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憶錄:已經離開四年的爸爸,你可知道,這盛世,如您所願


回憶錄:已經離開四年的爸爸,你可知道,這盛世,如您所願

今天是二零一六年十一月二十四日,天氣依舊寒冷,很多地方早已下起了雪,武漢這裡,沒有雪只有冷,還有刺骨的寒風。我如往日般正常上下班,絲毫沒有異樣。閒暇之餘,打開朋友圈,滿滿都是感恩的話題。扣扣空間問我,今天是感恩節,你想對誰說些什麼?突然一瞬間,我變得安靜下來,關了一切的東西,陷入深深悵惘。感恩節,哦,後知後覺。

如果說這個世界需要時間需要所謂的感恩節來提醒我們,那麼,跟死魚有什麼區別。那些感恩的話,為何只有在這一天突然都出現在朋友圈。

我的心中充滿著感恩,同樣也是滿滿的悔恨。關於爸爸。昨夜我依舊夢見了爸爸,夢裡的場景現在變得模糊,但是,我要的並不多,能相見就夠了,儘管只能在夢裡,也只有這樣才可以那麼真實。

我從去年開始變得容易失眠。一個人,孤寂的房間,我已經忘了,多少個夜裡我突然驚醒,然後睜著眼睛在黑暗裡呼吸,也有多少次醒來的時候是哭著的,我的眼淚現在只與一個人有關。現在,我甚至開始逃避某一些東西,我害怕看到聽到,我極易變得脆弱敏感,我怕我傷心,我怕想起爸爸,想見卻再也見不到。

可是,我的心裡腦海裡全是爸爸。

再也不敢像往常那樣跟媽媽打電話,我怕說起爸爸媽媽會難過,我總是無時無刻想回家,想回十堰出差,回去哪怕看一眼媽媽看看家人隨便聊聊我都開心,每一次淘寶買東西,都想著這些給爸爸買回去,他應該會會有多開心,每一次回去哪怕什麼都不帶在家裡陪他吃頓飯那該有多好,看到同事朋友跟他們的爸爸打電話噓寒問暖,我都變得失落。我從來沒有如此想念一個人。

爸爸是在三月二十一日凌晨離開我們的。

三月二十日晚上,家裡煮了餃子,所有人都在屋裡。我在爸爸床頭陪他說話。我能感受到爸爸那時候內心被病痛的折磨,那天我剛回家兩日,爸爸和我說著話,我和媽媽在床頭掉著眼淚。讓我感觸頗深的一句是爸爸跟我說,有沒有什麼藥,讓他安靜的走了,那一瞬間我咬著牙沒讓自己哭,我和爸爸說,我們都在家裡陪著您,不管怎樣,哪怕能說說話都是好。家裡所有人都知道結局是怎樣,準備了所有的東西,那一天誰都不知道什麼時候來,誰都不知道那一天來了,我們會怎樣。

癌症這個東西,我們誰也拿他沒辦法。很難體會堅強如鐵的爸爸最後會向病痛屈服,我不知道期間他經歷了怎樣的折磨,我不願想起那些發生在爸爸身上的殘忍。

晚上爸爸說餓了要吃餃子,媽媽餵了爸爸一碗。都很高興爸爸可以吃這麼多難得有這麼好的胃口。第二天姐姐們要上班,吃了晚飯準備要走了,我和哥哥在家裡照看爸爸。那時的爸爸呼吸已經很困難了。晚上給爸爸洗的時候,突然看到爸爸那早已壞掉的腳,我都難以相信自己的眼睛,我是二月三十號到的武漢。短短十幾天,惡化的那麼快。只是爸爸下半身沒有了知覺。

吃完過後,送走了姐姐他們,我便坐在爸爸床頭陪著他,跟爸爸聊著,那會爸爸的聲音已經很小了,我看的出他說話的艱難,也看的出和我聊天的興奮。爸爸的鬍鬚些許長了,我說爸爸我給你把鬍子刮刮。拿著哥哥的剃鬚刀很小心的給爸爸颳了乾淨。看爸爸有些累了,我讓爸爸閉著眼睛休息一會。然後我就那樣默默的看著,心裡五味雜陳。這樣的日子我已經過了幾個月,每一次我都認真的看著爸爸,我努力讓自己記住他的每一個皺紋每一根毛髮,我也不知道我還能這樣真實的看多久。我能做的就是深刻一些再深刻一些。

爸爸的樣子在我心裡,清澈明亮,很多人都說我跟爸爸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夜深的時候,我坐在爸爸身邊的被窩裡,拉著爸爸的手,我偷拍了一張照片,十指相扣。這雙手我不知道給我們一家奉獻了多少,然而我只是第一次這麼認真的握在手裡。看著身旁的爸爸,心裡默唸,這盛世如你所願。

