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協議戀愛》第四十五章、李甲失態
暮色四合，路人行色匆匆，林安之和劉軍站在元臺汽車站門口，看著元臺漸漸隱入黑暗，進入另一個世界。過了七點，他們期待的那輛車出現在街角。車子拐了個漂亮的彎，一頭扎進汽車站大院內。劉軍的目光跟隨著汽車的路線，嘴角慢慢咧開。
又過了十來分鐘，葛婉婷和丁曉溪風塵僕僕從大院走出來。
見林安之和劉軍站在一輛新車前，丁曉溪愣了愣。劉軍拉開車門，彎腰做了個請的手勢：“兩位美女，請上新車。”葛婉婷和丁曉溪都笑起來。
林安之把車直接開到沿淮人家，李甲早已到了。年關將近，飯店的生意突然好了起來，很多人都在等。
林安之沒想到人會這樣多，瞄了眼李甲手中的號牌，還要等七八桌。葛婉婷見了，對林安之說：“去我家吧，我做飯，家裡有菜。在這兒等，比做一頓飯還費工夫。”
林安之見葛婉婷和丁曉溪臉上都有倦意，便問劉軍家裡有沒有菜，劉軍皺眉道：“倒是有幾個素菜……我做飯，你們估計吃不下去。”
林安之便對葛婉婷道：“我和李甲先到劉軍那裡，隨便做幾個菜。你跟曉溪回去休息，過半小時到劉軍那兒吃飯。”
葛婉婷笑道：“這樣也好。”
幾人出飯店，在熟食店買了熟食，開車送葛婉婷二人回家，這才前往劉軍租住的小區。
幾人在決定誰炒菜時，出現了分歧。劉軍說，自己做的菜，自己都懶得吃。李甲說，他平時只吃食堂，食堂關門了，就吃泡麵。最後，劉軍和李甲都表示，誰提議的誰幹。結果，林安之成了大廚。
林安之忙著備菜，李甲把抽油煙機打開，一根接一根地抽菸。在泛白的燈光下，林安之瞧見李甲的臉黑中帶黃，右手食指、中指也被燻得蠟黃，便道：“少抽點吧。”
李甲聽了，點了點頭，點了點菸灰，意味深長地說：“安之，在這個世界上，只有在你和劉軍面前，我還能說說心裡話。”
林安之來見葛婉婷，為的是跟她解釋梁小曼的事。他腦子裡正盤算著呆會兒怎麼開口，此刻聽李甲沒頭沒腦地說出這樣的話，並沒往深處想，只隨口應道：“說這個幹嗎，這還用說嗎？”
李甲仍是一幅心事重重的樣子，吐出一口煙，抬頭想了想，又道：“上學那會兒，我坐在你後面。我們倆最像，幾天說不了一句話，後來，劉軍調過來，跟你坐一塊兒，我們慢慢混熟了。他活潑些，我們跟著他，也活潑了些。那時候，我以為以後會認識很多人，會跟很多人交朋友，出去看更廣更大的世界。誰知道，這麼些年過去了，我還是在元臺趴著，還是隻有你們這兩個朋友。”
林安之把炒鍋洗了洗，安放在煤氣灶上，開了火，笑道：“劉軍今天還說呢，將來結婚一起辦婚禮，你要不要加入？”
李甲歪嘴笑了笑，說道：“我早想好了，還是一個人過……自在。”停了兩秒，他嘆氣道：“你們談戀愛、結婚，我不眼饞，我只羨慕你們有完整的家。”說著，拍了兩下林安之的肩膀，出了廚房。
林安之明白，李甲這是對父母離異、多年來仍在冷戰的事不能釋懷，也不知該如何安慰他。
鍋熱了，倒上油，撒入姜沫和蔥花，鍋裡滋滋響，油煙機呼呼轉，廚房中立刻有了煙火氣。
飯菜上桌，葛婉婷和丁曉溪也到了。
林安之回去要開車，不能喝酒，李甲卻死活不願意，稱若林安之不喝酒，自己便連飯也不吃了。林安之無法，便和劉軍、李甲三人喝酒，葛婉婷、丁曉溪喝果汁。
無奈，一晚上，李甲都在絮絮叨叨。他先是絞盡腦汁把三人上學時的糗事都抖了出來，丁曉溪聽得認真，林安之和李甲攔也攔不住，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的；接著，他又講起父母吵架、離婚，自己的害怕、恐慌；末了，又說起如今的難處，後母給他挑了個對象，母親看也沒看便堅決反對，母親又拉來一個姑娘，立逼著他同意。而兩邊有了什麼新想法，還要通過他來傳話，他夾在中間，很難做人。他一邊說，一邊喝，一邊感嘆，不大一會兒功夫，便喝得雙目赤紅，口歪眼斜，坐在凳子上，像提線木偶一般晃來晃去，翻來覆去講起車軲轆話來。
林安之見他醉得不像樣，便把他的酒杯奪了，他起身要來奪，被劉軍從背後抱住，將他按回凳子上。他坐下，捂住臉，卻趴在桌子上哭起來。
