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我的老父親就來短信問我明天回不回老家，要回早點兒回，以便上山祭祖。對他而言，似乎沒有什麼比清明祭祖更大的事情了。
他心心念唸的就是這樣的事情，年年如是，傳統習俗已深入到骨子深處，簡直更可更改，疫情再大，又有什麼影響，祖宗大於天。
我和兄長這些年是年年清明必回的，上山砍伐墳塋上面和四周的荊棘雜草，包括那些胡亂生長大有遮天蔽日氣象的雜樹，為的就是給九泉之下的祖先們清出一塊齊整有序的宜居環境。
祭掃是一項浩大的工程，對我們兄弟二人而言，因為我的老父親要表達他對祖先們的虔敬之心，一絲一毫的細節都馬虎不得。烈日炎炎還好說，滂沱大雨也在所不惜。
雜草亂樹刺荊要砍伐乾淨，每位祖先的堆冢上必須蓋滿三擔子的新土，還要夯實拍牢。香燭紙錢要分配勻了，每堆香火燒過之後，依次按輩份高低磕頭，三拜九磕，一個不多，一個不少，哪怕地下有埋伏的暗樁亂刺啥的，那膝蓋也得磕下去。
在震天價響的鞭炮聲過後，我們兄弟二人才能長吁一口氣。早上八點上山祭掃，過午時方歸，每年如此，從無例外。
年少時不敢說不，只能無條件地服從。如今已年長，我要說不了。
看到父親的短信，我把手機扔到一邊，轉念又跟兄長聯絡了一下。兄長說，明天還是回去一趟，但吃飯是個大問題，我跟爸說祭掃的叔伯兄弟們一大家子，疫情非常時期，聚餐是國家明令禁止的。
老父親對兄長說，飯，送到山上去吃！
我說我不回，不管是客觀原因，還是主觀原因，今年我都決定不回去祭掃了。祭掃，對某些人而言，只是年復一年地完成一套固定的儀式，並不代表內心深處的恭敬；而不去履行那套儀式，也並非就表明我是個離經叛道的大不孝之人。
有些事情，有些東西，我深深地感到厭倦。就像我的老父親，無數次粗暴地打斷我對他的善意的規勸一樣，我勸他少抽點兒煙。他說，老子抽的是自己的煙，不用你管！給他買戒菸的用具，他能跟外人抱怨， 養個兒子跟養個……
這些話是我媽知道，我哥知道，我也知道，他自己當然知道。我很想問問他，好心怎麼會總是被當作惡意。我的老父親，你也是讀書人啊，你怎麼說來也曾經在小學教過書育過人啊！
我的老父親，說不完道不盡，有關他的話題比山上的野草還要茂密。但今天，我要說不，我也說了。我乾脆直接地對他說，這麼嚴重的疫情時期還上什麼墳，國家解禁是因為經濟原因，不是疫情平息了，如今全球疫情大爆發，國內疫情還有二次反彈的可能性，不要聚餐，減少外出。國家提倡文明祭掃，網上祭掃等各種祭掃方式。
我相信祖先們泉下有知，一定會諒解的。我的老父親一語不回，肯定生氣了，沒辦法，生氣由他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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