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錄:五叔走的倉促,翻遍遺物,終於揭開迷團

五叔離開的迷團終於被解開……

當事人:五叔和我

那年,我十歲,

那天,盛夏的一個週五

天氣,風雲突變,電閃雷鳴,狂風大作

我和一群小夥伴們在屋場裡瘋玩,等著時間再晚一些就去村頭的洋槐樹下等五叔歸來。小夥伴們一想起來五叔將要帶來的大白兔奶糖、各色零食,就口水止不住的往外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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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記不清從什麼時候開始,五叔每個週五傍晚時分回家,騎著一輛錚亮的“飛鴿牌”自行車,也是全村唯一的一輛自行車,穿著整齊乾淨的中山裝,左上角的口袋裡總是插著一支鋼筆,眉目間帶著一個鑲有金邊的眼鏡,大頭皮鞋和大背頭一樣油光發亮,挺得筆直的腰桿,說起話來慢條斯理,常年掛著一副笑臉。他的文件包就如同多年後的“潘多拉”盒子,瞬間會變出很多我叫出不名字的稀奇玩意。

那時,我只知道他在政府部門上班,具體做什麼估計說了我當時也不明白,已經沒有任何印象。

與其說我們都喜歡五叔,不如說更喜歡他的那隻神奇的公文包,在那個時候,我和多數小夥伴們一樣,總希望自己長大了以後,能有一個那樣充滿魔力的公文包,似乎人生就從此心滿意足。

那天晌午的時候,正當我們準備去村口等五叔,路過奶奶家的老院子,卻聽到裡面哭天搶地的哀嚎聲,仔細一聽便知道是我奶奶的聲音,拔腿就跑,一探究竟。

奶奶像個小孩子一樣,滿地打滾,新縫製的燈芯絨褲子、的確良襯衫都是塵土,滿臉淚痕,頭髮散亂的披著,卻沒有一個人向前安慰她,旁邊圍著一群人,擠眉弄眼、嘀嘀咕咕,似乎是不願向外人道的景象,唯有我的父親杵在一邊,儼然一個“木雕”,我蹭到他腳邊,想打探情況,卻活生生被小姑拖了出來,把我和其他的小夥伴們驅散。

遠遠聽到奶奶大喊一聲“我的兒啊,你就這樣走了,讓娘怎麼活啊”?

小夥伴們和我一樣,驚的眼睛銅鈴一般,後背發涼,撒腿就跑,有人邊跑邊喊,

“霞兒,今天還去等五叔不?”

“去啊,先回家,等下吹口哨集合”我上氣不接下氣的衝進家門,母親在炕上抹眼淚。

我問了好幾遍,她都不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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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奈準備出門,約上小夥伴去村口等五叔,正當口哨吹響的時候,母親吼了一聲,

“別去了,你五叔沒了”

晴天霹靂,我驚詫的說不出話來,卻還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欣然前往。

約上三五個小夥伴們,天空突然暗下來,黑雲翻滾,突然我們看到在離村口不遠的地方,一群人披著黑色的雨衣,急匆匆的趕路,他們的身後還拖著一具白木板子釘起來的大盒子,想著村口墳場的地方小跑而去。

不放心我的母親,跟了上來,慍怒的喊到“趕緊回去吧,你五叔不會回來了,他就躺在那口棺材裡……”

我正準備追上去一看究竟,卻被母親生硬的拽住了,死活不放手,拖回家,她繁瑣了木門,我仰頭盯著天空裡一道道刺眼的閃電,暴雨如注,我還是沒有落淚,因為不相信五叔真的被裝進木盒子抬走了。