大概十一點半的時候,爸爸醒了。爸爸說有些渴,我和哥哥給爸爸餵了兩杯水,爸爸說讓我們扶他躺下,讓我們把燈關了,他說想睡會。爸爸讓我睡到他身邊,讓哥哥睡在旁邊的床上,操勞了多日的媽媽我們讓她在別的屋裡好好休息。我躺在爸爸身邊,我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我睡著了。

這是我這輩子最後悔的一次。

我沒有想到爸爸跟我說的最後一句話竟然是讓我睡到他身邊,我沒有想到爸爸會讓我們把燈關了,都去睡覺,留下一切的安靜,我沒有想到,爸爸走的如此安靜。我沒想到自己沒有抵抗住睏意睡著了,然後躺在我身邊的爸爸就這樣離開了我們。

半夜一點的時候,睡不著的媽媽起來找充電器,看到爸爸這個屋裡燈滅著。擔心爸爸的媽媽進屋裡打開了燈,叫醒了我,然後叫爸爸,然後再也沒有回答。那一刻,天塌了。

媽媽哭的一塌糊塗,我湊到爸爸面前拉著爸爸的手,叫著爸爸。爸爸身體還是溫熱,只是沒了呼吸。那一刻,我沒有哭,我看著爸爸,腦袋裡一片空白,看著他安詳的面容,想著晚上爸爸說的話,爸爸的眼神,我想我是懂爸爸的。

爸爸最後一個夜晚,每一個片段每一句話每一個眼神我都清楚。媽媽的奔潰需要我這個做兒子用勇敢來承擔。姐姐沒到家的時候,我堅定沒有讓眼淚流出來,媽媽抱著我的腿看著爸爸,哭的那麼絕望。我知道爸爸為什麼臨走的時候沒有讓媽媽在身邊為什麼沒有跟媽媽說太多,我知道爸爸為什麼臨走的時候要我睡在他身邊,我知道爸爸為什麼要我把燈關掉,安然的躺下然後安靜的離開。爸爸的一生,爸爸的品性,爸爸的為人,我到最後才體會的那麼深刻。

這一刻,我是如此想念爸爸,我寫著關於爸爸的文字,內心一片溫熱!

說起感恩,爸爸的偉岸與疼愛無需贅述。我心疼爸爸一生都在忙碌,卻在毫無徵兆的情況下被診斷出絕症,我心疼爸爸在本該享福的年紀裡卻遭受了病痛的折磨然後離開了我們。我悔恨這個世界,關於爸爸我有心無力做的最多的只能接受和陪伴,我悔恨自己在爸爸的襁褓之中茁壯成長終要回報的時候卻再也沒有機會!

我曾經在一個父親節的深夜寫了關於爸爸的文字,卻沒有機會念給爸爸聽,那時候我覺得矯情,我覺得最好的方式讓他因為我這個兒子驕傲就好。我記得有一年我得了3000塊錢獎學金,我給了媽媽,我只是想讓爸媽知道我挺優秀,上學的後三年我沒有問家裡再要錢,我想讓他們少點負擔,我記得那會出國的時候,爸爸想要一件軍大衣,只是我沒有在德國看到,那時候覺得機會還多,以後再給爸爸買一樣的,可是這竟然是我一生的遺憾。

命運總是愛捉弄。

今天在感恩節寫起這個,真的是我心裡憋了一肚子話,關於爸爸的所有所有,我都想用文字記錄下來,我怕我的記憶不知什麼時候會缺失。就如同我之前的手機,裡面存了我給爸爸的錄像,對於這個我一直耿耿於懷,那個手機我弄丟了,同時,也弄丟了,關於爸爸最珍貴的一段影音資料。也是唯一的一點!

後來的日子裡,我變得沉默寡言,很少和人提起家裡的事情,也有朋友問我過的好不好,問到爸爸的情況,我都笑著說換個話題,有些東西總要接受,有些東西記在心裡就好。今天告訴大家這個事情,不是要大家同情憐憫我,我也很好,只是沒有了爸爸,我的心在關於爸爸這一塊無處安放,其他一切都好。我希望的是,你們可以珍惜你們所擁有的,在你可以有機會的時候,而不是隻是在感恩節這一天才去感恩。

我現在特後悔我很傻逼的三月一號來公司上了班,缺失了三月一號到三月十八號和父親的陪伴。我想那一段時間應該是爸爸最難過的一段日子,我如果在,那該有多好。

今天是所謂的感恩節,特定的時間總有特定的情緒,請允許我很虔誠的說一句,爸爸我想你。

你可知道,這盛世如你所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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