他哭得傷心，像小朋友被人奪了心愛的玩具。
葛婉婷見他這樣，觸動了心中的某根弦，眼中噙著淚花，丁曉溪早已拿起餐巾紙，開始拭淚了。
林安之呆呆地看著，劉軍眼珠子在眾人身上轉了一圈，皺眉道：“這是怎麼說的？真是愁死我了。”
林安之推了推李甲，見他不動，便對劉軍道：“他醉了，讓他在你這兒睡吧。”劉軍點點頭，兩人便攙起他，三人踉蹌著往臥室走。要進臥室門時，李甲睜開眼，叫道：“不，我要回家，我要回家……”兩手抓著門框，只不往臥室進。
葛婉婷在身後道：“你們把他送回去吧，我看他也是常喝酒的，應該沒多大問題。我和曉溪把這裡收拾收拾，等你們回來，我們再回去。”
李甲住在北城的一個老小區，小區是交通局家屬院，年久日深，如今已顯出破敗來。林安之和劉軍好不容易把他拖上四樓，李甲卻找不到鑰匙了。他靠在門上，在褲兜裡亂摸一通，一無所獲，又去翻羽絨服內外口袋，只抓出一把紙和錢來。後來，劉軍在他皮背心的小口袋中，把鑰匙摳了出來。
門一打開，林安之便聞到一股黴味，一股長久見不到太陽的味道。這是個一居室，面積不大，臥室朝南。可是，從窗戶望出去，對面起了一座高樓，幾乎把這邊望出去的視線全擋住了。
李甲歪在床沿上，把鞋子一蹬，抓起旁邊書桌上的一瓶水，咕咕咚咚喝了大半瓶，口齒不清地道：“安之，我……不送你們了……”說著，一歪身便倒在床上，嘴裡喘起粗氣來。
林安之上前，給他蓋上被子。環顧四周，臥室很小，一張床、一張桌子、一張椅子便佔了大半空間，地下有兩提礦泉水和半箱方便麵。飄窗上掛了薄薄的簾子，一根鐵絲拴在兩面牆的鐵釘上，七零八落掛著幾件衣裳。四面牆粉白，書桌凌亂不堪，書、打印紙、菸灰缸、檯燈、沒有喝完的礦泉水瓶、有茶漬的杯子……堆在一起，只有桌角上那張相框裡的照片看著乾淨異常。
照片上有三人。中間是一個男孩，兩邊立著一男一女。背景是遊樂園門口。
林安之拿起相框，男孩十來歲，一看就是李甲小時候的樣子；男人很高大，粗眉大眼，看上去很英俊；女人柳葉眉，丹鳳眼，唇紅齒白，很漂亮，看上去很有氣質。照片上，三人笑得很自然，幸福明明白白寫在臉上，讓看照片的人心底裡覺得舒服。
林安之把相框翻過來，見背面有一行字：“2002年夏，攜愛妻、愛子游逍遙津公園留影，並踐甲兒十二歲生日之諾。”
林安之看了眼李甲，心裡很不是滋味。他抓過書桌上的電水壺，穿過如廢棄工廠一般的小客廳，來到廚房。廚房很久沒用了，檯面上積了一層油漬。再回到臥室時，李甲已是鼾聲如雷。劉軍坐在椅子上抽菸，手裡翻著手機。
林安之道：“以前他也這樣嗎？”
劉軍把菸灰彈在地上，說道：“以前也喝，沒醉成這樣過。”
回到劉軍家，丁曉溪已經在打盹了，葛婉婷盯著手機屏幕。四人又一起下樓，往葛婉婷家走。
劉軍和丁曉溪走在前面，林安之放慢腳步，咳了一聲道：“梁小曼是我前女友，我回來之前，我們已經分手了。”
葛婉婷聽他如此說，轉頭看了他一眼，笑道：“安之，其實，你沒有必要非告訴我不可。我們……不是有協議嗎？”
林安之低頭想了想，接著道：“昨天，我不該那樣對小曼，更不該……那樣對你。”
葛婉婷又輕聲笑了笑，問道：“所以，結果呢？”
她的聲音像是在呢喃，又像是在頑皮地嘲笑，林安之頓了頓，方道：“她走後，我跟她道了歉，說我有喜歡的人了。”他本想說“我喜歡的是你”，可是話到嘴邊，還是變了樣。
葛婉婷笑道：“有時候你說話會想一會兒，你是在思考，還是在找合適的詞？”
林安之沒想到葛婉婷會注意到這一點，便開玩笑道：“可能是我腦子轉得太慢了。”
葛婉婷笑起來，爽朗的笑聲穿透月光，飄向天際。
葛婉婷低頭走了幾步，忽然道：“我理解李主任的感受。”李甲是元臺交通局辦公室副主任，葛婉婷和丁曉溪一直禮貌地稱他“李主任”。
林安之不明白她是何意，便歪過頭，看向她。
明月當空，清輝流瀉，她披了一身月色，看上去像個精靈。
閱讀更多 宋小白不讀書 的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