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庸人的疫情記憶之二

臘月的鄉間,大多陰雨綿綿,寒風肆虐到骨子裡。我老家都是那種鄉野已很難尋見的磚瓦房,冬風更是無孔不入。

但這還不是最寒冷的,更寒冷的是每日裡打開手機,看到的都是那些蹭蹭上漲的數字,新冠感染人數在急劇攀升。


一個庸人的疫情記憶之二

我嘗試著勸導老父母,老父母仍然進進出出,忙碌個不停,老父還三兩頭地去超市買這買那,而且還不是一次性地購置完畢,往往是隨性所至。我知道我的話為什麼不起作用,因為自小到大,我習慣了那種直接的言說方式,而這種言說方式對他們而言越是到老越是不能接受。

我把規勸的任務交給兒子。

一聽到大門門栓拉動聲響,兒子就高聲說,爹爹不要出門。

老父親“哦”地一聲,並未停止邁出的腳步。

兒子說,爹爹不聽,怎麼辦?

我也不知道怎麼辦,我要知道怎麼辦,會把這麼艱鉅的任務交給你嗎?

若是離開鄉下久了,你會發現你與那些鄉間固有的生活方式已經是格格不入,當然格格不入的還有你的家人和你的鄉親。

其實,從更深層次上來看,農村的倫理綱常也在現代化的大潮中逐漸失範,這是費孝通先生在《鄉土中國》一書中已經闡明過的一個觀點。

傳統宗法關係的崩潰,連親情血脈似乎也是越來越淡,這樣的困窘,我們是無力改變的。


一個庸人的疫情記憶之二


一個人的記憶,蒼茫而遙遠。我的童年,一般人無法理解;就像我的兒子也無法理解我的童年一樣。

我想我與老父母的隔膜就是從那時候開始,從我童年所蒙受的陰影開始……

我問你,那種鄉下農村裡常見的帶竹節的竹棍是用來幹什麼的?

有鄉下生活經驗的你估計會說是趕豬趕牛,甚至是趕雞趕狗的。

但是,我要告訴你的,那是我父母用來“教育”我們兄弟二人的工具。這工具混雜在鋤頭鐵鍬洋鎬一大堆農具之中,就藏在大門的角落裡。

我的老父母們激動了,隨手就能準確地在農具堆中抄出那根竹棍,劈頭蓋臉地抽打在我們身上,而且,專揀衣服遮不到的地方……

這樣的情形遠遠超出了我兒子的想象,竹棍在他看來是玩具,可以被用來彎成弓拉成箭。

同樣的東西要看用在什麼人手裡,就如同中國人發明了火藥,卻用來祭鬼神;而火藥傳入西方,洋鬼子卻製成槍炮,反過來殺華夏子孫。


一個庸人的疫情記憶之二

若是不慎抽破了衣服,母親會心疼;父親掄起的巴常,能在我們的皮膚上留下紫紅凸起的掌痕。

我們兄弟常會懷疑我們血緣的真實性,親情與現實的反差似乎太大了,我們接受不了,也理解不了。

六歲,我就計劃過離家出走,一個書包,內裝一包餅乾,再加上穿在身上的那套寒傖的衣服。

那包餅乾比較稀罕,母親藏起來不給,我纏著要。母親正在打穀場上忙碌,氣極了扔過她房門的鑰匙說,拿去脹,脹了就給我滾。

那個“脹”字我記得特別準,若干年後我和兄長談起來,還會眼淚花花地笑,說母親堪稱語言發明者,從她嘴巴里冒出的詞要多形象有多形象。

我順利地拿到了餅乾,順利地吃進了肚子,淡定地在街上與小夥伴們一起玩耍,因為我的計劃早制訂好了。餅乾吃完了沒關係,我可以浪跡天涯,有手有腳,還怕活不下去。就算是要飯,也絕不回來了……

印象中,這件事似乎沒了下文,母親當時好像沒有堅持讓我“脹”完了就滾!

…… ……

勸說無效,我寄希望於兄長,希望他的話能起到一點兒作用。

兄長回話:臘月三十下午回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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