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在重慶合川,那裡有我少年的樂園:三花堰塘鎖住了鄉愁

三花堰塘,水湯湯、亮晃晃地居在村村通公路上。作為攔堤的村村通公路,像它腰上的一條圍裙。每次回家,坐車上或是走在路上,老遠總見它像記憶裡熟悉的一個影子迎上來。

身前老母親就是那樣,我每次年關回家,收拾房前屋後柴火,還繫著圍裙的老母親,總站在屋簷下張望。寒風呼呼,吹撫她鬢白髮絲。雖老遠聽不見喚我乳名,但那個張望早已深深刻在記憶裡了。

所以,每次回家,遠遠看見三花堰塘,就像是看到故鄉的第二個母親。

沒在鎮上買新房的時候,在外回來,從街上步行村村通公路到家,也就十多分鐘時間。但我故意放慢腳步,走走、停停、看看。每次,總有村裡新的變化躍入眼簾。一條一里多長的村村通公路,像條綵帶系在村裡那些田壟、丘陵坡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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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還由著水田裡的鴨、鵝叫聲,緩緩蕩揚開來,放牧一土坡丘陵、一壟壟田園風光。駐足一會兒,任爽朗山風掀動衣襟,沁人心脾。當走到三花堰塘,這個故鄉的安靜地,窩在梅子灣,好像有一種說不出的孤獨。

兒時的三花堰塘,還是一方荷塘的時候,在梅子灣下面,水源接龍多山下偏墳山樑梁的一條大土壕溝。總會想起,那時一到春夏交匯時期,特別五月過後,山洪暴發咆哮著滾滾而下。過偏墳山樑梁分支出來的湍急洪流,一條流入山花堰塘,一條往合坎院子旁流入村口赤水河。

而三花堰塘根本囤不住多少水,山洪暴漲,常沖垮堤壩,沖毀下面的水田田埂與過山丘一梯的田壟。一到暴雨時節,隊長就會帶領鄉鄰,每埂田壟上站幾個荷鋤待命,隨時做好防備垮塌修補。大雨嘩啦啦落打在一個個鄉鄰戴的斗笠上,紛濺起水花。雨中的鄉鄰們,木訥到可以站成田埂上的桑樹、柳樹、柏樹。這些田壟守護人,構成兒時記憶裡的山水故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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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經歷過,因暴洪從三花堰塘傾瀉下來,沖垮田壟的一次次慘痛教訓後,村裡開始改造山花堰塘。每年的年關,一到枯水乾涸的季節,隊長便帶領大夥,挖深並加固三花堰塘。男的擔土箕挑土,女的帶鋤頭。會石匠活的帶上鉗子、手錘。挖到堰塘底,是硬石頭的,就動用鉗子、手錘。

就這樣一年一年挖深擴充,三花堰塘,撤荷塘真正變成了囤水的水庫。一方面防洪,一方面又可以澆灌三花堰塘下面的農田,及沿著與過山丘的那一梯一丘田壟。有一年,隊長帶領村人,擴充三花堰塘,還發生了一件驚心動魄的事。那時,我才六、七歲大,親眼見到事情發生的全過程。

上世紀七十年代,正臨改革開放前期,農村集體合作社。生產隊組織農業生產,由隊長指揮,帶領大夥幹。一村八九十戶,一兩百口人,到了冬月過後,農活一閒下來,隊長便照常帶領村人,維護三花堰塘。把洪水衝進堰塘底的積泥全部挑到土裡,就在擴充三花堰塘邊上崖壁時,只聽到“轟隆”一聲巨響,三、四米高的巖壁鬆軟土垮塌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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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低頭挖土的管娃子媳婦,沒來得及躲開,被活生生埋到土裡。那一聲“轟隆”巨響,可嚇壞了大夥。有的村人,嚇得站旁邊腳直打顫。有幾個躲開的婦女,還癱坐在地上久久發呆。只聽隊長大吼一聲:“還不趕緊過來救人?”指著在一旁還沒緩過神的牛娃、東狗、石二、春三說:“傻愣著幹什麼?趕緊過來救人呀。”瓜娃子媳婦被埋在泥土下面,不能用鋤頭挖,大夥只能用手,一捧一捧地扣土。大夥一邊急忙地刨開土,一邊大聲呼喊著“管娃子媳婦”。

過一會兒,旁邊腿打顫的,癱坐地上的,總算緩過神來,也立馬加入大夥營救行列,刨土救人。那時整個三花堰塘,梅子灣,甚至整個村,都在響起大夥喚的“管娃子媳婦”。這聲音雖然洪亮,但也急切,顫抖,有種攝人魂魄,叫人窒息的急切感。百十號村人,圍著垮塌下來的一堆土刨,也不擁擠。前的前,後的後,有秩序地前往後刨土,後再往後刨開。百十號村人,在死亡線上進行接力賽,一點點、一層層地徒手刨土。

垮塌掩埋管娃子媳婦的泥土裡,慢慢露出管娃子媳婦的後背、頭髮、頭,就在露出她脖子時,大夥抓的抓管娃子媳婦的膀子,護的護住她的頭,等到刨開土露出管娃子媳婦的大半個身子時,便輕輕將她從泥土中拔出來。好在隊上的赤腳周醫生也在現場,及時人工呼吸,管娃子媳婦才慢慢甦醒過來。也好在垮塌下來的都是些鬆軟泥土,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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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花堰塘囤滿水,那可是好了村裡我們這群娃。六月下三花堰塘洗澡,清亮亮的水藍凌凌的天,記錄下青澀、嬉戲、打鬧的童年。打水仗,踩水蛙遊比賽,打破三花堰塘與梅子灣一彎的安靜。有時候洗澡,常被李啞巴捉弄,趁著我們不注意的時候,偷偷把我們掛在堰塘邊桑樹上在衣服給藏起來,害我們洗完澡,光著小屁股在三花堰塘堤上來回到處尋找。

