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爺娶奶奶那年,奶奶十六歲,爺爺只有八歲。長篇小說《墩兒》5

第五章:二嬸巧撥梁夫子

爺爺娶奶奶那年,奶奶十六歲,爺爺只有八歲。長篇小說《墩兒》5

梁夫子微閉雙目,茶壺嘴兒咬在口裡,腮幫子忽地一縮,狠狠嘬了一口茶水,直嘬得壺嘴兒吱吱作響。他往竹椅上一躺,腦袋往後一仰,高凸的喉結猛地一抖,咕咚一聲把茶水砸進肚子,隨後雙腳使勁兒一蹬,那把竹椅便前前後後搖晃起來,發出吱吱悠悠的聲響。

二嬸看在眼裡,心想這老東西看樣子是要拿把子,她眼珠一轉,走上前去,俯身貼耳地輕說:“親家,劉老豆大魚大肉擺好了,就等著你去喝酒呢!”

梁夫子聞言睜開眼睛,盯著二嬸說:“咋不早說?”隨即一擺手,衝著屋門口喊一聲,“墩兒,出來吧!”說完這句,他挪了挪尻子,想從藤椅上站起來,掙扎了幾下沒成功。鐵蛋叔跑過來,把梁夫子從藤椅上扶了起來。這個當隙,堂屋門口懸掛的紅布微微抖動,滿院子的人,眼睛齊刷刷地往屋口看,只見從屋裡出來了一幫子人,當前的一個,穿戴一身紅裝,紅棉褲,紅棉襖,紅繡鞋,紅繡鞋上包著一層紅紙。這個一身紅裝的女孩想必就是墩兒。墩兒屁股後面還站了五個女娃子,從高到矮排了一遛,從十幾歲到兩三歲的都有。穿的也是破破爛爛,都抄著手,躲在墩兒身後瞪著一雙疑惑的眼睛,瞅著對面的這幫子人發呆。

墩兒腳上包著的紅紙是有講究的,按照益西區的規矩,嫁了人的女孩子,就是婆家的人,這叫不踩孃家門。梁夫子問娶親的隊伍裡誰主事,二嬸便跑過來問他有什麼吩咐。

梁夫子看著二嬸,捋了一把鬍鬚,酸溜溜地問:“花轎停落何地?”

二嬸也學著他的樣子,作了個揖,酸溜溜地說:“尊府貴路無膽行走,泊在府後了。”

梁夫子說:“如此倒是難了,墩兒如何上轎?難不成讓他揹著她?”他說著,抬手指了指爺爺。爺爺搓了搓臉上的土灰,朝著梁夫子傻笑了一下。

二嬸也有些為難,便和鐵蛋商量,鐵蛋說應該是新郎官抱新娘上轎,孃家兄弟抱上去也行,可新郎官這麼小,確實抱不動,新娘孃家又沒兄弟,這可怎麼辦?

二嬸問:“孃家爹行不?”

鐵蛋有點兒為難:“這可沒聽說過,行還是不行呢?行……吧!”

鐵蛋話音未落,二嬸已然走到梁夫子身邊,俯身貼著梁夫子的臉面耳語:“劉老豆還給你準備了好幾罈子杜康老酒,兩麻袋苞米呢!”

梁夫子看看二嬸,有些疑惑:“你這是啥意思?”

二嬸笑笑:“辛苦一下親家,把你姑娘背上花轎吧!”

梁夫子沉吟片刻,眼睛斜瞅著二嬸,問:“準備豆腐了嗎?”

二嬸打個哈哈,一拍梁夫子的肩膀:“老哥說笑了,那哪能少呢!”

梁夫子朝著二嬸會意地一笑,三步並作兩步走到墩兒身邊,背對著墩兒往下一蹲,回過頭來,說:“來,閨女,爹揹你上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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墩兒動了動身子,腳卻沒挪地方。梁夫子又回頭問:“咋了?還害羞?爹可是從小揹著你長大的,快上來,別耽擱了我喝酒。”墩兒這才趴到了爹的脊背上,梁夫子站起身來就走,院子裡的人都起鬨一般的喊著:“接上新媳婦了,回嘮……”

二嬸和大傢伙便轟隆隆地都向院門口湧去。豈知,梁夫子高喊了一聲:“你們從哪兒走?”他嘴巴朝著東院牆的位置一努,“那裡能過去人嗎?都跟我來。”說著,揹著墩兒向石屋西邊走去。

大夥兒又轟轟隆隆返了回來,到了屋牆西邊一看,敢情那裡還有一道柵欄門。剛才來的時候,石屋擋住了這個柵欄門,不單單是二嬸,所有的人都沒有發現。從這走,出去就是屋後面停靠的花轎,也就十幾步的距離,比從東牆走近多了。