五叔走的時候只有34歲,但是在他短短的三十多年時間裡,其實在他身上承載了太多的東西。

五叔是奶奶第二次婚姻的第一個小孩。在大家族裡,寡婦進門的第一個孩子是男是女顯得尤其關鍵“寡婦生女子,虧到託底子”,五叔給奶奶穩住了位置。

當時在五叔之前已經有四個哥哥、三個姐姐,他似乎生來就是“救主”的。

奶奶幾乎拼盡全力,把所有的希望都寄託在五叔身上, 自己寧肯省吃儉用,也要供五叔讀書,一切用品都是好的。在最艱難的時候,奶奶把自己的烏黑長髮親自剪掉買了,給五叔買了當時稀缺的複習資料。

五叔也是那種很爭氣的孩子,用現在的話說“就是別人家的孩子”的那種類型。從小到大都是班上的佼佼者,眾口鑠金的“人中上品”,五叔一直活在鮮花和掌聲中,他估計很少能夠聽到真實的聲音。

大學畢業那年,他順利進入當地的政府部門,一切都顯得那麼順利成章,唯獨他自己直到其中原委和“見不得光”的交易。

那一年的一天,他帶著畢業證書飛奔回家,整個人都覺得要飛起來了,他從此可以獨立自主,他終於長成一個大人了。他周圍的一切都充滿了喜悅,和他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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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道上,由於天氣太熱,路過山塘的時候,五叔直奔過去,準備沖涼再回家不遲。撥開茂密的雜草,他猛地衝了過去,卻看到柳娘正一步一步踏進深水區,滿臉絕望。

五叔二話不說,直接撲了過去,一把抱住了她,

“你這是幹嘛?有事好好說”急切的五叔有些口不擇語。

“要你管,我不想活了”柳娘決絕的說道。

五叔仔細看時,才發現柳娘遭人糟蹋,滿身血汙,脖子上成片成片的淤青,眉目之間還有幾處傷痕,五叔頓時心如刀絞,這樣一個貌美如花的女子,到底誰人如何狠毒?

正當五叔奮不顧身抱著柳娘拼命的往岸邊遊走,天色漸晚,突然周邊喧囂起來了,人聲嘈雜,柳娘在五叔懷裡拼命的掙扎,祈求著讓她去死,似乎唯有死亡,她才能真正的解脫。

“一對狗男女,把這隊不要臉的狗男女抓起來,等待族長髮落……”周圍七嘴八舌。

五叔頓時石化,他完全還沒有搞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就被莫名的口上“姦夫”的惡名。五叔直到多說無益,保持沉默,繼續向岸邊遊走,漸漸開始體力不支,雙腳陷入了稀泥裡,他感覺到自己的呼吸越來越急,卻怎麼都靠不了岸邊。

五叔醒來的時候,躺在奶奶的炕上,睜開眼睛看到的便是奶奶,淚眼婆娑的奶奶看著醒過來的五叔,先是一陣歡喜,緊接著就來了一個耳光,差點把五叔又扇暈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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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聽著,柳孃的死跟你一點關係都沒有,你就當這件事從來沒有發生過,你什麼都不知道”奶奶義正言辭的叮囑道。

果然很快就有組織上的同志來調查此事,五叔完全按照奶奶叮囑的說了一遍又一遍。

等五叔去報道上班的時候,他已經被轉派到了最偏遠一個鄉鎮的村上,主要負責收取各種稅收,專做吃力不討好的一類事情,每天來回六十里路,他從來沒有向外人提起過。

還是和以前一樣,每個週五準時回家,會給我和小夥伴們帶很多的零食,大白兔奶糖就是那個時候進駐在我的記憶裡,成為童年裡最為甜蜜的事情。

後來聽人提起過,五叔一畢業就被分配到很好的單位,就是他的上級經過考察後,發現他是個“根正苗紅”的年輕後生,就作為“準女婿”進行培養。

在五叔上班初,他就結識了那位準未婚妻,高幹子弟的矯情和跋扈,尤其是至尊的優越性讓五叔總是無所適從,每一次碰面都是似乎經歷一場浩劫,讓五叔的內心備受煎熬,可是敢怒不敢言,他必須得忍受了,因為那是他的“衣食父母”。