而他卻還在老遠,做著鬼臉逗我們樂。最糟糕的一回,是下午放學後,我們幾個童伴洗得正酣,不知怎麼被家裡大人知道了。幾家媽媽拿著竹條出現在堰塘大堤上時,最早是嬌娃發現的,大喊“媽媽來了”。我們幾個趕緊游到邊上,慌慌張張拿起從被李啞巴裹成團,藏一起的衣服,穿著就跑。等跑遠才發現,衣服全部都穿錯了。

那時候正當夕陽西下,映紅半個三花堰塘。我們幾個跑遠的小夥伴,等大人走後,又回到三花堰塘大堤上,換回自己的衣服。此時,晚風吹動,水面浮動波紋,像是水裡落日譏諷我們的嘲笑,給盪漾開來的。反正在三花堰塘裡偷偷洗澡,被大人趕,也不是一回兩回了。有時,回家還捱揍,但幾個童伴約好,一下到三花堰塘裡洗澡,就把回家捱打的事全忘了。連放了暑假,那麼大熱天,我們這群娃都要趁著大人叫牽水牛到三花堰塘滾澡的機會,下去洗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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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大雪過後,一大早,堰塘大堤上,準會看見幾個小夥伴在邊上弄凍冰。把一塊厚厚凍冰,弄成手槍、大刀、劍的形狀,拿著手裡,在大堤上玩著舞來舞去,也不怕凍。那時候,冬天雖冷,我們卻感覺到暖和;那時候,我們手握凍冰,在晨起的太陽下,亮光閃閃,每個小夥伴口裡噴出白煙,就像是把凍在三花堰塘上的早晨,給點燃了一樣;那時候,老覺得冬天,怎麼這麼快就過完了。

春天一到,三花堰塘更熱鬧了。下面田裡的鴨子、鵝,會一群一群的,從四面八方,翻過一壟一壟田埂,像有點不遠萬里,來到三花堰塘濯洗。一陣陣叫聲混合著浪過水麵,迴盪在三花堰塘上空。後來改革開放,土地分到各家各戶,三花堰塘被李叔承包來養魚。他在堰塘周圍圍上了一米多高的鐵絲網,防備那些鴨子、鵝,再翻過田壟到三花堰塘偷吃小魚。

每年春天一到,李叔便會放一批魚苗在三花堰塘裡。這批魚苗等長到了六月過後,便長成五、六斤左右重的魚。有草魚、白鰱魚、青鰱魚、鯽魚、鯉魚等,一到收稻子打穀的時候,堰塘大堤的村公路上,便停著來買魚的大小車輛。此時,安靜的三花堰塘,又熱鬧起來,來來往往買魚的人,像是進入了菜市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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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買魚的,有的是本村人,有的是十里八鄉的外村人。大街市場上,什麼魚會沒有?幹嘛專程來三花堰塘買?這源於李叔養魚,很少用魚飼料喂。李叔跟李嬸都是村裡出了名的勤快人,自從承包三花堰塘後,老倆口都是去割草灑三花堰塘裡餵魚,不知在哪裡學到的養魚技術。

來賣魚的人都說,買李叔養的魚,吃起來香,魚肉細膩。不像在其他地方買的魚,吃起來魚香味道寡淡,魚肉粗雜,下鍋不久,就糟爛了。凡是來賣過魚的,把李叔餵養的、魚的好,進行了一傳十、十傳百地奔走相告。所以,一到李叔賣魚的時候,堰塘大堤村公路上停滿了一排排,大老遠跑來買魚的車輛。

村裡自從改革開放以來,李叔承包三花堰塘,好像有了李叔帶頭致富的引領,才有的村裡隨後建起的養豬場,果園林,養雞場等等,村人們紛紛跟著李叔勤勞致富的步子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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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年回家一趟,村裡總有好些變化吸引眼球。

在三花堰塘攔堤的村村通公路邊大堤上,總會看見有幾個蹲著、坐著釣魚的人。他們面對一塘波浪不驚的水面,安靜蹲著、坐著,十足像個打磨時光的工匠。他們注視的魚竿,釣不到魚的時候,就想垂釣落晚時掉在水裡的夕陽。李叔是個慷慨之人,來的那些大多與李叔同齡,或更年長,認為那些人大老遠地從城裡來、從外村來,認識與不認識皆不重要,重要的是即便在三花堰塘釣不到魚,也可以垂釣古來稀之年。

由此,三花堰塘這個故鄉之地,安靜之中更是安靜了。它,彷彿囤的不是一塘水,是我的故土鄉愁。


作者簡介:文貴傑,筆名文傑。籍貫重慶市合川。 作品散見《福建煤炭報》,《三明日報》,《福州日報》,《福建文學》,《歲月》,《核桃源》,《遼西風》,《青海湖》,《山東詩人》,《大慶作家》,《合川文學》,《重慶紀實》等刊物。出版長詩《民風,為啥子要吻我的臉》,詩集《陽光照進窗來》,《邊緣詩選:阿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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