

張焯:安得草木心(外四首)

時光裡的可愛老人

當你老了,

希望擁有怎樣的生活

而現在的你,

有沒有試著在街上觀察過老人。

每到下午,當人們都被關在寫字樓裡,

忙於推進城市的運轉時,

午後安靜的街道就完全屬於他們。

他們像是時間的棄兒,

但又像是另一種更幽深的時間裡的主人。

每天坐在同一把長椅上曬太陽的老伯,

還有身旁那隻和他一起衰老的大狗,

沿著一條小道,來回散步的老嫗。

他們像是另一條時間線上的人,

半生忙碌後,終獲平靜的晚年。

冬日的樹枝,因為花葉落盡,

它的枝骨才格外清晰,

人也同樣如此,當歲月流逝,

裝在身上的硬殼被風卸去後,

他們擁有了另一種自由。

擺脫了時間和事務的束縛後,

老人身體和心理的速度都開始放緩,

像一塊長年被海水沖刷,

直至光滑的石頭,躺在陽光裡,

任時間滑過自己,每一下,

都是那麼切實可感。

他們擁有了額外的時間,

但也多出了許多需要排遣的寂寞。

“他天天這麼孤獨,

只有他的表情和動作陪伴著他。”

他的過去已跟著他退休:

無論是遊手好閒,還是奮發圖強,

無論是愚昧冥頑,還是聰明敏銳。

如今他是一位爺爺,

如今他溫柔、慈祥、順應天命。

長久以來,在社會里更受關注,

被討論度更高的都是青年、壯年,

而老年人就像社會漩渦的最外層,

遠離中心,聲音飄渺虛弱,

“存在已趨於透明”。

慢慢地,縮成一團弱火,

搖曳在生活的最深處。

但即便是在晚年,

他們仍有隱秘的慾望在被點燃著,

可當外界已不再需要他們的聲音時,

他們只能退回到豐富的寂寞裡,

自己來回應自己的慾望和恐懼。

“希臘人是倒著走向死亡的”,

但到了一定年紀,

我們可能不得不轉身過來,

直面前方的終點。

像一顆顆石頭把心中的池水壓得更深,

他說“我把孤寂降到最低”。

他們已經走到了懸崖的邊緣,

在看到了別樣的風景時,

也在面對無限的恐懼。

即便是最親近的人,

我們也很難替他們分擔這樣的處境。

這是每個人必須經歷的階段,

而身邊的老人向我們這些晚輩,

提前揭示了生命的重負,

他們是我們身邊最近的“歷史”。

我們和他們之間隔著長長的,

無法逾越的河流,

他們在那一頭踱步慢走,

我們在這一頭飛快地小跑,

偶爾瞥見對岸的彼此,

然後繼續按自己的步子走著。

很快,我們就將滑過彼此,

他們佔據著我們生命中最初的那個階段,

而我們則陪伴他們度過生命最後的階段。

雖然隔著遙遠的時間,

可祖孫之間又總是能夠和諧相處,

如一條長線的兩頭,

在某些時刻被系在一起,互相理解。

在夢裡,疲累的姐姐俯臥在婆婆膝上,

“婆婆,我好累,

為什麼這個世界和我們想象的不一樣?”

婆婆無言地用細軟的手指撫摸孫女的烏髮,

像港口主動走過來,

擁住在風中發抖的瘦船。

人生忽如寄,

珍惜眼前身邊可親可愛的老人吧。

他在世上的任何時刻,都包含特殊的意義,

都是對我們的祝福

現在讓我們去愛一個老人,

就像提前練習去愛未來的自己。

耄耋之年,

會有人愛你老去後,

那顆更乾淨的心。

作者簡介:張焯,筆名澄心,男,漢族,出生於1998年10月19日,陝西西安人,系中國西部散文學會會員。陶醉於易安居士的何須淺碧深紅色,自是花中第一流的儒雅平和。吾願得未曾有,心淨踴躍的道法自然。歡喜散文家林清玄、餘秋雨的文字。也願如新月派詩人林徽因般好雨知時節,潤物細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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