但是經歷了“柳娘事件”,五叔就被現實狠狠的打臉了,讓看準的他的領導徹底失望,為了撇清關係,動用了關係,將五叔發派到了最為艱苦的基層,美其名曰,對優秀的年輕人進行基層鍛鍊。

表面上的風平浪靜,而且在很多人看來這一切再正常不過,只是五叔內心時常驚濤駭浪,因為他原本什麼都沒有做,只是想救下“萬念俱灰”的柳娘,他始終搞不明白,自己做錯了什麼?

更為可怕的是,五叔總能收到各種莫名的恐嚇信,比如“要是把我們的事情說出去,你將死無葬身之地……”“你別有任何的痴心妄想,我們一開始也就是玩弄一下你,我家怎麼可能接納你這樣的道德敗壞之人,你這輩子就老老實實在那裡待著吧,不要臉……”

縱然沒有署名,也不是某些人的筆跡,但是五叔心裡明鏡兒似的,只是他從來沒有想任何人提起此事,直到我們在很久之後,他辦公的地方拆遷,去收拾他的東西時,發現了這些已經開始泛黃的碎紙片。

我似乎看到那個日夜煎熬,卻還能夠在每週五若無其事帶著一包零食,陪我們瘋玩的五叔,淚水就撲簌直流,心裡冒出一股怒火,為五叔“平反”的念頭越來越強烈了。

但是在他留下的一篇日記裡,他開始懺悔式的陳述,“我似乎一出生都註定活在別人的眼睛裡,我的一舉一動都格外受人關注,因為我是繼父的兒子,我努力成為眾多兄弟姐妹中的佼佼者,成為母親的驕傲,年少時用優異成績給所有人滿意的答案;成年後,我繼續揹負著家族傳導給我的莫名壓力,我突然成為所有小輩們效仿的榜樣,我有種被架上神壇的韻味;畢業回爐到社會開始錘鍊,不能說是遇人不淑吧,但至少不那麼光彩,在名與利的驅逐下,我還是沒有堅守到大山裡成長孩子的底線,拜倒在地;柳娘出現在我的生命裡,那是早晚的事情,她只不過是個載體,而我最為愧疚的是,不但沒能救她一命,反而把她推向了更深淵,背上了莫須有的罵名,長眠卻不得瞑目;然而所有問題的根源都在我身上,在中怪病身上……”

躺在五叔辦公桌上泛黃的工作筆記裡,滑落一張“病理報告單”,上面赫然寫著“中度抑鬱症”,我的心像是被什麼刺中,開始疼痛。

繼續翻看五叔的日記,他寫道:我雖然不知道這種怪病到底是怎麼回事,但是自從單位體檢結果出來後,大家看我的眼神都開始怪異,尤其是我那跋扈的未婚妻,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出現過,我永遠都忘不了那天去領導辦公室送文件,在門口聽到的談話。

“他已經廢了,出事是早晚的事情,你還是要給秦慧(五叔的準未婚妻)早做打算”,那是領導們的對話。

那天,我去了領導家吃飯,他詳細盤問了我回家的時間,還有一些社會關係等,我頭昏腦漲,不敢正面瞧領導的眼睛,我總覺得他眼中有一絲嘲弄的成份,羞得我無地自容。

那天回家,我路過村口的大塘,心裡的焦慮、身體燥熱,加上汗流浹背,沖涼的念頭就上來,結果碰上了柳娘,那是註定躲不過的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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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這裡,我悵然若失,五叔的離開有了較為明朗的結果。心裡五味雜陳,卻一下子想不出來怎麼發洩,似乎每一拳打出去,都被軟綿綿的彈回來。

那天我輾轉會到村裡,站在那棵有些古老的洋槐樹下,痴痴地望著,淚流滿面,我開始真正相信,五叔再也不會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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