梁夫子把墩兒放上花轎,二嬸抬眼瞅瞅一竿子多高的日頭,焦急地一拍山柱爹的肩膀:“快走,時辰快到了。”

山柱爹高喊一聲:“兄弟們,起轎嘮……”其餘三位轎伕也齊刷刷應和一聲。四人一起躬腰,握住扁擔的端頭搭上了肩膀,顫顫悠悠邁開了步子。奶奶坐在中間的太師椅上,隨著扁擔的顫悠身子上下晃動,只把頭上蓋著的紅圍巾顫得左右亂晃,幾乎要從她的頭頂滑落下來,奶奶慌忙舉手將頭巾按住。

鐵蛋叔早把爺爺抱上了馬背,爺爺騎著高頭大馬頭前開路,鐵蛋叔牽著韁繩在一側領著,一夥人在崎嶇的山路上緊趕。為了喜慶,鐵蛋叔在馬首上特意拴了一根紅綢,爺爺坐在馬背的小竹椅裡,兩手緊緊握著綢頭,身子使勁倚著靠背,腳蹬繩釦,昂首挺胸,好不威風。鐵蛋叔抬頭看看爺爺,笑著說:“大侄子,沒騎過馬吧?”

爺爺沉浸在洋洋得意之中,吸了吸鼻孔:“沒。”

鐵蛋叔:“沒娶過媳婦吧?”

爺爺回道:“沒。”又低頭問,“二叔,以後我能天天娶媳婦嗎?”

鐵蛋叔嘿嘿一笑,抬頭看著他:“淨想好事,你是想天天騎馬吧?”

爺爺憨憨一笑,使勁兒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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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蛋叔問:“小子,知道娶媳婦幹嗎用嗎?”

爺爺反問:“幹嗎用?”

鐵蛋叔:“這個不消我說,你媳婦會告訴你的。”說著,哈哈大笑起來。

山柱、狗子和一幫小夥伴們打鬧著,在娶親的隊伍裡來回穿梭,看著爺爺洋洋得意的樣子,都羨慕得了不得。

狗子調皮,湊到黑鬃馬跟前,昂頭衝著爺爺喊:“金福哥,說好的讓我們也騎馬的。如今卻只顧著自己高興,把兄弟們都忘了。”

爺爺“嗯嗯”答應兩聲,低頭瞅著鐵蛋叔說,“二叔,你讓他們也上來騎一會兒吧!”

鐵蛋朝著狗子連連揮手,沒好氣地說:“去去去,小屁孩懂啥?今天這馬豈能誰說騎就騎的!”

爺爺無奈地看看狗子,大方地一擺手:“兄弟,馬不讓你騎,後面那媳婦就歸你了。”

狗子有點兒不高興,慢走了兩步,等著後面抬著奶奶的轎子趕上來,他湊到奶奶的花轎跟前,呲著兩個黃門牙,衝著奶奶大聲說:“新娘子,金福哥說了,把你送讓給俺了。”

奶奶的轎子一顫一顫的,紅圍巾的縫隙一顫一顫的,奶奶的視線也是一顫一顫的,奶奶就一顫一顫的打量著他,把狗子從頭看到了腳,給奶奶留下深刻印象的,是狗子那顆與眾不同的大腦袋,還有那兩顆很醒目的黃門牙。

梁夫子正在旁邊扶著轎子跟著走,扒拉了狗子一下,怒哞哞地說:“去去去,小屁孩一邊玩去。”

山柱也過來湊熱鬧,瞅著奶奶的紅頭巾,打趣地說:“是啊,嫂子,看看模樣唄,金福哥平日裡對我們可好了,他說媳婦也是一起娶的。”

奶奶“咯咯”輕笑兩聲,也一顫一顫地打量他,嗯!這個後生倒是俊俏,奶奶不由得偷偷多瞄了兩眼。一旁的夥伴們卻嘲笑起山柱來,都哈哈大笑著說,別看‘賈寶玉’平日裡老實,竟然也會調侃女娃娃,看來絕不是個老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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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九歲的孩子,玩兒是他們的天性,過了一陣子,那幫孩子們都打鬧著跑到前頭去了,奶奶從紅頭巾的縫隙裡看看四周無人,便輕輕掀起圍巾的一個角,露出半邊臉來。轎子兩側掛了兩個生了鏽的銅鈴鐺,叮叮噹噹響個不停。椅背上拴的那根紅綢子,本來是為了添喜慶用的,如今隨風擺得厲害,卻像一隻小手,調皮地抽打著奶奶的臉頰,奶奶嫌煩,將綢子攥成一團,緊緊握在手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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