巜煙花三月到農莊》

(今天是這個月最後一天,揮手自茲去,再見了三月!太多的苦苦巴望,太多的煎熬和掙扎....一切都將成為過去。三月中下旬,疫控緩解,首次下樓外出,記下此文。)

終於可以與人約著出外了。週六,來到當塗黃池的“銀泊農莊”。莊主王顯成與我既為花友,也是紋枰論道的棋友。

巜煙花三月到農莊》


雨後初晴,陽光下水汽氤氳,大面積的桃花,開得恣意無憂,人也是滿滿的心怡。陽光從林子隙縫裡被篩下來,幾隻麻雀在那裡啄來啄去。空氣中有一種自然的清香,那是草木在呼吸的氣味。早出的蜜蜂在花間飛來飛去地忙碌著,同來的幾位女士提著方便袋迫不及待採掐肥碩的野臘菜。

大片大片的白玉蘭和紫玉蘭,因為花型大,開起來特別有氣勢。眼下,正是它們的花兒當道的日子。海棠也開了,但海棠都是些低矮灌木,只能在水溝邊與野草為伍,卻一路逶迤,猩紅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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農莊被水塘環繞著,隔水望去,油菜在起薹放出燦黃的花,小麥在瘋長,遠遠近近許多村子都遮隱在一團團綠霧之中。許多鳥和蟲子不約而同湧現,薺菜、細米菜、鵝尼菜和婆婆納紛紛開出細細碎碎或白或黃或藍紫的花……不管疫病曾經怎樣肆虐過,氣候和節令怎樣變化,它們都會如期而至,照著老樣子一個不少呈現在你眼前,這就是大自然的偉力!再過些日子,水塘周遭一帶就開滿了野薔薇水紅和月白的花。

其實,在停車場邊,在主人院落裡,在靜謐的林子下,有一種散落野花開得特別隨意而又有幾分熱烈。它們身幹只有筷子高,有的甚至還比不上中指高,卻能從上到下把一串十字形小花開得淋漓盡致,結夥連綿,紫瑩瑩的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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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問我這是什麼花?我告訴是二月蘭。於是大家便爭相貼地拍照起來。

前些年,每到這個季節,我都要去南京梅花山,在梅花谷園路兩側,還有明孝陵的牆根下,都有許多二月蘭俏然綻放。不論野生或栽培的,一律肥大,高過膝蓋。東一簇,西一叢,乍看跟油菜長得好像,但它們細長的花梗上挑著紫色迷離的筒狀的花萼,下端往上逐層開出倒卵形四片花瓣,在風裡搖盪著盈盈的歡悅。那些年,南京理工大學就因此而大出過風頭。從2號門進入校園,二月蘭的倩影隨處可見,尤其是在那片高大的水杉林間,它們滿滿地簇擁在樹下,彷彿是一片紫色花海,又像起了一層淡紫色的霧……特別是在紫霞湖,路的兩邊都被二月蘭罩滿了,燦爛春陽下,白色的蝶在紫花叢中撲閃,分不清哪是花,哪是蝶。賞花的,拍照的,女比男多,漫步其間,衣香人語,濃濃春意裡,盡是現世繁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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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拍圖控,慣被人訕笑為“採花大盜”,農莊裡這些花,恨不得都能擄進九宮格中。桃園的邊緣,梅已凋,紅葉李也是已過花潮,春正深,花將殘。不意卻在西北端圍欄外看到一株老杏,顯然它不屬農莊,是外面農家的,亦或就是一株野生杏,正開著滿樹的花,令我好不欣欣然。你看那一樹杏花的著色,介於桃花的紅豔和紅葉李花的粉白之間。花朵嬌小,卻柔媚動人,白中略染一抹輕紅,像秀麗女孩子恬靜嬌羞的面容。

桃李杏梅,還有現在城市裡到處可見的景觀行道樹垂絲海棠,都屬薔薇科落葉樹,她們是有親緣關係的表親姐妹,可以相互走動嫁接的。所謂桃臉杏腮,春山蹙黛,都是美人底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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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之喜歡杏,還有一層原因。眼下尚在疫中,這次抗疫,中醫也起了不小作用,過去,中醫的雅號正是與杏相關。這要說到三國時與華佗同時的名醫董奉,此郎中品德高尚看病不收錢,那些被治癒的人就在他家室外種上杏樹以為謝,這是真正的“感恩”。時日一長,聚樹成林……“杏林春暖”或“譽滿杏壇”便成了醫家懸壺、妙手回春的頌揚詞。

而一句“杏花春雨江南”的吟詠,又讓杏花和春雨結緣深深。柳絲長,春雨細,杏花盛開時節,江南便罩在一片濛濛的細雨中。春雨裡,影影綽綽是一樹樹杏花,或在人家院子裡,或在村頭,或在埂坡水流旁,淡淡的幽香隨風而來,又隨風而去……青箬笠綠蓑衣的漁人立於船頭,自石拱橋下而過,橋旁,必是斜一樹臨水照影的杏花。我數年前出版的一本書《說戲講茶唱門歌》,寫的都是故里風韻舊事,封面上著畫,便是這般意蘊景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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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9年,上個世紀末的那個早春,我在青弋江邊一個村落採訪一位因患風溼病而半癱瘓的婦人。別人告訴我,這婦人身上很有些故事,她當年嫁的兩個丈夫,都是川軍軍官,都在同日本人戰鬥中殉國了。婦人叫田杏花,坐在暗黑木椅上,杏仁臉,尖下巴,細長的脖子斜挑的眼梢,雖是一把年紀了,仍能看出當年的俏麗。從田杏花的口中,我知道了她父親是遠近聞名的私塾先生,她第一任丈夫是個連長,戰死在宣城寒亭那裡的一處山頭上,炮彈炸得像犁田一般,屍骨無收。隔了兩年,在早春二月的一片杏樹林裡,她又送別了第二任丈夫,一個比她還小一歲的笛子吹得真好聽的營部文書……“那一樹一樹的花,開得好繁呵,白裡透紅,紅裡泛白,風一起,花就落了我倆一頭一身,地上就像鋪了一層紅毯,一層紅毯呵……”這話,從那個婦人缺了牙的口中絮絮說出,我聽來,卻有著一種超常的詩意美!

花開花落,是歲月的更迭。花落無言,但花落的聲音肯定有人聽得到,就像當年那個坐在樹下聽笛的女子。

只是,現在杏樹很難見到了。

中餐在桃園裡吃的,晚餐也是。晚餐時,燈光昭顯著一片桃花,也眩照著一片如江湖般的幽水。不時有微微的風擦著面頰吹過,腦子裡不由冒出兩句前人的詩:“桃李春風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燈。”以“一杯酒”寓意春風一度滿園芬芳,人生快事,莫過於此;“十年”則頗具象徵意味,“燈”乃孤燈也,山高水遠,嘆年華易逝。這是在我們蕪湖赭山滴翠軒住讀過的黃庭堅寫的,背不出全詩了,只記得結尾兩句為“想見讀書頭已白,隔溪猿哭瘴溪藤”。幕天席地,幽野獨立,但願桃李能常開,春風能常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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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夜深。回蕪時,一輪碩大但卻像是被什麼人捶扁了的月,泛著莊嚴悽美的桃紅色冷光,正緩緩升上黯沉的地平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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